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裏拿著濕毛巾輕輕擦拭顧津南的臉, 視線隨著毛巾落在他那張俊臉上,他的眼皮很薄,眼睛很長, 右眼角下方有顆淺色的痣, 淡淡的,徒增了幾絲禁欲性感。

正常的社交距離不太能看清。

但夏裏一直都知道顧津南這顆淚痣,有時候不小心和顧津南對視上了, 頂不住他灼熱的目光時,她會不自覺地把視線移動到那顆淚痣上。

兩人離的太近了,他的呼吸聲很淺,但存在感極強,像一個個細小的鉤子,來回磨著夏裏的神經, 惹得她全身酥麻。

他在的地方, 周圍的空氣就像下了蠱, 讓人不自覺地關注他的一舉一動,癡迷瘋狂。

夏裏失笑, 聲音很低。

再抬眼, 正好對上顧津南的視線。

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表麵上無波無瀾的,但又好像翻滾著很多情緒。

夏裏也回看他, 愣了兩秒後,她烏青的眼睛裏染了幾絲明亮,抬手拿走毛巾, 輕笑著說:“你醒啦?”

顧津南動了動幹枯的嘴唇,嗯了聲。

“我去叫醫生。”夏裏扔下毛巾, 跑去叫醫生。

顧津南的神情有一絲鬆動,身體的某處好像出現條裂縫,外麵的東西能順著裂縫滲進來些。

任家在東洲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任子旭又是任家獨子,昨天晚上他親自給醫院的院長打電話,托他照顧顧津南。

能讓任子旭著急的顧家,還能有哪個顧家。

於是,夏裏一出房門,就有護士問是不是病人醒了,緊接著院長就親自來了。

守著顧津南的,除了夏裏,還有整個中心醫院。

“感覺怎麽樣?”院長笑吟吟地走過來。

“還好,頭有點疼。”顧津南的聲音中帶著久睡後的沙啞。

“正常,過度緊張,高燒又起了點炎症,吃點藥就好了。”

顧津南隻喉間低嗯一聲,便沒了其他反應。

院長扭頭看了夏裏一眼,問顧津南:“這位是?”

顧津南動了動嘴角,“我朋友。”

院長會意地笑笑,點點頭說:“挺好,吃完早飯後,去我辦公室一下,聊聊你之前的病例。”

顧津南知道院長要聊什麽,他移開視線看向窗外,神情淡漠,“再說吧。”

院長看顧津南是不溫不火的態度,自然也沒多說什麽,交代了兩句飲食事項後,帶上門出去了。

院長一走,病房裏陷入沉默。

氛圍有點尷尬。

鬼使神差地,夏裏想到了顧津南的隻穿條**的畫麵,比著那身材,男士**廣告的模特都遜色了幾分。

沉默了一會兒,顧津南問:“昨天是你送我過來的?”

夏裏以為他要說她給他穿衣服那事,視線一轉,落到他那顆淚痣上,“嗯,我到你家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我打了120,醫生給你抬進救護車的。”

顧津南垂眼看著手背上的針眼,似乎在順著夏裏的話回憶。

夏裏倒了杯溫水遞給顧津南,想轉移話題,“喝點水吧,你嘴唇有點幹。”

顧津南抿了口水,抬眼看夏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但這抹笑在他慘白冷冽的臉上有些突兀,讓他的疲憊感更明顯。

“你給我穿的睡衣?”顧津南直截了當道。

夏裏捏著指尖的手頓了下,微微抿唇,明明問題的答案就在那裏,她卻千方百計地找體麵的措辭,沉默了幾秒,她低聲說:“我和醫生一起。”

“嚇到了嗎?”

顧津南突然說了這句,夏裏被問的有些無措,她茫然地看著顧津南,“沒有。”

顧津南哼笑一聲,胸膛裏跟著上下起伏。

“你還挺乖的,沒什麽反應。”

“那你想要我有什麽反應?”顧津南說的坦坦****。

夏裏愣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紅著臉說自己去樓下透口氣。

顧津南身體往前傾斜了點,拽著夏裏的手腕,稍微用力,夏裏整個人趴在他胸膛上。

那顆淚痣夏裏看的更清楚了。

他熱氣噴在夏裏的脖頸上,夏裏全身的血液倒流似的,身上酥酥麻麻的。

“好看嗎?”他聲音低沉,帶有磨砂感。

“我沒仔細看。”

夏裏硬生生地截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好看’兩字,用最後的理智。

“我昨天還說了什麽?嗯?”又是帶著蠱惑的‘嗯’字,明明前半句聲線冰冷,說‘嗯’字的時候卻放低音調,尾音上揚,聽著像調情。

“你昨天沒說什麽。”夏裏聲音有些顫抖。

顧津南腹部湧起陣陣暖流,他分不清是早起升旗的正常反應,還是其他原因。

“夏裏,謝謝,以後有什麽事情盡管開口。”顧津南收了臉上的散漫,溫和比平時溫和,但還是那股吊兒郎當、散漫不羈的模樣。

他這話像是打開了時間的閘門,把夏裏帶到了過去的某個瞬間,那個時候他也說以後有什麽事情就找他,可是,再見麵的時候,他已經不認識她了。

所以,這次說的話也是客氣話嗎?

夏裏眼眸微沉,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顧津南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並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他問:“身體不舒服?”

夏裏沒回答他問題,反問:“說話算話嗎?”

“嗯?”顧津南微微皺眉看著夏裏,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她說的話。

“以後有什麽事情盡管開口,這句話算話嗎?”

夏裏認真地看著顧津南,眼底裏帶著執拗。

“算話。”顧津南又笑,“口頭承諾具有法律效力。”

夏裏反駁他:“是一般具有法律效力。”

“……”

杯子裏的水顧津南喝了大半,他伸手把杯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動了動身體,坐直,懶散道:“周教授應該看到這一幕。”

夏裏聽到他這話眸子沉了沉。

顧家財力雄厚,頂級豪門,顧津南又是顧家唯一的繼承人,按理說他有點什麽風吹草動,顧家應該都會第一時間得知,可現在,他在醫院躺了一夜了,顧家卻沒一個人來探望。

還有,昨天晚上主治醫生說顧津南小時候可能受過重大刺激……

夏裏認識的顧津南,向來都是囂張到不可一世,對世間一切漠然卻又唾手可得的人物,這樣的人,怎麽會受到過重大刺激呢?

顧津南扯掉手上綠色的醫用腕帶,左右活動了下脖子,去了洗手間。

夏裏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潤嗓子,熬了個通宵,一整夜又提心吊膽的,她嗓子現在火燎著似的。

手機叮咚一聲亮了,是陌生號碼的短信。

夏裏點進去,看清照片上的內容後,她整個人呆住了,手心裏的杯子滑落在地上,碎成一堆玻璃。

“怎麽了?”顧津南從洗手間出來,臉上還帶著水珠。

夏裏眨眨眼睛,隱退眼底的的情緒,轉身,生硬地笑了笑,“不小心把杯子弄碎了。”

“嗯,你別動,一會兒讓保潔來收拾。”顧津南說完,轉身又回了洗手間。

夏裏確定顧津南回了洗手間後,又翻開那條短信,看上麵的照片,她經常處理照片,能判斷出這張照片不是合成的,是正常拍攝的。

灰色水泥房間,上麵掛了個簡易燈泡,照著地上的四方鐵籠子,籠子上麵綁著跟鐵鏈子,鐵鏈子的另外一端,是顧津南。

照片上的顧津南還是個小朋友,眼神空洞地蜷縮在籠子旁邊,腳上沒鞋子,身上都是於痕和剛弄出來的傷疤,紅的、紫的,傷口/交織在一起,小孩子身上完好的皮膚並沒有多少。

夏裏顫抖著暗滅手機,不敢多看這照片。

她睫毛一顫,眼淚啪嗒啪嗒地往地上砸。

心好疼,像是被無數把刀子狠狠剜著一樣。

她不敢想象顧津南小時候經曆了什麽事情。

空氣裏好像罩下了一層網,有雙無形的手正在慢慢收網,夏裏被罩在網下,逐漸窒息。

那個籠子還沒有狗籠子大,為什麽呀,為什麽要那麽對他,像對一條狗那樣對他。

夏裏不敢想,顧津南這樣驕傲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小時候的經曆泄露出來後,會有什麽樣的暴風雨。

夏裏推開門,跑去外麵的公共洗手間,大口喘著粗氣,調整自己的情緒,鏡子裏的她眼睛通紅。

醫院本就地出死人的地方,痛哭本就見怪不怪。

過來上廁所的女士,從兜裏抽出張紙巾遞給夏裏,夏裏哽咽的連謝謝兩字都說不完整,女士拍拍夏裏的肩旁,勸她看開點,一切都是有定數的。

夏裏心情平複了點後,拿出去看發短信的號碼,是一長串的虛擬號碼。

很顯然,對方隻是想讓夏裏知道顧津南的不堪過往,並不想以此來索取什麽。

也是,她的經曆,對方更容易獲得,一個靠困難補助金走過來的女孩,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呢。

等夏裏再次回到病房,顧津南換掉睡衣穿上了正常的衣服,桌子上有他剛剪下來的吊牌。

顧津南盯著夏裏通紅的眼睛看了兩秒,臉隨即沉了下來,他聲音涼了幾分:“誰欺負你了?”

夏裏吸了下鼻子,眼睛又紅了起來,她低著頭,看著顧津南勁瘦的手腕說:“剛剛上廁所不小心滑倒了,挺丟臉的。”

顧津南沉默了兩秒,上下打量夏裏,衣服幹幹淨淨的,並沒有發現明顯摔倒的痕跡,他懶洋洋地笑笑,“摔到哪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