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康熙自是看到了太皇太後眼中的懷疑,隻是那又如何,他矢口否認的事兒,誰又能掃了他的顏麵?

即便是太皇太後也不例外。

又坐了一會兒,康熙便借口政事繁忙,坐著暖轎回了乾清宮,打算先考校太子的功課,再處理積壓的折子。

臨進乾清宮時,康熙想起曹玥,便問梁九功:“魏珠可去了景仁宮?”

梁九功一邊讓康熙小心踏過門檻,一邊回話:“回皇上的話,魏珠一大早就過去了,剛剛您在慈寧宮陪太皇太後說話時,魏珠還叫人送了消息過來。說是昭嬪娘娘不通這些瑣事,直接把景仁宮的瑣事交給了他和景仁宮的掌事太監料理。”

康熙聽著,不覺擰了眉,他自是想的比魏珠多一些,自個兒的後宮是個什麽樣子,沒人比自己更清楚了。

昭嬪不會將景仁宮把持在手中,日後景仁宮定是少不了被人鑽空子,日子豈能好過?

略微思考了片刻,康熙沉聲吩咐:“你得空去趟敬事房,親自尋一個資曆深的嬤嬤,送去景仁宮。”

話音未落,甚至沒等梁九功應聲,康熙突然改了口:“罷了,再等等吧。”

他才在太皇太後那裏表露了對昭嬪不甚上心的心思,轉頭再給昭嬪尋掌事嬤嬤,豈非不打自招?

梁九功對於康熙的出爾反爾有些納悶,隻是沒有奴才質疑主子的道理,主子怎麽吩咐他就怎麽做。

在進昭仁殿之前,康熙想了又想,還是不能放任景仁宮不管,於是又叮囑梁九功:“叫魏珠仔細辦差,景仁宮一應伺候的奴才都查一遍。”

“嗻。”

接過皇上解下的玄色大氅,梁九功目送著康熙進了昭仁殿,自己去了昭仁殿旁的茶水房偷了個懶,皇上一旦開始過問太子殿下功課,沒有一個時辰是下不來的。

魏珠接到了梁九功讓人傳來的口諭,原本就上心的事兒更是用盡了全力,同安順一起,把景仁宮裏有任何不妥的奴才都給送回了敬事房,又親自去了趟敬事房,把缺了的人給填補上。

魏珠的動靜這麽大,皇貴妃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接到了消息。

也不出夏蘭所料的,生了一頓悶氣。

聽著皇貴妃悶悶的咳嗽聲,夏蘭忙叫人去小廚房把銀耳雪梨端了過來:“娘娘快用兩口,太醫說銀耳雪梨能潤喉止咳,比喝那些苦澀的藥汁子要好的多。”

就著夏蘭的手喝了兩口,皇貴妃就不願再喝,夏蘭知道勸了也沒用,索性就沒勸,伺候著皇貴妃擦了唇角,這才委婉道:“娘娘還是要保重身子才好,昭嬪是個新人,皇上難免會新鮮兩日,不值得您放在心上。再說了,您與皇上自小的情分,昭嬪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的。”

皇貴妃緊緊攥著手絹,聲音有些虛,又帶著抹不甘:“本宮何嚐不知道,隻是本宮從未見過表哥對誰這樣上心過。表哥日理萬機,竟還有精力插手景仁宮的事兒。”

景仁宮的奴才是她安排的,表哥這樣吩咐,很明顯表哥是在打她的臉。

夏蘭一陣語塞,縱然她蓮花舌燦,再能說會道,也不能睜著眼睛顛倒黑白。

想了想,夏蘭倏地想起了慈寧宮那位,於是壓低了聲音,隱秘道:“奴婢知道娘娘不喜昭嬪,隻是依奴婢看,這事兒不用咱們費心,若是昭嬪榮寵太過,隻太皇太後就饒不了昭嬪,咱們隻需要看著昭嬪作死就好。”

一提起太皇太後,皇貴妃眼睛一亮:“是了,太皇太後可不喜歡那些子矯揉造作,隻會裝可憐勾引男人的賤人。”

憑著太皇太後對宸妃和董鄂氏的厭惡,她再和後宮嬪妃稍稍的煽風點火,昭嬪就不會有好果子吃。

看著皇貴妃心情好了起來,夏蘭也鬆了口氣:“娘娘您這會兒該放在心上的是皇上,今兒是皇上回宮的第一天,再過些時候,許是要來咱們承乾宮用晚膳了,奴婢已經吩咐小廚房備下了皇上愛吃的菜,趁著這會兒還有些時間,不如奴婢先伺候您梳妝?”

皇貴妃忙走到銅鏡前看了看自己的妝容,早上接見嬪妃請安,她一般都是往雍容華貴的方麵上妝,這樣的妝容是不適合見表哥的。

她坐在銅鏡前,連聲催促著夏蘭給她洗臉上妝。

未時初是宮裏用晚膳的時候,過問完太子的功課,康熙又去了趟上書房,順帶考察了剩下幾個兒子的功課後,連見大臣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帶著人往承乾宮去。

從乾清宮到承乾宮,要是走最近的路,必然要經過景仁宮。

此時又恰逢是晚膳的時候,康熙剛經過景仁宮,迎麵就見景仁宮的奴才從禦膳房提了晚膳回來。

三個碩大的紅木食盒蓋的嚴嚴實實,可康熙還是聞到了菜肴的香味兒,那霸道的香味兒,隻有肉菜才散發的出來。

康熙停下了腳步,看著周圍貼著牆根兒跪地的景仁宮奴才皺了皺眉:“景仁宮裏沒有小廚房?”

話問的沒頭沒腦,誰也不知是問誰的,梁九功忙上前敲了其中一個景仁宮提膳奴才的頭:“皇上問你話呢,啞巴了?”

提膳小太監在宮裏地位不高,又沒伺候過主子,猛地要當麵回皇上的話,硬是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個字來。

康熙卻沒什麽耐心,抬腳進了景仁宮。

此時景仁宮裏還是亂糟糟一片,魏珠去了敬事房還沒回來,安順在帶著人在後殿收拾庫房,安平在景仁宮裏四處溜達,檢查著還有什麽東西是不該存在的,所以此時隻有曹玥和安凝兩個人在正殿。

也因此,康熙進來的時候,前院裏空無一人,沒人接駕。

康熙眉心的褶皺更深了,隻是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梁九功掀開厚厚的門簾,康熙抬腳進去,便隱隱約約聽到西梢間傳來的談話聲。

“娘娘再等會兒,奴婢已經吩咐人去提晚膳了,想必待會兒就回來了。”

曹玥的聲音有些疲憊:“不必了,我沒什麽胃口。”

安凝似乎急了:“那怎麽行,您一夜未眠,早膳隻吃了塊兒點心,若是晚膳再不用,身子如何受得了?”

沒等安凝再繼續說下去,康熙掀開西梢間的門簾,肅著臉訓斥:“胡鬧。”

曹玥眼中是恰到好處的驚訝,站起身來迎了過去:“皇上怎麽來了?”

康熙低眸注視著身前的女子,見她入宮還不到一日,臉色就這般憔悴,粉嫩的唇色也泛著白,心裏便升起了一股子火氣,直衝安凝而去:“你是怎麽伺候的?主子身子不適,你就毫無作為?”

安凝習慣性的跪了下去,連求饒的話都不變:“奴婢該死,是奴婢沒有伺候好主子。”

曹玥嚇了一跳,不忍看著安凝受罰,故而扯了扯康熙的衣袖:“皇上,不怪她的,是妾還不大習慣,過些日子妾習慣了就好。”

照康熙的看法,伺候不好主子的奴才,合該被打死,可眼前這奴婢是打小伺候昭嬪的,昭嬪又護的緊,他便不好輕易處置了去,隻好眼不見心不煩:“滾出去。”

安凝垂著頭,麻溜的從地上爬起來,迅速的消失在西梢間。

沒了旁人,康熙攬過曹玥的腰身,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又細了幾分。

他輕歎了口氣,帶著人在暖炕上坐下:“方才朕聽說你一夜未眠?”

曹玥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妾對宮裏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又沒有皇上陪在妾身邊,妾害怕。”

仔細聽去,康熙甚至能聽到話裏含著的委屈,這抹委屈,讓他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心疼。

昭嬪孤身一人隨他入宮,身邊熟悉的人除了那兩個奴婢,也隻有他了。

他安撫性的輕撫著曹玥的後背,解釋道:“宮中不比宮外,朕不能時時刻刻看顧到你,也不能像在宮外一樣,夜夜陪你入眠,要想在宮裏過得好,你得自己立起來。”

曹家內宅幹淨,昭嬪到底是被養的單純了些。

康熙的聲音異常柔和,曹玥鼻尖兒一酸,眼淚控製不住的滴落:“妾明白的,可是妾......”

曹玥聲音哽咽的連話都說不全,康熙一驚,忙抬起曹玥的下巴,卻見曹玥已經淚流滿麵:“別哭,朕的玥兒可不是個愛哭的,嗯?”

康熙輕柔的哄著,好一會兒,曹玥才停止了哭泣,不好意思的抹了眼淚,強撐著掩飾:“妾也不想哭的,是眼淚它自己要流出來的。”

康熙沒忍住笑出了聲:“好好好,都是它的錯,回頭朕罰它。”

被他這麽一調侃,曹玥也禁不住笑了。

康熙見狀,眉心散開:“即便是朕不在,玥兒也要好好用膳,別讓朕擔心。”

說起用膳,曹玥收斂了笑意,很是苦惱:“可是皇上,非是妾矯情,是妾實在用不了葷腥......”

這話叫康熙不免想起剛剛在景仁宮外聞到的菜香:“景仁宮的小廚房不能用嗎?”

“妾聽安凝說,小廚房裏什麽也沒有。”

如實的一句話,康熙在腦海裏瞬間想了許多,是內務府的人故意怠慢,還是時間匆忙,未來急布置收拾妥當?

不過康熙情緒沒有外泄分毫,隻笑道:“無妨,朕回頭從乾清宮裏給你撥一個會做素菜的廚子來,省的你連用個膳都不舒心。”

目的達成,曹玥滿意了,笑容裏多了幾分神采:“嗯。”

康熙留在景仁宮安撫了曹玥一會兒,就見梁九功悄悄的掀了門簾,苦著臉往裏望。

康熙自是明白梁九功的意思,又交代了曹玥兩句,方去了承乾宮。

安凝送走了康熙,轉身進了正殿:“皇上進了景仁宮坐了好一會兒,想必這會兒消息都傳遍了。”

曹玥笑了:“那皇貴妃一定很生氣。隻可惜皇上是自個兒來的,本宮可沒有讓人去請,皇貴妃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拿本宮如何。”

隻是皇貴妃也就罷了,唯獨太皇太後,她即便不欲討好,也不能叫她厭惡,最好是相安無事。

趁著離初一還有兩日時間,到底該怎麽辦,她得好好兒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