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乾清宮, 德妃跪在禦案下麵,溫婉柔和的麵容上是肉眼可見的委屈與小心翼翼:“皇上,臣妾不知何處做錯了事, 竟惹得您如此生氣。臣妾領了您的口諭後, 心中總是惴惴不安, 又怕您氣壞了身子,所以特意前來請罪。”
德妃自幼進宮,當了好些年伺候人的奴才,又憑著過人的心機一路爬上妃位, 怎會對康熙一點了解都沒有?
在滿宮都是出身高貴的嬪妃中, 她極力的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地位,想借此引起皇上心中的憐惜。
事實上, 康熙也的確吃這一套,在他看來,德妃到底也是伺候了他多年的女人,還給他生了幾個孩子, 他已經順了昭嬪的意,打了德妃的臉, 那九格格一事便也算過去了。
此刻見德妃放低了身段, 一言一行都沒有為自己求情,說自己委屈, 而是話裏話外都在擔心康熙, 這般情況下, 康熙自然會心軟。
他擱下湖筆,叫德妃起身:“起來吧。你身為阿哥格格的額娘, 需細心照料好他們,乳母自是能處理好格格身邊的事, 但你也要多上心。”
德妃緩緩站起,再次福身,軟語應是:“臣妾知道了,皇上也是知道的,胤祚前段時間調皮了些,臣妾難免就疏忽了九格格,日後定然不會了,還請皇上原諒臣妾這一次。”
康熙見德妃認錯態度端正,語氣又好了許多:“胤祚前段時間讓你受累了,左右你日後也不必費心宮務,正好趁著這個時間好好歇歇。”
這話的意思,便是宮權無望了。
“是,臣妾多謝皇上體恤。”
德妃恨的心頭一梗,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一星半點兒,忙做欣喜羞怯狀謝了恩,又見皇上擱在手邊還未處理完的奏折,知情識趣的告退。
為表自己請罪的心意,德妃來乾清宮並未坐肩攆,所以回去時也隻得步行。
她搭著石鶯的手臂,手上的力氣收緊再收緊,捏的石鶯手腕發麻:“皇上到底還是因為昭嬪的話對本宮心懷芥蒂了,還好本宮應對得當,否則本宮可就要被昭嬪給害慘了。”
石鶯忍著疼,強撐起一抹笑:“好在皇上還是寵愛您的,此番皇上罰過了,事情也就過去了,您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德妃向來溫柔的眸子泛著陰森的冷意,隻一閃而過,連石鶯也未曾注意到:“虧得本宮此前還想著能與昭嬪交好,還費了些心思去討好她,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她既與本宮作對,那便是本宮的敵人。”
她摸到了宮權,好不容易可以再深耕一下永和宮的勢力,卻因早上皇上的一道口諭,此前的辛苦都白費了,她怎能不恨?
話落,德妃鬆了手勁兒,石鶯下意識舒展了眉心,左右瞅了瞅人,壓低了聲音,趁著機會表了下忠心:“娘娘的敵人,就是奴婢的敵人。”
德妃唇角揚起一抹冷笑:“且等著吧,眼下不宜有動作,但這賬,本宮不會忘了的。”
德妃去乾清宮的時候是避著人悄悄去的,回來的時候就有不少人看到了,消息便也傳的快。
曹玥知道的時候,宜妃剛來景仁宮做客。
對於宜妃此人,曹玥並無太大感官,不討厭,但也稱不上多喜歡。
隻是身在後宮,形單影隻總是不好,恰好宜妃與德妃不和,憑著這一點,她也要給宜妃一些麵子。
宮女上了茶,曹玥端著輕抿了一口,宜妃打開蓋子看了看,又重新蓋了回去:“妹妹想是不知道,有孕之人不能飲茶,倒是辜負了妹妹宮裏這上好的金瓜了。”
“是臣妾疏忽了。”
曹玥擱下茶盞,隻道了這麽一句,卻沒提叫宮女再準備別的飲子來。
宜妃看在眼裏,不免稱讚:“妹妹做事還真是謹慎,隻是本宮來景仁宮做客,妹妹卻連口水都不給本宮喝,就不怕本宮說你小氣?”
曹玥淺笑道:“若是宜妃娘娘不曾說這話,或許真會,可您當著臣妾的麵兒說了,那自然就不會了。”
“妹妹冰雪聰明,難怪皇上寵著你,就連德妃也在你手上吃了虧。”
宜妃眼中滿是讚賞,態度也不似一開始的疏離,開始變得近人起來。
曹玥低頭撥弄著手腕上的粉玉鐲子,語氣淡淡:“宜妃娘娘錯了,德妃不是在臣妾手上吃的虧,而是在自己手上吃的虧。”
德妃要是無任何供人說嘴的把柄,又怎會吃這個虧?
宜妃愣了片刻後,連連笑著點頭:“不錯不錯,還是妹妹通透,妹妹的脾氣,姐姐很喜歡。”
這便是主動遞出友好信號的意思。
曹玥曆經兩世,輕易不會信人,更別說是以前沒什麽交集的宜妃,但宜妃遞來的信號,她還是要全盤接收的:“常聽皇上說宜妃姐姐性子爽朗,許是能與臣妾合得來。原先臣妾不以為意,今日,怕是要改變看法了。”
宜妃紅唇微揚:“這也是我與妹妹的緣分。”
德妃神情放鬆的從乾清宮出來的消息,便是此時傳到曹玥和宜妃耳朵裏的。
宜妃聽罷,當即就不屑的撇嘴:“妹妹可知,高位嬪妃當中,為何少有人看的慣德妃?”
說完不等曹玥開口,宜妃便自問自答道:“德妃出身低賤隻是少許原因,更多的,還是德妃此人毫無底線,為了往上爬,可以不顧一切。”
見曹玥不解,宜妃又解釋道:“當年德妃為了飛上枝頭,背叛了皇貴妃爬上皇上的龍床。後來懷了龍胎,生了阿哥,又用阿哥給自己換了個嬪位。如今看似德妃對六阿哥千疼百寵,也不過是因為六阿哥有個好名字罷了。”
即便出身如皇貴妃,當年也是對僅活了不到一月的八公主費心勞力。
曹玥理解了,一個連親生骨肉都可以利用的人,和那些擁有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的嬪妃,確實格格不入,同樣的也被她們所忌憚。
這日過後,宜妃時不時的便往景仁宮坐坐,有時候還帶著正在學說話的九阿哥,叫一向安靜的景仁宮多了幾分熱鬧,也叫後宮嬪妃側目。
有些低位嬪妃見狀,也動了心思想攀上景仁宮,往景仁宮獻了殷勤,可惜曹玥連見都沒見。
也正是因為這樣,曹玥性子孤僻乖張的話漸漸傳了出去。
話不是什麽好話,安凝難免有些著急,但看著曹玥像是不知一般,依舊是該做什麽做什麽,安凝焦躁的心情詭異的平穩了下來。
陽春三月,天兒暖了起來,禦花園裏的桃花也長出了花苞,康熙路過禦花園瞧見桃花開了,不禁想起了去年與曹玥初見時的情形,便硬是拉著曹玥來了禦花園賞花,還吩咐安凝帶上了焦尾。
三月春意正濃,太陽也暖洋洋的,曹玥身子犯懶,總是想躺著看書,卻被康熙逼著出來賞花,心情不好,臉上就沒個笑意。
康熙心情倒是不錯,捏了捏曹玥的臉:“好了,今兒天氣好,難得出來走走,就別冷著臉了。”
一邊說著,康熙一邊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簪在曹玥素淨的發鬢上:“首飾素了些,簪朵花兒,有春意的點綴,瞧著也精神。”
曹玥看不見桃花的位置,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康熙卻以為曹玥要拿下來,忙捉住了曹玥的手:“別動,戴著罷。”
康熙都這樣放低身段哄人了,曹玥也不好繼續冷著臉,嬌嗔了康熙一眼:“妾看不到,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康熙脫口稱讚:“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室宜家。朕與你相識於桃花,結緣於桃花,再沒有人比玥兒更配這桃花了。”
跟在康熙身後的梁九功無聲的吸了口氣,隻覺得牙酸,皇上何時這般會哄人了?
曹玥看起來高興極了,羞赧的半低著頭,微微含著醋意:“皇上這樣會哄人,可見平日沒少哄旁人。”
平常相處時,昭嬪從來都是清冷的,那樣的昭嬪雖美,也得他喜愛,但康熙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麽。直到昭嬪初次侍寢時,他在昭嬪的身上看到了屬於女子的羞澀嫵媚,他才發現,這樣的昭嬪更令他心動。
後來昭嬪入了宮,在麵對旁人是永遠是冷冷清清的,唯獨把那一份羞澀嫵媚給了自己,一想到這裏,康熙隻覺得渾身暢快又自得,這樣獨特的女子,最終還是把心給了自己,給了愛新覺羅玄燁,而不是皇帝。
康熙欣然一笑,拉著曹玥進了萬春亭坐下:“這宮裏,能讓朕哄的,也唯有你一個罷了。”
霎時,曹玥抬了頭,笑意甜滋滋的,仿佛裹了蜜:“皇上讓安凝帶著焦尾來,可是要聽妾撫琴?”
安凝命人把琴擺好,又有小太監抬了張小木桌子,把小巧的香爐擺上,點上了曹玥近日新換的熏香。
康熙瞥了眼端了水盆跪在曹玥腳邊的奴才,探著身子伸過手,壓著曹玥的手進了水盆淨手,唇角含了一抹笑意:“不是朕要聽玥兒撫琴,是朕想與玥兒共同撫琴。”
主子們親近,周圍伺候的奴才個個秉著呼吸低著頭不敢打擾,隻有那膽子大的會悄悄掀起眼皮子窺探一二,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皇上陪昭嬪賞花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在琴聲響起後沒多久,禦花園裏就多了不少嬪妃,有的甚至還帶著阿哥格格一起來偶遇了。
然而萬春亭附近被梁九功派人給守著了,嬪妃們無法接近,隻好在周圍閑逛著,想著什麽時候有機會能見皇上一麵。
禦花園中逐漸熱鬧起來,正沉浸在撫琴中的兩人怎會沒有察覺,不過是沒有鬧到他們跟前,不想去理會罷了。
琴聲漸緩,一曲終了。
沒了琴聲的遮掩,周遭的聲音更為清晰。
康熙皺著眉剛要喊梁九功進來,周圍嘈雜的聲音中突然響起了孩子的哭聲,其中尤為刺耳的,便是不知出自誰口的一聲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