第32章 流露

◎“你執意如此?”◎

一抹怔愣劃過姒昭眸底, 他的指尖顫了顫。

姒昭更是湊近明憐。

男人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的眼睛,像是在欣賞美麗的玉石。

他慢慢悠悠說,“若是如此, 明憐姑娘十有八九會死亡。”

“我若被刺客殺死了,那我就是一個死人, 為了一個死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明憐姑娘,這不是一件劃算的事情。”姒昭眼眸溫溫柔柔, 語氣有些漠然。

“公子救我多次,我無法不管不顧。”明憐的呼吸與姒昭的呼吸交纏。

她神情認真, 仿佛在說不能拋下他。

姒昭微頓。

不能不管不顧他麽。

對於天子、貴妃蘭氏而言, 公子姒昭一直是棄子。

接著,姒昭眨了下眼睛, 笑了一下, “明憐姑娘, 比起直接殊死搏殺, 不如潛藏羽翼, 等到有絕對的保障時, 再給仇人一擊必殺。”

“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姒昭嘴角溫潤地笑著, 眼眸中浮現一種陰戾, 他落在明憐臉龐上的手指輕柔。

“……”

姒昭瘦削手指放出信號煙花, 煙火在有著璀璨星辰的黑夜中綻放,不多時, 姒昭的衛士們駕著其他船隻過來迎接姒昭。

明憐看了眼天空, 方才信號煙花在此綻放。

她微微思索, 公子是早就預料到會有刺客出現, 所以以身為餌守株待兔麽。

還是,不過是巧合,信號煙花說特殊也不特殊。

明憐看姒昭,姒昭就在她身邊。

男人身形高挑,肩膀寬而優雅,他察覺到明憐的視線,轉眸對她溫潤一笑。

姒昭對明憐抬起手,指尖頓在半空,示意明憐握住他的手。

“明憐姑娘,此船隻上都是血跡,我們乘另一條船。”他溫溫和和說,就像覆蓋雪白柔軟光輝的美玉。

明憐低斂睫羽,安靜握住姒昭的手。

不管如何,公子對她溫潤。

她性子清正,無法將救命之恩拋之腦後。

*

蘭家。

“老爺,探子來報說,公子姒昭安穩回府了。”侍從匆匆匯報。

“又白白死了一批刺客!”

“都是沒用的東西!”蘭家老爺憤怒地用拳頭敲了敲桌案。

”這公子姒昭也是命硬。”蘭家一位小輩皺眉,“父親,不如讓我來,我的身手比那些刺客好,而公子姒昭現在身受重傷,我一定能殺了他。”

蘭家老爺立馬道,“不可,若是你姐姐在家中,一定不會讓你去冒此刺殺風險。”

那蘭家小輩更是皺眉,“姐姐當年收養公子姒昭,是要讓他助我們蘭家奪得政權,現在他竟然如此白眼狼行徑,當真可惡!我不殺他,實在不甘!”

“雖說如此,你姐姐從宮中來信,讓我們少安毋躁。”蘭家老爺拿出信件,遞給兒子。

“湖上刺殺是我們最後一次刺殺,這最後一次刺殺不成,我們就暫且不對公子姒昭動手。”

“就這麽放過他嗎?那公子姒昭狼子野心,想必很快就會找到緣由收走我們蘭家兵權,父親,這讓我怎麽能甘心,還是讓我殺了他算了!”

“且慢,你先把信的內容看了。”蘭家老爺阻止道。

蘭家小輩按耐著脾性,匆匆看了眼信的內容,隨即一愣,又看了一遍信的內容。

“這……當真?”

“你姐姐在宮中打探消息的手段比你厲害多了,否則,你姐姐就不會穩坐貴妃之位,這信上消息自然是真的,隻是需要找到證據。”蘭家老爺想起貴妃蘭氏在宮中失去公子喬的事情,表情變了變,冷哼,“公子姒昭現在阻礙我們蘭家登上大位,我們蘭家必須要除,這就是一個禍害。”

蘭家小輩立馬道,“父親說的是。”

蘭家老爺頓了頓,微微穩定情緒,說:“隻是……逼不得已前,我們蘭家要給自己留下後路,先讓太子與公子姒昭相爭。”

“你姐姐握著的這個把柄,正好能供我們蘭家坐觀鷸蚌相爭。”蘭家老爺看著蘭家小輩中的信件,滿是輕鬆地笑了起來。

*

太子禁閉解除後,酆都各方心思起,局勢再次動**。

然而公子姒昭反而一派平靜,日日逗留在公子府中。

明憐每日安靜跟隨在公子姒昭身後,雖然明麵上,他讓她跟在他身邊當近侍,但其實她並沒有被公子姒昭要求著做什麽,反而公子姒昭待她溫柔,吃飯穿衣用度,公子常常念著她,恍惚間,明憐有種公子刻意待她如主子一般的感覺。

但應該是錯覺。

公子隻是對她溫潤,不欺人,所以她才受到如此良善的對待。

而且,她身份低,不管公子如何待她,她都隻是一個侍從,卑微的奴。

“……”

又一次,明憐從噩夢中驚醒。

明憐又一次夢到曾經當作卑微女奴被惡意對待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隻有一條賤命。

即便帶著病,也要低頭,在雇主麵前露出卑微的姿態。好不容易遇到脾氣好的雇主,但是時間久了,就會被雇主拋棄。賤奴就是賤奴,對雇主而言隻是物件,沒有感情。

她躺在公子屋舍中,屏風外多了一張小床取代地鋪。

明憐臉上薄汗覆蓋,麵容蒼白。

她手指無力顫抖,不住哆嗦,默默捏緊被角平緩急促恐慌的呼吸。

照理說,她近來的日子越發遠離難堪與冰冷的日子。

但是她的夢卻越發不安穩。

好像被什麽繩索束縛住,越來越緊。

明憐垂首,平緩著呼吸,若有所思看自己顫抖的指尖。

是因為……害怕。

她害怕失去這偷來般的溫暖。

明憐抱緊雙膝,她側過臉龐看向屏風,眸底因為夢境帶來的惶恐淺淺退下,露出月色一般清亮的情緒,明憐抬起纖細的手指,緩慢梳了梳烏緞般的柔順墨發。

明憐輕手輕腳掀開被子,赤.裸的腳踩在冰涼地麵,身上穿著寬鬆的素色衣衫。

她走向屏風,心髒跳的耳朵都在鼓鳴。

接著,明憐緩緩地繞過屏風。

一層一層的華貴床帳下,男人的身影優雅。

明憐一頓,低頭說:“公子,您沒睡。”

公子睡不著?

“明憐姑娘又做噩夢了?”姒昭看著床帳外走近的女郎,輕聲幽幽。

明憐一怔。

公子怎知她做噩夢?

明憐微微思索,因為她睡相不好,被公子撞見過麽?

“公子……為何還未睡?”明憐輕聲。

姒昭笑了一下,“若明憐姑娘覺得孤未眠麻煩,那孤這就躺下睡。”

明憐更是愣了愣。

公子這話有些調侃的意味,又好像將主動權交給了她。

明憐顫了下肩膀,才緩緩說,“公子,我想找您,您莫要睡。”

她話語中放出了點嬌俏。

姒昭頓了下,說,“把燭火點了。”

他的情緒莫辨,在夜色中帶著一種無法窺探的幽靜。

明憐抿了下唇角,低著眼睛點燃了燭火。

姒昭瘦削手指撩開床帳,勾上旁邊的鉤子。

男人的麵容在燭火朦朧中,床帳後,如玉惑人。

“怎麽?”姒昭似乎帶著無限寬容。

“公子,您身上的傷好了許多。”明憐看了下他的脖頸、鎖骨、胸膛。

姒昭淡淡地“嗯”了聲。

明憐攥了攥裙角,指骨屈起。

她是因為公子受傷才能到公子屋舍中。

公子傷好,她就要離開公子屋舍了。

再留下,她的心意昭然若揭。

可直接離開,就是不了了之。

“公子。”明憐喚了一聲。

姒昭看她,漆黑眸子不被燭火照亮,在床帳陰影下幽幽暗暗。

他嘴角勾著溫溫潤潤的笑弧,“到底怎麽了,明憐姑娘?”

明憐走近姒昭,手指按在他身邊床被。

她屈膝,抵在床榻上,美麗烏發柔柔。

耳濡目染,女郎身上沾染了典雅的熏香。

淡淡的典雅清香交織在一起,流動的氣息曖昧輕柔。

“公子身上的傷口不會被牽動了。”明憐垂眼,輕柔暗示。

明憐傾身,更近一步。

她的眸帶著晃動的波光,瀲灩望著姒昭。

沉默良久。

不必明說,話語無聲交鋒。

姒昭的大手扶住她的腰。

夜色深深,公子姒昭看著明憐,俊美的臉在燭火中朦朧,目有憐憫,“你執意如此?”

明憐低下脆弱頸子,忐忑輕聲,“公子救我多次,我思慮良久,無以為報……”

姒昭目中憐憫更甚。

輕輕歎息,一絲病態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