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曹府發生的事曹玥並不清楚,對她而言,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這個男人,至於其餘的事情,不值一提。

康熙到底是帝王,素日喜怒不形於色慣了,哪怕是驚豔於曹玥的容貌,除了一開始的驚豔外,情緒並未外泄分毫。

他淡淡勾唇:“姑娘不必多禮,說起來,也是在下驚擾姑娘在先,姑娘的婢女隻是護主心切罷了。”

曹玥並未錯過康熙眼底的驚豔,她緊繃的情緒稍緩,輕輕頷首:“公子大度。”

上趕著的女人隻會叫人覺得廉價,哪怕他是她的目標,除了該有的客套外,她也不會過於熱切,免得叫人看低了。

感受到曹玥疏離冷淡的態度,康熙也並未在意,他餘光瞥見桌上的焦尾,眸色微深:“在下對音律一途也多有了解,瞧著姑娘所用之琴,像是名琴焦尾?”

話音剛落,梁九功的目光不自覺的往琴上看去。

要是他沒記錯的,這把琴是康熙十八年的時候,皇上賞給曹寅曹大人的。

能記得這麽清楚,還要多虧了這把琴是當時還是禦前侍衛的曹寅立了功後親自向皇上求來的,說是自己的幼妹擅長音律。

如今焦尾竟在這位姑娘手中,那這位姑娘的身份也就不難猜了。

一時間,梁九功微垂著眼簾,眼珠子轉個不停,心中小心思不斷盤算著。

曹玥聞言,眉眼間透出幾分驚訝:“公子竟識得焦尾?”

似是因為康熙也頗懂音律,曹玥沒了一開始的疏離客氣,語氣中微不可察的透著一分愉悅。

這細微的變化康熙自是察覺到了,他半開玩笑道:“這等絕世名琴,有幸識得是在下的榮幸,能聽到用它奏出的曲子,更是難得。”

說著,康熙遺憾的歎了口氣:“隻是可惜了,不能親自試一試此琴的音色。”

費揚古和梁九功聽著康熙胡說八道,眼皮子控製不住的抽了抽。

焦尾在沒有賞給曹寅之前,也不知是誰一有閑暇就在閣樓上撫琴奏樂,不過這幾年朝政繁忙,皇上才沒了此等閑情逸致罷了。

“這......”曹玥扭頭看了眼琴,又瞅了瞅康熙,心有不忍道:“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如便用此琴也撫一曲。”

康熙有些意動,他眼神流連在焦尾上,猶豫不決:“不知可方便?”

安凝輕哼:“我們姑娘可寶貝著焦尾呢,平日都不肯輕易叫人觸碰,如今鬆口叫公子您撫琴,您該感到慶幸才是。”

曹玥淡然的麵色微紅,反手悄然扯了下安凝的衣袖,低聲道:“你若再多嘴,今兒個的糕點你一塊兒都不許吃。”

她說的糕點,是她親手做的,味道比江寧城所有的點心鋪子的味道都要好。

安凝不肯錯過這等口福,隻得嘟著嘴不再說話。

安凝毫無恭敬可言的態度打消了梁九功內心深處的一絲疑慮,倘若這曹家小姐是知曉皇上的身份,那這婢女應當不會這麽沒規矩才是。

曹玥往一旁走了兩步,直到把琴的全貌都露出來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古有俞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有我與公子以琴會友,自是不會不方便,公子請。”

“多謝姑娘。”

康熙徑自踏入亭中,坐在曹玥坐過的矮凳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琴弦,有力的撥動琴弦。

瞧著康熙對此琴的熟悉程度,曹玥眼底平靜無波,果然男人的話都信不得。

不論是劉邦,還是眼前這個人。

康熙指尖的力氣比起曹玥來說要大了不少,所以他的奏出來的曲子更有力度。

一開始曹玥並未聽出什麽名堂,直到後來,曹玥的眼睛慢慢睜大,眼中滿是驚詫。

隻是為了不打擾康熙撫琴,驚訝到了口邊硬是被自己伸手捂住了。

餘光注意著曹玥神情的康熙唇邊勾起一抹淺笑,給曲子做了收尾,然後停了下來,問道:“覺得在下彈的曲子熟悉?”

曹玥把手放下,遲疑著點了點頭,耳旁的碎發飄到唇角,她不自在的伸手把碎發別在而後,“這曲子,有些像我方才的曲調。”

康熙起身,微微點頭予以肯定:“隻可惜方才在下隻聽清楚了後半段,前半段卻是錯過了。”

言外之意,便是若他聽到了整首曲子,就能將整首曲子都彈奏下來。

安凝聽了,當即就想吐槽康熙說大話,自家姑娘都做不到隻聽一遍曲子就能完整彈下來,旁人就更做不到了。

隻是她剛一抬頭,腦海中就浮現了香噴噴的糕點離她遠去的場景,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再度垂下了腦袋。

康熙有意無意的上前走了兩步,曹玥隻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有些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康熙身上若有似無的龍涎香的味道。

頓了下,曹玥低頭憋紅了臉,倏地後退一步,繞過康熙抱起焦尾,慌張道:“公子琴已彈罷,還請早些離去吧,恕我不便奉陪了。”

眨眼曹玥就下了台階,匆匆走出數米遠,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安凝忙追了上去:“姑娘您慢點兒,仔細點兒看路。”

眼看著曹玥主仆二人的身影越來越小,康熙倏地笑出了聲:“嗬嗬嗬。”

此等佳人,倒是難得一見。

費揚古做了小半個時辰的背景人,這會兒終於沒忍住出聲:“皇上,您不覺得這位姑娘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嗎?”

梁九功能認出曹玥的身份,費揚古自然也能,他更是看出來了,僅僅這麽一會兒,皇上就對那曹家小姐起了興趣。

所以費揚古這個心思把什麽都放在臉上的武夫說話毫不掩飾,就差沒指著曹玥的鼻子說曹家別有用心。

康熙右手擱在身前,大拇指摩挲著食指,看了費揚古一眼:“朕此行隻有少數人知道,你是在告訴朕是因為你的無能,泄露了朕的行蹤?”

問罪之意明顯,費揚古倏地抱拳跪地:“是奴才口無遮攔,說錯了話,還請皇上恕罪。”

費揚古心裏叫苦不迭,是他行事莽撞了。

康熙居高臨下的看著費揚古:“朕今日是出來散心的,旁的事情不大想過問,尤其是你的那些小心思。不過你既然這麽說了,那就去查查也無妨。”

他是自信今日行蹤無人知曉,可身為帝王,總是多疑的。

再者說了,他提前到了江寧城外,沒有通知曹家,不就是想暗訪一番嗎?

費揚古出身董鄂氏一族,當年與身為禦前侍衛的曹寅有過過節,這件事交給他來辦,就不必擔心情報有假。

曹玥抱著琴不曾回頭,直到匆匆進了莊子,那副匆忙的樣子才卸下來。

把琴交給丫鬟收好,接過莊子上的丫鬟早就準備好的手爐捂著,指尖的冰涼褪去幾分,曹玥輕舒了口氣。

抬頭仰望著散發著微弱暖意的太陽,曹玥閉了閉眼睛:“安凝,我再也不能回頭了。”

康熙眼中微弱的侵略和興趣縱然隱藏的很好,她還是注意到了,自此以後,她的榮辱皆係在他身上。

隻是這一次,她再也不會信帝王所言。

安凝唇色微白,沒說什麽安慰的話,伸手覆蓋在曹玥的手背上,態度堅定:“奴婢會永遠陪您一起的。”

曹玥扯了扯唇,正想說些什麽,莊子外的馬蹄和車輪壓地的聲音由遠及近。

主仆二人對視了一眼,不需曹玥開口,安凝就道:“奴婢出去瞧瞧。”

曹玥頓了頓,走在安凝前麵:“我和你一起。”

她倒是想看看,誰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莊子。

安凝扶著曹玥的胳膊,不緊不慢的踏出門檻,正好見馬車在門口停下,車夫一見曹玥,忙跪下行禮:“奴才見過小姐。”

車夫隻是曹家最低等的奴才,平日是沒有資格見主子的,如今猛地見到了曹家最受寵的小姐,激動的無以複加。

曹玥隻看了眼車夫沒說話,安凝道:“馬車上是誰?”

寒酸的馬車僅僅隻用了青色棉布做車窗簾子,木料用的也一般,並不隔音,車夫的請安聲傳進馬車,又聽到安凝的話,王氏沒等車夫回話,就扶著桃玉的手出了馬車,站在車轅上笑意盈盈:“是我呀,表妹。”

雖然曹玥和王氏以表姐妹相稱,但王氏和曹玥的身份不對等,曹玥素日也沒怎麽把王氏看的很重。

再說了,曹寅將王氏養在曹家的目的是什麽,曹玥一清二楚,沒有過問,也是想著王氏的存在能掩人耳目。

就是不知原本該在曹府等著明日接駕的王氏,怎麽會這會兒到莊子上來。

曹玥微微眨了下眼,態度不遠不近:“表姐這是......”

她話說了一半,眼神卻落在了桃玉臂彎間的包袱上,未盡之意叫王氏臉頰發燙。

哪怕王氏想借著曹玥的手重回曹府,也不會在眼下這樣的地方將自己被趕出曹府的事情宣之於口。

踩著車夫放在馬車下的腳凳下了馬車,王氏丟開桃玉扶著她的手,親親熱熱的上去挽著曹玥的臂彎:“門外風大,表妹你身子素來畏寒,咱們還是先進去再說話。”

曹玥意味深長的睨了眼王氏,也不拒絕,順著王氏的動作轉身進了莊子,不動聲色的拂開了王氏:“不急,我讓人先帶表姐去房間,表姐休息好了再來尋我說話不遲。”

王氏不大情願,但肚子裏的饑餓感卻格外清楚,隻得跟隨領路的奴才去了房間。

回到主院,曹玥喝了口熱茶暖身,聽安凝說著她從車夫那兒問來的消息:“奴婢問過車夫,車夫說他是奉了大夫人的命,要把表小姐送回家的,可表小姐卻同他說,她要來莊子上看望您。”

“原本車夫不同意,還是表小姐賞了車夫十兩銀子,車夫這才改了口。”

安凝的話字字入耳,曹玥不知不覺的皺了眉心。

李氏一心想著王氏能借著曹家這股東風飛上枝頭,是不會平白無故的就要把王氏送回家,而能做得了這個主的人,除了父親母親,就隻有大哥了。

曹玥手指揉著太陽穴,柔和的淺笑中帶著些諷意。

大哥對她還真是有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