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執念駭人

◎她指尖摩挲這塊屬於公子姒昭的玉佩◎

男人的懷抱滾燙,明憐感到怔然意外,他的衣衫冰冷,但懷抱卻是熱的,濃烈的,明憐鼻尖充斥著血腥味。

她輕輕扯了下公子姒昭的袖角,公子姒昭沒有反應,明憐以為他沒有注意到,她的指尖搭在公子姒昭的胳膊上,微微攥緊,但又小心翼翼地鬆開。

“公子,您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明憐關心問姒昭。

“無礙。”他嗓音溫和。

姒昭這才鬆開明憐,他從旁邊的扈從那裏接了一塊幹淨的帕子,手指慢條斯理擦了擦染到白玉臉龐的血跡,血一點一點染紅幹淨的帕子。

明憐就站在他身邊,她抬眼瞧公子姒昭,接著低頭,出於一種卑微,報恩的心情,明憐如水眼眸情緒不起波瀾,將自己的位置放得低,柔柔道,“其實,公子的性命才是重要的……”

她嗓音柔弱嬌嬌,但性格一點也不弱,語氣中帶著不肯改變的執拗。

“害怕麽?”公子姒昭打斷了她的話。

明憐一頓,她察覺公子姒昭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掀起眼簾望向公子姒昭。

姒昭眸光溫潤,像無暇美玉在溫暖日光下流轉的光華,一切波瀾都是溫和的。

他的一切暗流湧動藏在眼底。

明憐看著他,她的眼神清亮,點了下頭,“怕。”

怎麽會不怕呢。

她不騙自己。

當狂躁的馬匹橫衝直撞而來,力量懸殊,她是害怕的。

明憐掐了掐手心,美目看公子姒昭,“但有公子在,我可以不怕。”

公子姒昭將染滿血的帕子遞給扈從。

他對明憐溫潤笑了笑,看上去沒什麽波瀾。

明憐的心髒跳的快,低頭,更是掐緊自己手心。

接著,明憐聽到姒昭對她溫聲,“明憐姑娘,我會派衛士保護你們去醫館。”

他克製,有禮,態度溫潤如一年前,不帶什麽情緒波瀾。

明憐咬了下唇,睫羽遮蓋眸色。

接著,公子姒昭一行人還要去司寇府,明憐等人與他們分開。

在馬車中,公子姒昭丟了染血外衣,披了深色寬衣,紋繡華貴,他修長玉白脖頸與精致鎖骨殘留著沒擦下去的血色痕跡,與深衣交疊,陰鷙詭譎。

“公子,沒想到能與明憐姑娘重逢。”慶穀騎馬隨行道。

“路途遙遠,她來酆都辛苦了。”姒昭不緊不慢道,車馬中,光線昏暗,他垂著濃密睫羽,漆黑眸子在睫毛陰影中更是幽深寂靜。

慶穀看著闔上的車馬窗簾,無法猜出公子心情。

隻是,慶穀現在不會將公子姒昭當成是一位純粹良善溫潤的郎君。

“公子……當時您讓名士卜洪收她為徒,就想到她會來酆都麽。”慶穀小聲。

若是如此,明憐姑娘在公子姒昭心中應該是特殊的,可公子姒昭為何多此一舉,他完全可以直接帶上明憐姑娘,畢竟,他帶上她,明憐姑娘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沒想到,公子姒昭卻笑了一聲,“孤又不會預言,明憐姑娘是否到酆都,是她自己的意願。”

他不強迫。

他的執念駭人。

在她踏入羅網前,他不強求。

*

明憐和名士卜洪的其餘弟子們護送著名士卜洪到醫館,名士卜洪年老,受傷後不便行動,暫時在醫館供病患居住的屋舍住下。

一陣忙忙碌碌後,明憐到醫館藥房為名士卜洪抓藥。

她性格好,容顏美麗,醫館中人對她態度好,明憐柔柔笑,拿了藥後正準備把藥送過去,但有一個人鬼鬼祟祟攔在她麵前,“是你麽?明憐?”

明憐身體一僵,她下意識護好手中的藥。

來人形容狼狽,衣衫髒兮兮的,方才是在拿一些廉價的藥材,明憐到藥房時,這人立刻注意到了明憐,但不敢確定,明憐穿著門客的衣衫,雌雄莫辨,這人打量了好久,在明憐要離開的時候趕忙攔上。

明憐看來人一眼,匆匆別開視線,“我有傷患要照顧。”

她要離開。

聽到明憐悅耳清麗的嗓音,來人擋著她,眼中露出亮色,貪婪的亮色,“你果真是明憐,你可真是越發好看了。”

明憐抿緊唇瓣,繼續離開。

這人出現的時候,明憐的思緒空白瞬間,陰冷的感覺攀附她的骨頭,她努力抑製住顫抖。

她對這人熟悉,他是明家一個親族旁係的當家。

最開始,明家沒落,明憐成了賤奴後被尚有些親緣關係但沒有受到波及的明家旁係收養了一段時間。

雖說是收養,其實是在那明家旁係做奴隸。

那明家旁係家風一般,明憐在旁係家中時常遇到任意打罵,且有曾經嫉妒本家風光的人落井下石,明憐的日子過的並不好,何況她當時年紀小,剛剛從天之驕子墜落,更是備受蹉跎。

後來,明憐初初長大,美麗的容顏初有輪廓,旁係家中竟有人動了心思,年紀雖小,但也來了月事,已經夠格了。

某天,旁係家中有人喊明憐到房中,欲行肮髒。

明憐發狠掙紮,用簪子將人的血肉刺破,逃離了厄運,她下意識自救,恐慌告狀上去,但沒想到,旁係當家及一眾人卻對她的遭遇不以為然,或者是覺得她沒有反抗的資格,他們收留了她,她反抗什麽。

後來,明憐性子倔,刻意做了很多事惹怒他們,這家旁係不喜她,把她賣走了。

之後,明憐就與他們沒有了交集。

倒沒想到他們如今如此落魄。

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來了酆都,但當時滿身金玉的當家都像惡臭的乞丐一樣,顯然這些年他們越來越沒落。

隻是小時殘留的恐慌、不甘、恨意永遠無法磨滅,明憐心中惡心翻湧,不理會這人的攔阻攀親。

“明憐,你出現在酆都,現在是什麽身份?”

“做什麽活計?幫幫我們吧,你可是明家人啊。”

明憐冷冷道,“我與你們已經沒有瓜葛了,你再攔截我,我就喊衛士了。”

她眼中冷意定定,來人縮了縮脖子,沒繼續攔明憐,隻是眼神一直跟著她。

明憐腳步加快,她感覺身後的視線消失後才鬆了口氣,手搭在牆壁邊緣臉色煞白。

明憐心中有無法壓抑的恐慌,好像有深淵再次在她腳下裂開。

她步入酆都,遇到公子姒昭……這一切似乎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可曾經失去聯絡的明家旁係再次出現,仿佛深淵中傳出的呼喚嘲笑聲,讓她不要忘記自己是什麽樣的人,怎麽配。

她害怕變好的這一切被打翻,摧毀。

明憐顫抖手指,從袖中取出一塊質地極好的玉佩,玉佩上的紋路幹淨,沒有任何汙垢,常常被明憐用指尖細細擦拭。

她指尖摩挲這塊屬於公子姒昭的玉佩,攥緊。

明憐深深呼吸,清冷眸子漸漸有決心攀附,她不斷壓製的,那些卑劣的心思再一次無法克製地萌生,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