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裏, 剛剛走的不錯啊。”陳楚上下掃了夏裏一眼,“怎麽把衣服換下來了?哦,我想起來了, 那是服裝社的衣服, 喜歡嗎?喜歡的話吱一聲我給你買。”

陳楚一行人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這樣的笑容經常出現在夏裏的生活軌跡裏,她早就習以為常。

隻不過當著顧津南的麵被這樣調侃,夏裏覺著和被當街淩遲沒什麽區別, 她深呼了一口氣,抓著顧津南的衣袖,輕聲說:“走吧。”

“他還在騷擾你?”

顧津南忽然響起第一次見到夏裏的場景,也是陳楚在給她表白,她用了自己當借口。

“沒有,我們走吧。”夏裏迫切地想逃離這個地方。

“走什麽啊, 聽說你家連個男人都沒有。”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這麽句話。

夏裏想到過去那些不堪入耳的髒話, 大腦哄一下子炸開。

顧津南把夏裏拽到身後, 吸了口煙,呼出一團白霧, 衝那人說:“你特麽說什麽?”

“南哥, 這妞家裏真沒男人,都是些女人,你家底豐厚,幹嘛要帶個克男人的妞在身邊, 影響運勢。”

顧津南撩起眼皮,扭頭往後看了眼夏裏,她抿著下嘴唇, 身體顫抖。

顧津南拍了拍她的肩旁,撂下句別怕後, 氣定神閑地往說話那人旁邊走去。

“沒上馬克思理論課?”顧津南把煙頭狠狠地按在那人的脖頸上,嘴角勾起一抹譏笑,“扯什麽狗屁迷信。”

“啊!”那人被煙頭燙的尖叫,猙獰著五官盯著顧津南,他知道顧津南的家底,他們家賠不起,今天他來是被陳楚逼迫著來的。

顧津南嗤笑一聲,目光掃了一圈,“棺材都想要什麽樣的?”

剛剛還在囂張開黃腔的一群人,像是得了失語症一般,有幾個還往後退了幾步。

陳楚把煙摔在地上,吐了口國粹,“顧津南他媽算什麽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爹到處找人給他生二胎呢,你就是沒人要的狗。”

顧津南上前一步,揚手拍了拍陳楚的臉,“嘖,你爹不行,你比你爹更不行。”

陳楚紅了眼,揚起拳頭要砸顧津南。

顧津南偏頭躲了過去,點石火光之間,往陳楚臉上狠狠招呼了一拳,血液順著陳楚的嘴角留下來。

兩人扭打在一起,旁邊的人都口頭勸架,沒一個敢上去拉架的。

“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野種,顧家的看門狗。”陳楚不斷叫囂顧津南,但他聲音壓的很低,其餘人都聽不到。

顧津南點點頭,一副你找死我滿足你的表情,慢條斯理脫掉外套,隨手扔給夏裏。

夏裏被嚇的臉色慘白,沒接住顧津南的外套,外套掉落在她腳邊,她彎腰撿起。

顧津南穿著黑色襯衫站在風中,被風掐出利落凹陷的腰線,他點頭笑了笑,眼神冷的卻像冰刀。

顧津南一腳放倒陳楚,蹲在他身邊,語氣中帶著散漫的笑,“想死直接說啊,大老爺們,磨嘰什麽。”

陳楚狠拽著顧津南的衣領,想要扭轉局勢。

顧津南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一拳一拳的往陳楚臉上砸去,拳拳帶血。

活動中心的南門挨著龍泉,是個偏僻的地方,經過的學生不多,這場架還沒有要停的趨勢。

夏裏拿出手機慌慌張張地給任子旭打電話。

任子旭接通電話問:“對方幾個人啊?”

夏裏聲音抖,“七八個。”

“還行!”

“但現在動手的是顧津南和陳楚。”

“……妹妹,說話別大喘氣行不行。”任子旭歎了口氣,抬頭掃了眼正在挑糕點的柒時宜,“我就不過去了,你看著點,別讓顧津南把陳楚揍死了就行,留口氣。”

“啊?”

夏裏注視著這邊的情形,不太像打架,更像是陳楚挨打。

夏裏看著地上的陳楚反抗沒那麽活躍了,似是明白了任子旭的話,跑去拉顧津南。

“顧津南,別打了別打了。”夏裏抓著顧津南的手臂,試圖阻止他。

顧津南瞥了眼手臂上小小的手背,咬了咬後槽牙,長呼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

陳楚帶過來的幾個人等顧津南起身後,攙著陳楚回去了。

顧津南喘著粗氣靠在牆上,右手的骨節都滲著血。

夏裏兩隻手捧著他的手,身體顫抖著,眼淚不受控地往下砸。

“對不起。”夏裏哽咽著說道。

顧津南另外一隻手輕推了下夏裏的腦門,“我又沒輸,你哭什麽?”

如果不是她,他也用不著給陳楚打這場架。

夏裏咬著下嘴唇不說話,肩旁隨著抽泣聲上下起伏。

“沒有你,我和他也會打架,比這更血腥。”顧津南食指骨節碰了下嘴角,散漫道:“沒看出來陳楚還挺長情啊,把我們倆都查了一圈,嘖,查的還挺細。”

夏裏沉默地看著顧津南,他是在安慰自己嗎?用自己也不怎麽能拿到台麵上的家庭關係。

兩人麵對麵站著,身後身前都都風,活動中心樓裏還是一片歡歌笑語。

這個角落像是被人遺忘了,很久都沒人經過。

“我陪你去校醫院包紮下手吧。”夏裏問他。

顧津南看了眼手背,淡扯著嘴回:“不用。”

夏裏抬頭看著他,清淩淩的眸子裏像是藏了盞明燈,把眼底的執拗和倔強映的清清楚楚,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水,破碎感十足。

顧津南滑動了下喉結,扯走夏裏懷裏的外套,去摸煙。

兜裏空空****的,沒有煙盒和打火機。

顧津南嘖了聲,用外套掃了下夏裏的手臂,“挺有本事啊,就這麽一會兒,老子的煙和打火機都被扔了?”

夏裏去摸他夾克外套兩邊的兜,兜裏什麽都沒有,她尷尬地舔了下嘴唇,溫吞道:“對不起,我賠你。”

顧津南把外套搭在手臂上,頭一偏,“走吧。”

“去哪?”

“給老子買煙。”

“好。”夏裏聲音中帶著一絲歡快。

兩人一塊去附近的便利店,顧津南拿了煙和打火機後,閑閑地靠著收銀旁的貨架上,回任子旭的消息。

夏裏挑完東西後,站在顧津南麵前,嘴角兩邊漾著酒窩,慢慢地抽走顧津南掌心裏的打火機和煙,笑著說道:“我來付吧。“

顧津南跟在夏裏身後,最後還是他付的錢。

兩人從便利店出來,夏裏看著顧津南手指上勾著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問他:“不是說要我賠嗎?”

旁邊路過的同學聽到這話紛紛投過來視線。

“要怎麽陪?小朋友。”顧津南嘴角噙著抹壞笑。

“……”夏裏嘴巴抿成一條直線,不說話。

兩人並肩走著,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的老長,夏裏垂眼看著地上的影子,她往右邊挪了一小步,地上兩道影子挨在了一起。

路過長椅,夏裏定住,他拽著顧津南的衣袖,指了指椅子,輕聲說道:“你在這等一會兒,我去給你買藥。”

顧津南瞥了眼黑襯衫上蔥白的指尖,懶懶道:“用不著,這點小傷死不了。”

夏裏把自己的手機扔到顧津南懷裏,執拗地說道:“用得著,你等著我,別走。”

說完夏裏就一溜煙跑了。

顧津南坐在長椅上,兩條腿大刺刺地伸著,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裏,指尖的煙隨風忽明忽暗。

夏裏回來的時候腦門上帶有一層細汗,她大喘著氣,看著顧津南笑了,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我回來了。”

顧津南忽地笑了,他舉起手,手背對著夏裏,“挺快,傷口還沒愈合。”

他這次的笑,是發自內心的笑。

夏裏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

長椅後麵的大樹遮住了燈光,夏裏借著手機電筒的光給顧津南塗藥。

棉簽剛碰到顧津南手臂時,他不輕不重地嘶了聲。

夏裏拿起棉簽,問他:“是弄疼你了嗎?”

顧津南仰頭笑了兩聲,不規則的喉結上下滑動著,他說:“你頭發掃到我手臂了,癢。”

夏裏攏了攏頭發,放在一側,繼續給顧津南上藥。

“傷的重不重啊。”

任子旭和柒時宜悠哉悠哉地走過來,像是吃飽飯遛彎的小情侶一樣。

柒時宜拿著手機對顧津南和夏裏錄像,興奮地說道:“蕪湖,又一個素材。”

“不重,你爹好好的。”顧津南回任子旭。

“滾你大爺的。”任子旭瞥了眼顧津南的手背,又問:“楚狗沒事吧?”

“還活著。”

“……”

“任子旭,能不能有點眼色,幫打個光。”柒時宜吱哇亂叫。

任子旭聳聳肩,從兜裏撈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站在一旁照著夏裏。

“對對對,就是這樣。”柒時宜看著鏡頭說:“你倆能不能靠近點,讓素材更有說服力。”

猝不及防地,顧津南長臂一伸,把夏裏攬入懷裏,嘴唇一彎,“這樣有說服力?”

手裏的棉簽被夏裏折成兩段,她手一抖,瓶子裏的碘伏晃出來了些。

“有,但是你倆別看鏡頭啊,看對方。”

“……”

顧津南深情地盯著夏裏的眸子,呼出的熱氣打在她臉上。

夏裏也看著他。

周遭的空氣像是被抽幹了,夏裏不敢重呼吸。

兩秒的相擁和對視,漫長的像是兩個世紀。

這年的最後一天,夏裏體驗到了幸福的味道。

東北角的天邊突然升起來一朵煙花,飛躥到黑夜中某個位置定住,砰的一聲,用力炸開,形成花的形狀,五顏六色。

“快十二點了,好激動啊,一會兒就是新年了,我們幾個去嗨吧。”柒時宜提議。

“行啊。”任子旭答道。

“我也可以。”夏裏小聲附和。

顧津南淡淡地嗯了聲。

幾人去的天水。

包廂裏很多人,都是任子旭和柒時宜叫的朋友,江少禹也在。

任子旭拉著顧津南灌江少禹酒。

幾個女生坐在他們對麵,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各種話題。

顧津南旁邊坐著個明豔美女,穿著暴露,指著下巴看顧津南、任子旭和江少禹玩篩子,高跟鞋掛在腳尖上,要掉不掉,風情萬種。

柒時宜坐在江少禹邊給他助威。

任子旭格外不爽,白著臉問柒時宜:“你知道自己是誰的人嗎?”

柒時宜吐吐舌頭,“反正不是你的人。”

夏裏窩在沙發的一角,吃著桌子上的小點心,旁邊的女生吐槽這點心太甜了,夏裏低頭看手裏的點心,甜嗎?索然無味。

顧津南旁邊的女生,眸子裏春水更加濃厚,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顧津南偶爾說那麽一兩句話,那女生捂著嘴巴笑。

顧津南在這犬馬聲色的場所中遊刃有餘,他自始至終都沒分神看夏裏一眼。

夏裏忽然不想過今天了,她有點貪戀昨天。

柒時宜走過來,摟著夏裏問她怎麽都不去玩遊戲。

夏裏把自己的別扭掩蓋的很好,她淡淡笑了下,說道:“先吃點東西。”

一行人玩了一圈後,有人提議唱歌,幾個男生把話筒塞到夏裏手裏,起哄讓她唱歌。

夏裏眨巴著眼睛,說道:“不好意思啊,我五音不全。”

“欸,唱的是個氛圍嘛,在座的都五音不全。”

柒時宜不在包廂內。

夏裏求助的眼神看著顧津南

“看南哥沒用,南哥從不在KTV唱歌。”有人提醒夏裏。

夏裏麵露難色,她高中是去過幾次KTV,但沒唱歌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唱歌水準怎麽樣。

但當著顧津南麵,夏裏不願意出囧。

江少禹過來,抽走夏裏手中的話筒,微笑著說:“她嗓子不舒服,我替她唱吧。”

“喲,什麽關係啊?”人群眾有人發問。

江少禹偏頭看著夏裏笑笑,“現在是朋友關係,以後說不準。”

顧津南瞥了眼手背上黃色的藥膏,撩起眼皮看讓夏裏唱歌的那人,徑直略過江少禹那段殷勤,直截了當道:“那看誰有用?”

“……”

氛圍靜了三秒。

等大家愣過來,有人調侃道:

“蕪湖,南哥破戒了?”

“妹子快說唱什麽?”

顧津南兩腿交疊夾在茶幾上,把手機聊撂在茶幾上,玩味似的看著夏裏。

夏裏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剛求助他的時候,他一言不發,現在又表現出感興趣的模樣。

夏裏看著顧津南的眸子,覺著他問這話不像是感興趣,像是……攪局。

後麵有人碰了下夏裏,讓她開口說話。

夏裏從自己的歌單裏胡亂地拉個首歌出來:《遇見》

有人去前麵屏幕搜索遇見,問夏裏:“妹子,誰的遇見?”

夏裏:“我的。”

那人:“不是,我問遇見的原唱是誰?”

夏裏:“……孫燕姿的。”

顧津南起身,彎腰從茶幾上拿了個話筒,坐在一旁的高腳凳上,清了清嗓子,開始唱歌。

聽見,冬天的離開

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我想我等我期待

……

顧津南聲音低沉有磁性,他唱著唱著包廂裏就靜下來了。

夏裏望著顧津南,他微微弓著背坐在高腳凳上,放在大腿上的那隻手還塗著藥,頭發比之前的長了些,夏裏莫名的感動。

夏裏伸了伸手,她離他好像近了一些。

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總有一天我的謎底會揭開。

夏裏在心裏問,顧津南,你知道我謎底的那天,我們在相愛嗎?

歌曲唱完,顧津南散漫地走過來,他和夏裏擦肩而過的瞬間,夏裏睫毛一動,兩滴眼淚砸在了地毯上。

顧津南淡淡地睨了江少禹一眼,又坐回沙發。

包廂裏有人吹口哨,“好聽死了。”

“南哥牛逼。”

“南哥要不要考慮下出道,我預定個經濟人位置。”

顧津南懶散地笑了聲,“不要長的太醜的。”

柒時宜回來時,顧津南歌早就唱完了,她抱著夏裏,湊近她耳邊說道:“聽說你男神唱歌了?好聽嗎?”

夏裏紅著耳根點點頭。

“嘖嘖,新年第一天有喜歡的人唱歌,幸福啊。”

夏裏開心的咬了下嘴唇,他抬眼看顧津南,顧津南還是那副懶散樣子,漫不經心地吞著酒。

半晌,顧津南和任子旭出去透氣。

兩人倚著牆,指尖夾著煙,吞雲吐霧。

任子旭肩旁撞了下顧津南:“你最近怎麽了?情緒不怎麽對啊。”

顧津南沒吭聲。

“家裏人又給你施壓了?媽的,我們才多大啊,剛成年,整天被當牛用。”

顧津南轉了個身,低垂著眼睛看窗外人來人往,“綠城的項目,江家動手了。”

任子旭手一頓,皺眉道:“你說什麽?那項目不是已經敲定了嗎?”

“陳楚他哥和江少禹聯手翹了那個項目,價格壓低了10%。”

任子旭朝地上吐了口,“媽的。”

“所以你剛才故意給江少禹難看?”任子旭問他。

顧津南眉心動了下,薄唇一動,“誰知道呢。”

回到宿舍,夏裏洗漱時候嘴裏都哼著《遇見》這首歌,嘴角忍不住的上揚,滿腦子都是顧津南踩著高腳凳唱這首歌的模樣。

柒時宜扭著腰撞了下夏裏,“《遇見》的MV是不是已經換成顧津南了?”

夏裏咯咯笑起來,不小心吞了口藥膏泡沫,她愣了兩秒後,呆呆地去漱口。

柒時宜收陽台的衣服,邊說:“果然啊,緣分還得天注定,我跟顧津南就一點不來電。”

“那……你和他的婚事?”夏裏問的小心翼翼。

柒時宜故意拉下臉,“我爺爺還是堅持要我和他訂婚。”

夏裏明亮的眼睛漸漸暗下去,抿嘴笑笑,來遮掩自己的尷尬。

“騙你的啦,我們兩家也就是先讓我們處處,合適最好,不合適在學校還有個哥哥看著我。”柒時宜似是想起來什麽好玩的,笑了三秒後,“裏裏,你知道嗎?我每次給我爺爺發顧津南和別的女生曖昧的視頻,我爺爺都特無奈地回‘知道了知道了,不嫁不嫁,別發了’”

夏裏也跟著哈哈大小,但笑完就覺著心裏空落落的,笑容很快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