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乾清宮, 康熙從上書房問過阿哥們的功課後已經是申時了,這會兒也正是上書房下課的時候。
故而四阿哥見康熙離開,緊緊抿著唇猶豫片刻, 還是推開麵前尚未收拾的書本筆墨, 小跑著跟了上去, 把貼身伺候他的太監也給甩在了身後。
梁九功在康熙身旁伺候著,聽見身後傳來動靜,回頭一瞧,頓時哎呦了一聲:“四阿哥, 您這是……”
康熙停住了腳步, 轉身看著向鼓起勇氣向他走來的四阿哥,率先開口:“怎麽, 小四可是有事要同朕說?”
四阿哥點點頭,一雙因為緊張而握起拳頭的手無處安放:“皇阿瑪,兒臣最近聽說了一些事,還是與兒臣有關, 兒臣聽著那些風言風語,心緒久久不安, 所以兒臣想求皇阿瑪賜教, 兒臣究竟該如何是好。”
終究是個孩子,哪怕是宮中的孩子, 在這種時候, 他也難免不安。
心中的煩心事不能對奴才們說, 可與自己阿瑪說,也要掂量著來, 因為自己的阿瑪不僅僅是阿瑪,更是君父。
然而此時四阿哥對這一點並不明白, 他隻知道自己求助的人是他敬仰的阿瑪。
康熙眼眸微眯,看著四阿哥嚴肅不解的臉上都是對他的孺慕,眸光稍稍柔和了些:“小四,你在上書房也讀了兩年書,想必師傅們也教了你不少史書典故,那你可知漢武帝時,竇太後的侄子竇嬰是因何而死?”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知道。”
四阿哥秉著小臉道:“是漢武帝聽信了中傷竇嬰的流言,一氣之下處死了竇嬰。”
康熙旋即道:“正是如此,且不論流言是真是假,然身為帝王,卻不能意氣用事,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被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擾亂了心神,影響了自己的判斷。”
有時候,有些事情未必是空穴來風,流言也並非全部都不可信,可人是不能被流言牽著鼻子走的。
四阿哥聰慧,隻略一思索,便知康熙其意:“兒臣明白了,您說的對,兒臣不該被流言所擾,隻是兒臣身處其中,尚且做不到像您說的那樣理智,兒臣慚愧。”
康熙拍了拍四阿哥的肩頭:“朕明白,不過小四,你覺得你額娘對你如何?”
四阿哥低了頭,聲音也小了:“額娘對兒臣很好,會關心兒臣的衣食起居,也會在兒臣生病時著急落淚……”
這回,沒等四阿哥說完,康熙便道:“如此,你又何須在意旁人如何說?”
四阿哥話語一頓,豁然開朗:“兒臣明白了,多謝皇阿瑪。”
心結在康熙這裏解開,四阿哥一改臉上的愁容,帶著貼身太監下了學就往承乾宮跑。
康熙坐在桌案後品了口茶,臉上不見絲毫笑意。
當初把四阿哥給皇貴妃撫養,一是為了補償皇貴妃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二是為了安撫佟佳氏一族,但又不能真的給佟佳氏一個阿哥,因此四阿哥名義上的生母至今都是謹妃。
哪怕到了現在,他依舊不曾改變自己的想法,謹妃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在他看來,他給謹妃的已經夠多了,他把她從一個包衣奴才捧到如今的妃位,又為了護著她不惜與皇瑪嬤作對,本以為她得了這許多好處,能安分一些,誰知他到底是高看她了。
想要回四阿哥,莫說皇貴妃,便是他也不會同意的。
康熙放下茶盞,內心對謹妃的不屑輕嗤出聲,也是,不是誰都如玥兒一般的,不貪且真,毫無遮掩。
“朕記得九格格還養在惠妃宮裏?”
梁九功忙道:“是。”
康熙擺了擺手:“把九格格送回永和宮吧。”
既然謹妃想要孩子,那他就給,但願謹妃見到九格格,能懂他的意思。
提起孩子,康熙又不免想起早上時曹玥的態度,無奈的揉了揉眉骨:“昭嬪今日心情如何?”
他知道那件事已經成了昭嬪的心結,她始終無法放下,所以昭嬪再如何使性子,他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甚至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何況他對昭嬪是著實上了幾分心的,見她因此鬱鬱寡歡,他也心疼。
可心疼歸心疼,皇貴妃卻是不能不放出來的,他也不能為了她一個人就不顧大局。
梁九功的表情一臉尷尬:“這……皇上恕罪,奴才隻知道昭嬪娘娘今日一日都沒有出正殿,實在是不知昭嬪娘娘心情如何。”
悄悄的打量著康熙的神色,梁九功吞吞吐吐道:“不過奴才倒是聽說,昭嬪娘娘命人給十格格送了副項圈。”
“十格格?”
康熙蹙眉,一時竟沒有想起來十格格是誰,又是哪個嬪妃所出。
他後宮子女眾多,有些阿哥都尚且顧不過來,那些不得寵的格格就更不可能記在心上,何況是個貴人生的。
梁九功隻一眼就看了出來,會意道:“十格格養在永壽宮,是通貴人所出。”
然後又把早上通貴人在承乾宮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康熙聞言,敲了敲桌麵:“既然昭嬪喜歡通貴人和十格格,就讓通貴人帶著十格格多往景仁宮走走罷。”
有個人說話,玥兒許是就不會想那麽多了。
梁九功笑著應下,躬了躬身子準備出去把康熙的吩咐一一照辦時,門外響起了魏珠的聲音:“啟稟皇上,敬事房的人來了。”
得到康熙允準後,四個敬事房的小太監進來,將盛放著綠頭牌的托盤錄過頭頂跪在禦案前。
康熙繞過禦案,經過其中一個小太監時,抬了抬手翻過一枚綠頭牌:“朕今晚去景仁宮。”
夜色深沉,夏日的夜晚蟲鳴不斷,景仁宮正殿裏卻並未受到蟲鳴的打擾。
康熙洗漱過後,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寢衣,盤腿坐在床榻上,看著那被如瀑般的青絲遮擋住全部腰身的女子,眼眸不禁暗了暗。
曹玥淡定的通著青絲,從銅鏡裏看到康熙的影子以及他的神情,唇角不著痕跡的勾起,轉瞬即逝。
好一會兒,曹玥梳好了頭發,站起身往床榻走去:“時候不早了,妾伺候皇上早些安置。”
說著,曹玥便俯身去掀開安凝早已鋪好的床鋪,眼神掃過康熙,示意他去躺下。
康熙要說的話堵在了嗓子眼兒,順了曹玥的意躺了下去。
曹玥去吹了燈,隻留著床榻旁一盞微弱的宮燈,就著燈光從床尾爬到了床榻裏側。
若是按照規矩,嬪妃侍寢時都是要睡在外麵的,以便夜半皇上要喝水或是起夜的時候伺候,然而自曹玥第一日侍寢開始就是睡的裏側,康熙不曾有意見,這習慣就這麽一直延續了下來。
今兒她特意讓安凝撲了兩床薄被,曹玥摸索著自己那床被子,剛掀開一個角,手腕卻突然被康熙攥住,一個用力就把曹玥拉到了自己的懷中。
曹玥驚了一下,手上被捏的緊了,有些不舒服,緊跟著就動了動手腕,在康熙看來卻是掙紮,於是他握的更緊了。
曹玥整個人幾乎是趴伏在康熙胸膛上的,頭頂正好被康熙的下巴頂住。
康熙嗅了嗅鼻尖兒上縈繞的女子香味兒,沙啞著嗓音道:“玥兒真的要一直同朕置氣下去嗎?”
曹玥沒有掙紮開,索性也不掙紮了,昏暗的帳子中,康熙極為清晰的聽到了曹玥含著譏諷的話:“妾哪裏敢與您置氣,妾是在與自己置氣,妾氣自己毫無防備之心,落得個如今子嗣艱難的下場,妾更氣自己比不上皇貴妃,不如皇貴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話裏話外,字字句句都不是說與康熙置氣,可康熙卻覺得這就是。
不知為何,康熙本該安撫曹玥,甚至是覺得心疼才是,可他卻詭異的覺得自己有些愉悅。
因為她字字句句無一不是暗含著在乎他的意思。
康熙摟著曹玥的腰,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下麵,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兩人視線相對,男性獨有的低沉嗓音在耳旁響起:“怎麽這麽會胡思亂想?你為人所害,這不是你的錯,朕也從未說過你比不上皇貴妃……”
“還用您親口說嗎?”
曹玥倔強的眼眸微微泛著紅:“您都已經做出來了,妾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可皇貴妃隻是病了一段日子而已,您更看重誰,妾心裏自然清楚了。”
瞧著曹玥似鑽進了死胡同裏出不來,康熙歎了一聲:“玥兒,你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看事情要用心去看,畢竟眼睛看見的,耳朵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能提點這一句,已經是康熙的極限了,即便他覺得昭嬪與眾不同,但事關前朝與後宮的平衡,他也是不會說給昭嬪聽的。
不過在曹玥聽來,同樣驚訝於康熙的話。這個道理她早就明白,更是深諳其道,用來做了不少戲,否則她這會兒許是就不在這兒了。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這話會出自皇上的口。
看出曹玥眼中的訝然,康熙也沒過多解釋,隻笑了笑,寬厚的手背輕輕撫過曹玥裸*露在外的脖頸,留下酥麻的觸感,一路向下,褪去了她身上的寢衣和肚兜。
不一會兒,帳子裏就響起了曖昧的聲音。
聲音傳到殿外,梁九功詫異的挑了挑眉,方才一直沒聽到動靜,他還以為皇上不準備寵幸昭嬪娘娘了,正準備去歇著呢,誰知他的念頭剛落,殿裏動靜就起來了。
梁九功捂住嘴打了個哈欠,認命的守在殿外,一邊吩咐了小太監們去準備熱水。
隻是這熱水備好了,涼透了也沒聽到裏麵叫水的聲音,隻得燒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月上中天的時候,燒火第三次的水才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