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日下了早朝後, 康熙便召見了佟國維,同佟國維商議完政事後,卻阻了佟國維告退, 主動道:“皇貴妃病了這許久, 近來身體終於有所好轉, 精神也好了許多,想必很是想念家人,這兩日不妨讓福晉進宮看望,許是會好的更快一些。”
佟國維聞言, 精神一振, 老態又閃著精光的瞳孔微縮,緊接著就是一股巨大的喜悅衝上腦海, 跪地謝恩:“奴才多謝皇上恩典。”
年後皇貴妃就莫名其妙的病了,佟佳氏不是沒有懷疑,甚至他還上了折子委婉的問詢過皇上,可皇上卻發了很大的脾氣訓斥了他, 以至於他嚇的不敢再問,隻好任由皇貴妃就這麽“病著”了。
現在好了, 皇上主動提及讓福晉進宮, 那便是對以前的事不計較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好更能讓他高興的消息了。
康熙墨色的鳳眸盯著佟國維, 將他的那一絲喜意看進眼底, 再開口時便含了一分敲打的意味:“不必如此, 朕與舅舅是一家人,沒那麽多禮數。不過此番表妹病過一場後, 該是能想明白許多事,朕對表妹很是看重, 日後不希望表妹再像這般病下去了,不然朕也會心疼的。”
叫佟國維福晉進宮,也是想借著佟國維福晉的手好生再教導皇貴妃一番,否則若皇貴妃依舊拎不清,把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去,那他就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了。
佟國維是個老油條,康熙話落,他便立即明白了裏麵警告的意思,眼中的喜色頓消,取而代之的是鄭重其事,他忙拱手應是:“奴才明白。”
他雖不清楚此番皇貴妃到底做了什麽,但從皇上的態度上來看,必然不是什麽簡單的事,看來福晉進宮後,還是得讓福晉問清楚才好。
因為有康熙的吩咐,佟國維的福晉赫舍裏氏在第二日,也就是六月二十九這日上午入了宮。
入宮後並未先去承乾宮,而是先到慈寧宮給太皇太後和太後請安。
然而太皇太後並未見赫舍裏氏,故而赫舍裏氏隻在慈寧宮外磕頭請安後,便往承乾宮去。
這日的天日頭一點都不毒,甚至瞧著陰沉沉的,像是隨時都要下雨的模樣。
被梁九功派來為赫舍裏氏引路的宮女抬頭瞧了瞧天色,扭頭對赫舍裏氏道:“福晉,時候不早了,奴婢未帶傘,咱們不若腳程快一些,以防突然下雨。”
赫舍裏氏點了點頭,腳下的步子加快了許多。
不一會兒,人就到了承乾宮。
赫舍裏氏不是第一次來承乾宮,以往她每次來承乾宮時,哪次不是熱熱鬧鬧的,唯獨這次,安靜便不說了,整個庭院裏也沒了從前的幹淨生機,反而透著股頹敗,花木焉焉兒的,瞧著就讓人心生不喜,更別提她一進正殿就聞到的一股子濃重刺鼻的藥味兒了。
皇貴妃此前並未收到赫舍裏氏要入宮的消息,所以也未梳妝打扮,依舊是一副病態的模樣,眼中毫無光亮的躺在床榻上,那模樣讓赫舍裏氏見了,連規矩也顧不得了,直接撲了上去抱著皇貴妃就落了淚。
就在此時,雨突然而至,先是磅礴大雨下了一盞茶的時間,雨勢漸緩,慢慢的變成了朦朧細雨,淅淅瀝瀝。
荷花池旁的一處小閣樓上,曹玥悠閑而坐,從閣樓上眺望下去,仔細賞著眼下的雨打荷花,麵前的桌上則煮著茶水,還有幾碟子精致的點心。
正當曹玥在賞景時,樓梯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不過片刻,安凝就站在了曹玥身側:“娘娘,皇貴妃的額娘赫舍裏福晉入宮了。”
曹玥聽罷,並未出聲,而是扭過頭來,倒了杯茶送至唇邊。
安凝頓了下,又道:“還有一事,謹妃至今都不曾主動接觸四阿哥。”
那流言後宮已經滿天飛了,就連在病中的皇貴妃也在防著謹妃,誰知謹妃硬是沉得住氣,毫無動靜。
曹玥對此並不意外:“宜妃說當年謹妃是用了四阿哥換了嬪位,從那時起,在情理上,四阿哥怎麽都不算是謹妃的兒子,可是後宮眾人似乎都忘了,即便皇貴妃如今撫養著四阿哥,在皇室玉碟上,謹妃才是四阿哥的生母。”
所以,謹妃自然不用急,四阿哥從始至終都是她的兒子。
安凝癟了癟嘴:“不是都說生恩不及養恩大?四阿哥從小被皇貴妃養大,或許都不知自己生母是謹妃,同謹妃自然沒有情分可言,若是謹妃想憑著生母的身份,拿孝道壓四阿哥,讓四阿哥成為謹妃的依靠,奴婢瞧著怕是不能夠。”
宮裏的孩子都不可小覷,四阿哥虛歲都八歲了,在上書房讀了兩年書,哪兒還那麽好糊弄。
曹玥眼中笑意盈盈:“你說的對。所以謹妃也隻是眼下不急罷了,她在等。”
“等?”
安凝不是很理解:“等什麽?”
“等四阿哥。”
宮裏流言不斷,四阿哥每日上學之餘出入承乾宮,那些流言定會傳到四阿哥的耳朵裏,他也定然會知道真相。
謹妃便是猜到了這一點,所以她在等四阿哥,她想看看四阿哥究竟會選誰,四阿哥對她這個生母究竟有沒有一絲感情。
若四阿哥在知曉自己生母是誰的情況下,依舊裝作不知,在皇貴妃膝下盡孝,灑掃侍奉,那謹妃會如何做,她很是期待。
安凝不笨,曹玥隻點了一句,她就想到了原委,頓時恍然大悟起來:“娘娘您是不是在命安順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裏?”
曹玥又看向了外麵,不置可否。
在這宮裏,隻要是算計人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總會留下把柄,並沒有萬無一失這一說。
而最高境界的算計,便是算心,她隻需推波助瀾,其餘的事如何發展,端看局中人的心。
況且她並不甘心隻坐在嬪位上,她要想再進一步,在沒有位置的情況下,隻能取而代之,謹妃就是最合適的被替代的那個人。
隻是妃位不是那麽容易謀劃的,後宮相互製衡的局勢,皇上必然不會讓其輕易打破。
曹玥素手撫上小腹:“調理身子的藥,本宮還要喝多久?”
其實她的身子並沒有孫太醫說的那麽嚴重,這半年來她也沒有斷過湯藥,當初為了給皇貴妃下套被藥蠶食的身子已經幾近痊愈。
不過她遲遲沒有身孕,孫太醫便也不敢說自己的身子無恙,所以隻能這麽耗著。
一直沉默著站在曹玥身後的安平道:“娘娘您如今的身子,已然不必再服藥了。”
說著,她看著曹玥手放的地方:“若是娘娘您想盡快有孕,奴婢可以把您的藥換成坐胎藥。”
雖說宮裏隻有太醫院藥材齊全,但一些女子必備的藥,曹玥當初進宮時還是帶了的,因為藏的隱蔽和康熙的看重,並未被人查出來,用藥的時候也就不必經過太醫院。
曹玥垂眸思忖良久,終是搖頭:“不必,一切照常。”
眼下還不是時候。
她若是想妃位萬無一失,除了要有生育之功外,還要謹妃再次犯下大錯,令皇上不得不廢了她,其次便是太皇太後,也得讓她自顧不暇,沒有太多精力去扶持博爾濟吉特庶妃才好。
安平再度低下頭,沉默不語。
慈寧宮,博爾濟吉特庶妃伺候著太皇太後喝了藥,又體貼的用自己的手絹給太皇太後擦拭唇角,眼中浮現一抹憂心:“太皇太後,您覺得如何?胸口還悶嗎?”
太皇太後上了年紀,身體本來就大不如前,那日六阿哥夭折,太皇太後還被皇上給氣到了,心裏頭更是難受。
眼瞧著她在後宮裏的靠山一日比一日沒精神,博爾濟吉特庶妃怎能不急?
宮裏隻要有太皇太後在一日,她便能風光一日,哪怕她不得寵,所以她格外在乎太皇太後的身子,比在乎她自己的都在乎。
太皇太後輕輕頷首:“哀家無事,已經好多了。”
博爾濟吉特庶妃猶自不放心:“太皇太後,臣妾不明白,您身子不適,為何要瞞著,甚至都不讓太醫稟告皇上……”
她覺得此刻皇上若是在旁,太皇太後許是會開懷一些。
話未說完,太皇太後淩厲的眼神朝她射來,叫博爾濟吉特庶妃渾身發寒,不自覺的住了口。
博爾濟吉特庶妃蜷縮著手指,捏緊帕子,試圖緩解自己的緊張和害怕,暗暗調節了呼吸後,生硬的轉移了話題,打開自己帶來的蓮香:“對了太皇太後,您總是說覺得胸口悶的難受,臣妾見內務府製了味蓮香,特意去要了一些,蓮香味道清新,許是能緩解您的不適。”
“你有心了。”
太皇太後聞言,緩和了神色,側眸看了眼蘇茉兒,蘇茉兒會意,拿起香料去了旁邊的屋子,叫此刻正在為給太皇太後擬膳食單子的太醫查驗。
待蘇茉兒拿著太醫查驗過的蓮香出來時,殿內已然不見博爾濟吉特庶妃的身影。
蘇茉兒捧著蓮香到太皇太後跟前:“太醫看過,並無問題,奴婢聞了聞,味道確實好。”
太皇太後瞧著正在燃著檀香的香爐:“那就換上吧。”
換香這種事,不必蘇茉兒親自動手,自有宮女去做。
香料換好,蘇茉兒揮手命在殿內伺候的宮女退下,輕聲道:“庶妃也是關心您。”
太皇太後微微闔眼:“哀家知道,所以才隻是警告。你知道的,哀家上了年紀,一旦哀家病了的消息傳出去,科爾沁一定坐不住,萬一他們衝動之下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來,讓皇上心裏不舒服了,皇上一定不會輕拿輕放,所以哀家不能病,至少在烏日娜有孩子前,不能。”
蘇茉兒懂這個道理,可是還是擔心:“奴婢隻怕,皇上不會願意庶妃有孩子的。”
“皇上是不願意,可皇上不願意的事情多了,咱們總不能因為皇上不願就放棄,所以哀家才會讓烏日娜多去景仁宮。”
太皇太後眉心的褶皺充滿了歲月的痕跡:“若是此舉不可行,哀家也不介意效仿皇貴妃,從低位嬪妃裏抱個阿哥記在烏日娜名下。”
蘇茉兒看太皇太後這般想,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出聲。
她想說皇上不會同意的,但話到嘴邊還是不曾說出來。
太皇太後似是知道蘇茉兒在想什麽,撥弄著佛珠的手停下,抬眸看向她:“不然你以為,哀家為何讓烏日娜去景仁宮?”
即便皇上在他麵前表現的對昭嬪並不上心的樣子,但她心中卻是清楚,像昭嬪那樣難得的美人兒,少有男人能扛得住,而皇上雖是帝王,也隻是個普通男人罷了。
蘇茉兒懂了,太皇太後是想照皇貴妃給昭嬪下藥的路數,如法炮製,到時好拿捏昭嬪來同皇上講條件。
若是皇上要保昭嬪,就隻能如了太皇太後的願。
“可是昭嬪與庶妃無冤無仇,怕是皇上不會相信昭嬪會害庶妃。”
“無冤無仇?這冤仇,就快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