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煙火氣

南橋胡同煙火氣十足,遛鳥下棋的,還有孩童踩著滑板亂竄。倪南挎著包,指尖搭在肩帶捏著,從大樹庇蔭的熱鬧下走過。

客廳電視機聲音放的老大,蓋過人的聲音,倪南把包放在沙發上,廚房裏一直傳來宋文女士的聲音,聽不清講的什麽。

倪南走到廚房門口,一隻手撐著門,腦袋往裏探,小心翼翼探頭探腦的模樣讓人看都覺得好笑。

戴著圍裙,雙手叉腰的宋文女士,看著手機屏幕播放的視頻,一會兒又拉回開頭,皺著秀眉,抬頭看見倪南探出個腦袋在那,脾氣一下來了。

“看著做什麽啊,還不趕緊過來幫忙擇菜。前麵叫了你那麽多遍不應,不知道長了個耳朵是做什麽用的。”

“電視機聲音太大了,我沒聽到。”

倪南走過去,台麵擺了特別多的菜,宋文女士嘀咕了幾句,走出廚房把電視暫停了,屋子裏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一時間還不自在。

倪南拿起娃娃菜準備剝了去洗,宋文女士過來“啪”一下打她手腕上,白皙腕上肉眼可見紅了起來。

“去洗香菜,然後把四季豆擇了。”

倪南悶悶嗷了一聲,特別不情不願過去洗香菜,水龍頭冰涼的水嘩嘩流,倪南輕柔搓著香菜根,有些心不在焉的。

“媽媽,你能教我做飯嘛?”

宋文女士切肉呢,聽到倪南的話,忽然就喜上眉梢,切肉的節奏都輕快起來。

“怎麽突然想學做飯了?是知道媽媽做的飯菜好吃了吧,外麵的飯菜不幹淨又難吃,早叫你中午晚上都回來吃飯,你硬是不肯,說時間趕,還能有多趕啊?媽媽在你們學校附近又不是沒有房子……”

倪南低著頭,長睫卷翹輕顫,水從手背一直落。

宋文女士電話來得突然,倪南正坐在周青山車上往學校去,車裏放了音樂,電話響了兩次,她才後知後覺是自己的電話。

恰在紅燈,車停下,倪南朝他做了個“噓”的動作,側過身,手掩著嘴,小聲說著話。

周青山沒聽別人打電話的愛好,搖下車窗,手自然地搭在車窗上,看外麵天色。

電話打完的時候還沒綠燈,倪南抿了抿唇,跟周青山說:“我媽媽讓我回家吃飯,就不能跟你去學校後街的川菜館了。”

“你在下一個路口右轉把我放下就好了。”

他問:“不用我送你回家?”

胡同的人都太熟了,周青山送她回家,準是一傳十,十傳百的,最後還不知道傳成什麽樣,要是傳進宋文女士耳裏的那個版本不那麽好,倪南是要被關家裏的。

所以她說不用。

周青山就那麽看著她笑,手撐在車窗上,斑駁光影落在他身上,語氣是明顯打趣的,可聽起來好像真讓他委屈了。

“我們倪倪是嫌我見不得人咯。”

話音剛落,倪南臉臊紅起來。

我們倪倪……

爸爸說,喜歡一個人想跟她好,就會用疊詞叫對方,顯得親昵。

手機握在掌心,捏緊了又鬆,倪南聲音很低,“沒有嫌你。”

綠燈了。

餘光中,那雙過分好看的手把著方向盤,沒有世俗欲望的一張臉盯著前方,嘴角掛著淺笑弧度。

他問位置在哪。

倪南報了地方。

沒有真的送到胡同裏,離胡同還有一條小街的距離,走過去大概十分鍾。倪南緩緩摁下紅色鍵,安全帶卻抽回迅速。

她問周青山:“那你晚上吃什麽呀?”

周青山飲食不規律,經常會忘記吃,也真沒想今晚要吃什麽,偏頭瞧見人小姑娘頂著雙明亮的眼,眨巴眨巴。

“我呀,隨便吃點湊合一下,沒有我們倪倪命好,有人給做飯。”

他說這話時,嗓音緩沉帶著點笑。

倪南心頭一軟,就莫名覺得自己好對不起他,讓他一個人吃飯了,偏身拉過他的手,眼神清澈虔誠,“我下次給你做飯好不好?”

周青山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熱燙手背,倪南忍不住瑟縮一下,被他緊緊抓住,他望著她的眼,語氣溺死人。

“我們倪倪怎麽這麽厲害。”

說她會做飯很厲害,倪南心虛幾秒,她不會的其實。

唯一一次下廚房,剛下鍋的土豆立馬黝黑,煙霧繚繞滿屋子。

-

“笑什麽啊,那一根香菜都要被你搓爛了!”

倪南趕緊換了下一根香菜洗,嘴角是抑製不住上揚。

給喜歡的人做飯是一件快樂的事。

宋文女士的廚藝也一般其實,五道菜會有三道菜翻車,不是把糖當鹽就是把醋當生抽。倪南跟倪鍾生還不能說,硬著頭皮往下咽。

菜洗好了,倪南提著紅袋子到垃圾桶旁蹲下,擇菜,宋文女士手機視頻聲音外放,加大音量,美食博主做飯教學視頻。

是道毛血旺。

聽起來好簡單哦,倪南蹲著心想,做飯也沒那麽難嘛。

等到正式上手的時候,手忙腳亂,油滋滋外爆,宋文女士在背後一把扯過她到自己身後來。

“都跟你說了,鏟子的水也要擦幹,油不能沾水,不聽吧。去把手用涼水衝一衝。”

倪南的手臂紅點點一路,剛被濺上的時候特別痛,現在沒感覺了,走到洗手池淋水,水龍頭剛關,宋文女士讓她接碗水過來。

印花碗盛滿水。

宋文女士全倒進去,手機屏幕都是油,抽紙一擦,接著那個視頻看。

倪南眼神在調料瓶打轉,再三回想,自己應該沒有放錯吧?

這頓飯完成艱難,坐在小葉紅檀餐桌的時候,倪南小口扒飯,手機擺在桌麵,宋文女士在講話,手機亮了亮。

彈出消息,宋文女士一瞥。

倪南頓時心慌,她沒把顯示消息詳情給關掉,放下碗筷,手指摸到側邊摁鍵,熄滅手機屏。

“誰啊,一下發那麽多條信息。”

倪南心虛說道:“是高湫,就是我那個玩的比較好的室友,上次來過我們家。”

“這丫頭呀,好久沒過她了,下次有空叫她一起來。我還釀了些青梅酒,這丫頭不是喜歡喝酒嘛,你等下回學校的時候帶點給她。”

“好。”

周青山的消息等到半個小時以後才有時間看,他發了幾道菜來,是他今晚的晚飯,倪南放大了又放大。

默默記下了這幾道菜。

晚上回學校,手上提了好多袋子,她都說不要拿了,宋文女士還要塞,說什麽,她不吃,她室友要吃的啊。

還罵她笨,一個屋簷下住著,關係肯定都要搞好的啊。

“你沒看到網上那些新聞啊,宿舍矛盾,最後鬧出人命了。”

倪南撇撇嘴,自己跟室友關係都挺好的啊。

隻不過倪南這大包小包,真感覺像是在外地讀書的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裝滿了母親的愛,室友也這麽說。

若不是翻開袋子,裏頭沒一個倪南愛吃的,她也會自欺欺人相信了。

高湫抱著青梅酒高呼,要跟她們不醉不休,她們才不呢,明天是滿課,誰遭得住。

開了封的酸奶疙瘩被放在角落,她們吃不來。

倪南從她們撓癢的魔爪中逃脫,其中一個室友在那喊:“這柔軟的身體,不知道以後該便宜了哪個混蛋。”

周青山的電話就這時候打來的。

黏膩的空氣中似有似無的留香珠香味,陽台藍色桶子擺在正中間,剛洗的衣服還在滴水。

倪南繞過去,手撐在欄杆上,風吹來,長發往後飄,聲音軟軟“喂”了一聲。

那頭飽足後似乎還有娛樂項目,嘈雜的聲音伴隨難聽歌聲從麥裏傳出來,周青山說話聽不清,倪南就跟他說:“你那邊太吵啦,我聽不清你說的什麽。”

聽筒裏一下靜了。

周青山問她在哪。

倪南笑著應:“在宿舍啊,怎麽啦?”

“滿公館來嗎?”

那頭忽然傳來女聲,沒說幾句就沒聲了。

倪南心提了起來。

帶著怯意語氣都不自然起來,“太晚了,宿舍馬上就要關門了,我就不來了。”

那頭不知道有沒有聽出倪南萌生的怯意,沒由來的,隻聽到一個聲音就讓她不自信,藏不住怯。

也許聽出了也許沒,隻是很輕地笑,然後說了一聲早點休息。

聽筒裏嘈雜背景音成為最後一點音。

周青山盯著屏幕看了幾秒,陸曼在一旁肆無忌憚嘲笑:“我們周老板也有被拂麵子的一天啊,真是不容易,這個女人我一定要見見,看看什麽神仙把我們活閻王周老板拿捏住了。”

江津硯在一旁起哄:“真是個仙兒,你看到她就知道了,跟我們圈兒的人不同,跟那些個鶯鶯燕燕也不同……”

“……總之,就是比較特別。”

說完,開了瓶酒滿杯倒。

陸曼更好奇了,扭頭看了一眼周青山,忽然問:“認真的?”

手機裏還存著那日為倪南在玉蘭花前拍下的照片,很美,但他手機裏從來不存其他女人的照片。那日導出來在電腦,應該會慢慢遺忘在某個角落,不見天光。

從浴室洗完澡出來,邊擦頭發邊走,路過電腦桌前,界麵還停在ps,小姑娘江南含水般的笑,戳著人心窩,很軟。

周青山突然就想把圖片傳到自己手機上。

那是一次例外。

開了個頭的例外,此後會有更多的例外,獨屬於倪南的。

周青山還不明白,隻是覺著小姑娘對他而言還挺不一樣,比喜歡多,比愛少。

當陸曼問這個,他也沒想就回答:“還能有假嗎?”

“她呀,不經逗的,哭了可難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