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濃烈
◎他的摟抱極其用力◎
強硬的馬車橫衝直撞,不顧街道百姓喧囂咒罵,馬車上的長臉少年神情跋扈,“賤民!都給我滾開!”
大道上的馬車躲閃不及,被他衝撞擦碰。
名士卜洪所乘馬車的年老紅馬腳程慢,來不及掉頭躲閃,那紈絝弟子的馬車徑直撞在名士卜洪的馬車上,轟的一聲。
“老師!”
“老師!”門客們慌張擔憂。
名士卜洪的身體撞在馬車上,受了傷。
紈絝子弟蔑視地看了看名士卜洪的破舊馬車,心知這又是因為求賢詔令進入酆都的外來人,“鄉巴佬。”
紈絝子弟沒有任何道歉的意味,名士卜洪的門客們憤怒,“當街縱馬橫衝直撞,應被司寇府擒拿。”
此紈絝子弟乃關內侯的兒子郎良才,得了太子的恩惠與太子交好,近來公子姒昭帶頭頒布求賢令,他們這些酆都老貴族的權勢被減弱,郎良才倍感生活不便,本來父親為他舉薦好的朝中要職也因為求賢令而取消,心情不好正當街發泄。
“擒拿我?哼!我父親是關內侯,我與太子交好,而我父親與公子姒昭交好,無人能擒拿我。”
明憐扶著名士卜洪,聞言看過去。
她視線有些冷。
“……”
前往司寇府的路上,經過集市。
數人圍在一起,吵吵嚷嚷,中間有喧鬧。
“公子,那邊好像有車馬衝撞在一起了。”慶穀沉聲。
姒昭瘦削骨感的手指撩開車馬窗簾,冷白的手在光線下透出劍鋒光輝般的冰寒鋒芒,矜貴的聲線淡淡,“我們過去看看。”
另一邊,名士卜洪的弟子們都是憤怒,卻被名士卜洪警告,“徒弟們,此地是酆都,我們應小心行事。”
酆都一旦踏入,就踏入了朝政漩渦。
不是簡簡單單的爭執可以解決的。
“老師,那我們快些帶您去醫館。”明憐收回視線,柔聲細語。
名士卜洪頷首,看著明憐時蒼老眼中神情放心。
不得不說,在審視度局上,明憐這小姑娘比他的弟子們反倒是好上不少,弟子們大多出身優渥,年紀輕輕心氣盛的人,徒弟明憐與他們的經曆都不同。
明憐等人要離開。
“呸,有狗在仗勢欺人。”離開時,門客中有人忍不住罵了一句那紈絝弟子。
“哼,你們衝撞了我的馬車,還沒賠償呢,想走?沒那麽容易。”郎良才示意侍從們攔住名士卜洪及其弟子們。
“賠償?是你的馬車先撞上我們。”門客中有人生氣對質。
“夠了。”卜洪蒼老的聲音嚴肅,“先離開。”
“老師?此等不公怎能忍下?”門客不甘。
“你這老頭是這群鄉巴佬的主人?”郎良才不以為然看過去,忽然注意到名士卜洪身旁的明憐。
覬覦、貪婪的視線頓時落在明憐身上。
“這麽大把年紀了,身旁竟有如此清麗的小倌,嘖嘖嘖,世風不古。”明憐穿著寬鬆服飾,遮掩了嫋娜嬌媚身形,門客弟子打扮,郎良才誤以為明憐是男子。
明憐渾身惡寒,她垂頭,不理會紈絝子弟的視線,繼續攙扶名士卜洪。
“老師,您小心。”明憐扶著名士卜洪躲開一個破碎馬車的裂木倒刺。
馬車已壞,接下來去醫館看來要徒步過去,這個過程中要照顧好老師才行。
明憐心中思量著。
然而,紈絝子弟從馬車上跳下來,拉開手中厚重鞭子,啪地拍在地麵。
“別走啊,本少爺還沒讓你們走。”
“毀了本少爺的馬車還想跑?!攔住他們!”紈絝子弟吩咐。
名士卜洪的門客們被紈絝子弟的侍從們抓住。
天色暖亮,明憐卻覺得寒冷。
名士卜洪氣的發抖,想要說話阻止,但是身體受傷,年老的身體發出沉重痛苦的咳嗽聲,“咳咳咳咳……”
“老師,我們去醫館。”明憐趕緊扶好名士卜洪。
她低垂腦袋,發絲半遮中的麵容美麗驚人。
她沒理會紈絝子弟的覬覦惡言,隻是做著自己的事情,情緒如冷淡的水,帶著與世獨立的清絕。
明憐扶著名士卜洪,慢慢走。
“師兄們,師父狀況不好,大家先走。”她對名士卜洪的其他弟子們說。
她目色清淩淩,身形單薄,肌膚凝白如水中清澈蓮花。
姒昭的視線遙遙落在明憐身上,她單薄身形在寬大衣衫中,不容進風塵。
公子姒昭凝眉,顯然對那邊鬧事的情況感到不悅,抬了下瘦削冷白的手,手勢果斷殺肅,示意衛士們趕過去。
“走什麽走,本少爺還沒有聽到你們的道歉。”郎良才心中對求賢令窩著火,對這一大群外來者不依不撓。
“你簡直目無王法!”有門客憤怒道。
多次離開被阻撓,對方無理取鬧,門客火氣直升。
名士卜洪身體疼痛,咳嗽著,艱難出聲,“這位小友,做人留一線。”
朗良才深受太子影響,隻覺得自己天生高貴,自然不會聽勸,他抬起手中鞭子,帶著囂張跋扈,正要抽向卜洪。
明憐下意識護住老師。
然而,電光火石中,朗良才的鞭子忽然停住,他神色飛過慌張,喊侍從們先收手。
明憐覺察到動靜,她看過去,見有扈從車馬從遠處行進而來。
朱輪華轂,扈從眾多,百姓紛紛避讓,流露出尊敬神情,來人身份不凡。
明憐心砰砰砰跳動,卻低下頭趕緊扶住名士卜洪,孰輕孰重,她在心中飛速掂量好,一遍遍克製,要趁著那紈絝子弟不敢動手的時候帶老師離開是非之地。
朗良才見到公子姒昭的馬車路過,心中知道自己不能繼續鬧事,喊侍從向明憐一行人施舍般扔了錢兩,息事寧人,“算你們運氣好!收著吧,鄉巴佬們。”
但沒想到,公子姒昭的車馬扈從轉了方向,向這邊行來。
“該死,怎麽回事。”朗良才有不好的預感,讓侍從趕緊回來,想要驅車離開。
聽從公子姒昭命令的魁梧衛士們帶著煞人氣息搶先一步,衛士們攔住朗良才的侍從。
公子姒昭下了馬車。
男人膚白貌美,姿儀修雅,容如夭夭桃李,仿佛映照濃墨深夜的華光皎月。
他身後扈從眾多,眉宇間繚繞漠然,漆黑眸子照不進光亮,卻在眨動眼睫後,眸色溫潤,顧盼含笑,如春風拂柳。
名士卜洪被公子姒昭的衛士們扶住,明憐頓時輕鬆。
她睫羽輕輕顫抖,想要打量公子姒昭,看了一眼,移開視線。
公子尊貴。
明憐心中劃過想法。
他依然是尊貴之人。
而她還是一個會被欺淩的卑賤人物。
她能看到他,沒徹底分開,但是還不夠接觸他。
他的出現也是一種偶然的恩賜。
如果公子姒昭沒有恰好路過,想來就不會知道她來到了酆都,但也許公子……已經忘了她是誰。
公子姒昭對她而言是天神一般的恩人,但公子姒昭幫扶過的人卻眾多。
但明憐的思緒被一道溫潤聲線打斷,公子姒昭走到她身邊,他冷漠碾過地麵朗良才丟下的銀錢,溫溫和和地對明憐道,“明憐姑娘,你受驚了。”
明憐一愣,抬眸看公子姒昭。
“公子,還記得明憐?”她唇瓣張了張,有些不可置信。
公子姒昭唇角笑意溫柔,清潤覆蓋在他漆黑眸子,遮擋眼底慣常冷漠陰戾的幽暗,帶著笑音,溫和道,“自然記得,怎會忘記,莫非明憐姑娘覺得我是薄情寡義之人麽。”
他抬手,輕輕柔柔地扶正了明憐發上歪斜的簪子,順手之勞,動作克製,沒有停留,很快分開,神情溫潤無暇。
明憐看他,但公子姒昭的視線沒有在她身上逗留。
男人很快側首,微微擰眉,眼中倒映的是車馬互撞的雜亂情景。
明憐掐了下手心,她想,對於公子姒昭而言,隻是偶遇。
如果讓公子姒昭知道,她存了一份心思是特地來酆都報恩的話,那對公子姒昭而言,他並不會放在心中,隻是她自不量力。
明憐垂眼,暗暗思索。
“你、你們認識?”朗良才慌張道,膽寒的厲害,忽然覺得自己方才做了錯事。
他父親關內侯常常念叨著公子姒昭可怕,與公子姒昭麵對麵時,朗良才一點也不敢造次。
慶穀嫌棄道,“還關內侯的兒子,小子,大老遠就聽到你給你爹惹事,你爹之前給你擦了多少屁股,還不知道悔改,現在你爹已經被押入司寇府大牢了!你今天犯了事,也去司寇府待著吧!”
“什、什麽?我爹他被關了?!”朗良才深覺糟糕,臉色青白,接著,他忽然踹走侍從,翻身上馬,拿起鞭子抽打在馬匹上,竟是要直接跑了。
然而馬匹周圍一眾駭人扈從,本就不安,朗良才的鞭子沒個輕重,重重的抽上去,馬匹受驚,不僅沒有待著他跑,而是橫衝直撞。
馬匹神情狂躁,蹄子高抬,那橫衝的力道若撞在人的身上,人的血肉必然會遭受莫大痛苦。
“救、救命!!”朗良才驚恐大聲。
狂躁的馬匹橫衝直撞,這樣下去會造成眾多人的受傷,圍觀的百姓慌張退散,卻因為聚攏而跌跌撞撞在一起,互相受傷。
馬匹衝向明憐等人。
馬匹嘶鳴,高抬的身子灑下黑暗的陰影。
明憐下意識推開公子姒昭,“公子,小心!”
如果用她的受傷換來公子姒昭的安全,那也算是報恩了。
而且,她身份輕微如浮萍,在這世間不足為重,大瀟朝政卻不能沒有公子姒昭,他那麽尊貴。
明憐沒有任何猶豫,選擇犧牲自己。
但……她沒推開公子姒昭。
公子姒昭抱她入懷,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有點陰森,像是生氣,明憐再看,心驚肉跳,他身上有陰戾駭人的殺意,他單手拔劍,徑直刺向狂躁馬匹,馬匹嘶鳴,姒昭華貴袖角滑落,他有力結實的手臂繃著青筋,狠戾的,馬匹的血落滿他半身,明憐聞到腥熱味道。
馬匹墜落在地,朗良才摔的不能動彈,恐慌哆嗦,衛士抓住朗良才。
慌張混亂的百姓被衛士們疏散好,減少人員受傷。
公子姒昭半身染著血,皎皎溫潤容顏在血色中有陰鷙感。
他單手摟著明憐,因為剛才在馬匹下護著她。
也許因為剛才情況緊急、危險,所以他的摟抱極其用力,力道濃烈。
明憐顫抖著指尖,細微地拽了拽他的胳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