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嬪妃陸陸續續從承乾宮離開,方才還格外喧囂的承乾宮瞬間變得格外寂靜。

皇貴妃一手摁在寶座的扶手上,一邊看著正殿的大門,呼吸很是急促。

夏蘭忙換了杯溫熱的參茶遞過去,小心勸道:“娘娘莫要生氣,氣大傷身呐。”

自從去年八公主夭折後,皇貴妃的身子就時好時壞,不過每每到了冬天,定是會頻繁發病,若是再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身子又怎麽能養的好?

皇貴妃氣的很了,連夏蘭的話也聽不進去,揮手打翻了茶盞:“本宮如何能不生氣?好一個昭嬪,好一個景仁宮,這便是表哥南巡前答應給本宮帶回來的禮物嗎?”

夏蘭聞聲,臉色煞白,忙叫人退下,順帶著把殿門給關上,然後跪在皇貴妃腳邊苦口婆心的勸說:“娘娘慎言,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快,可是再不高興,也不能這般宣之於口,不然叫皇上知道了,心中定是會對您產生隔閡的。”

莫說皇上隻是冊封了一位嬪妃,就是冊封了兩位,三位,自家娘娘也得笑著把皇上交代給娘娘的事兒給辦妥了,還不能有半分不滿。

皇貴妃隻覺得自己胸口似要喘不過氣來,她撫了撫胸口,冷笑著冷笑著眼淚毫無征兆的就下來了:“當年表哥迎本宮入宮,曾與本宮說過,本宮是他心中皇後人選,可是到頭來卻讓鈕祜祿氏坐上了後位,死死壓了本宮一頭,本宮成了滿京城的笑柄。”

“後來本宮認了,看著後宮嬪妃的肚子一個個的鼓了起來,本宮也想有個自己的孩子,表哥卻借口本宮身子不好,寵幸了烏雅氏那個賤婢,叫本宮給她養兒子不說,表哥還一路把烏雅氏扶上了妃位,叫本宮日日看著烏雅氏在本宮眼皮子底下得意,戳本宮的眼窩子。”

“如今,表哥又將本宮求了多年的景仁宮給了旁的女人。”

說著說著,皇貴妃怒極反笑,整個承乾宮正殿裏都是皇貴妃的笑聲:“哈哈哈,本宮心中真正想要的,表哥從未給過本宮,反而將本宮想要的一一給了旁人,表哥對本宮何其不公,何其可笑啊。”

夏蘭囁嚅著唇,聽著皇貴妃訴說著自己的委屈,自己心裏也是替皇貴妃抱不平。

可是再委屈又能怎樣呢?這個宮裏誰沒有受過委屈?誰的日子又是真正稱心如意的呢?

好在皇貴妃發泄過後也沒再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了,她反手擦了臉上淚痕,命人打了溫水,把臉上為了提氣色所上的厚厚的脂粉洗掉,露出一張憔悴暗沉的麵容:“既然表哥把景仁宮給了昭嬪住,那就叫許慶好好兒收拾,希望昭嬪能受得住這景仁宮的福氣。”

許慶,便是內務府的總管,也是皇貴妃的人。

夏蘭麵色一凜,邊遞了片參片過去邊道:“奴婢明白,許慶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

皇貴妃翹起帶了玳瑁護甲的手指,捏著薄薄的參片:“記住,一定要好好兒抬舉景仁宮,裏麵的一應物件都要最好的。”

屬於人參的土腥味兒在口中彌漫,很是難以下咽,皇貴妃卻舒展了眉頭,這後宮,總歸還是她管著的。

所以,她得不到的,寧可毀掉。

皇貴妃雖掌著鳳印和中宮箋表,但卻並不代表著承乾宮密不透風。

她在承乾宮裏砸了個茶盞的事兒,在承乾宮裏有眼線的嬪妃們就都知道了,隻是夏蘭反應快,她們的眼線不知皇貴妃具體說了什麽罷了。

不過這也足夠她們在自個兒宮裏嘲諷皇貴妃了。

最先得到消息便是與承乾宮比鄰的永和宮德妃烏雅氏了。

彼時庶妃章佳氏也在正殿和德妃說話湊趣兒,聞得消息後,暗戳戳的看了德妃好幾眼,然後討好道:“皇貴妃還是這麽的小家子氣,容不得人。”

德妃靠在窗下暖炕的迎枕上,手裏拿了個蜜桔剝著,不輕不重道:“到底是皇貴妃,還是注意些的好。”

章佳庶妃笑著點頭應是,心裏卻不以為然,若是德妃當真這麽想,也不會等她把話說出口才不痛不癢的說了她一句,不就是等著借她的口宣泄不滿嗎?

抿了口茶潤了下嗓子,看著德妃身旁的炕桌上擺著的一碟子蜜桔,笑著奉承:“娘娘還是一如既往的得皇上心意,這蜜桔是貢品,數量稀少,宮裏也隻有主位能分得一些,不過數量也不多,您這兒倒是不少,可見皇上心中惦記著您呢。”

這話說的格外合德妃心意,德妃笑著嗔了章佳庶妃一眼:“渾說什麽,不過是胤祚愛吃,皇上才叫內務府多送些來,本宮也是沾了胤祚的光。”

打從六阿哥周歲後被皇上賜了個這麽尊貴的名字後,德妃就一直胤祚胤祚的喊著,生怕旁人忽視了得皇上看重的六阿哥般。

章佳庶妃的眼神暗了暗,手不著痕跡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歎自己肚子不爭氣,不如德妃會生。

當年她與德妃都是宮女,也都伺候了皇上,隻是沒德妃的好孕道,故而今日她是高高在上的德妃,她隻是一個依附德妃,在德妃手底下討生活的小小庶妃。

注意到章佳庶妃的動作,德妃把剝好的蜜桔遞過去,捏著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汁液:“放寬心,等皇上回宮來永和宮時,你也多來露露臉,多伺候皇上幾回,這孩子也就來了。”

在收買人心這上麵,她素來不會落於人後,她也是從奴婢爬上來的,自然知道她們需要什麽。

章佳庶妃欣喜若狂,忙跪下謝過德妃:“多謝娘娘抬舉。”

德妃叫人扶起章佳庶妃,微微一笑:“謝什麽,你既住在永和宮,便是永和宮的人,你好了,本宮樂見其成。”

章佳庶妃捂住自己激動的撲通撲通直跳的心,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正要把蜜桔塞進口中,卻突然想起一事,猶豫道:“娘娘,那昭嬪......”

到底是皇上帶回來的新人,如若樣貌真的不俗,那哪兒還有她承寵的時候?

德妃對此一點兒都不擔心:“無需擔憂。”

在這宮中,她與昭嬪同是出自包衣的主位嬪妃,自是該走的近些,免得被那些自詡出自滿洲貴女的嬪妃聯手欺辱嘲諷。

因此她若是能把昭嬪拉來自己的陣營,那更是如虎添翼。

至於說她擔不擔心日後有朝一日昭嬪會和她平起平坐,亦或是被昭嬪踩在頭上?

那委實是多慮了。

眼下高位中四妃已滿,唯有貴妃還空上一位,皇上既不能不顧自己頂下的規矩破例晉昭嬪為妃,也不能不顧祖宗規矩越級晉昭嬪為貴妃。

所以這筆賬,德妃是怎麽算怎麽覺得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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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聖駕經水路而過,預計到夜間子時左右抵達京城南苑碼頭。

侍衛稟報完消息後,康熙揮手叫侍衛退下,轉頭就見曹玥蹙著眉頭,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

康熙握拳抵唇輕咳了一聲:“怎麽不高興?身子又不舒服了?”

這幾日在船上的時候,他一得空就拉著昭嬪胡鬧,每每都要把人欺負的眼含熱淚,嚶嚶求饒才肯罷休。

一次兩次還好,連著次數多了,曹玥休息不好,心情便也好不起來,從昨日起就鬧脾氣不肯再叫康熙近身了。

曹玥搖了搖頭,小臉上滿是憂心:“沒有不舒服,妾隻是有些心慌。”

她知道此行入宮的危險程度不亞於龍潭虎穴,但是她一點都不怕,兩輩子為人,她就不信鬥不過那些人。

隻是不怕歸不怕,示弱歸示弱,畢竟男人,尤其是當了皇帝的男人,更希望自己的女人依靠自己,這樣才能彰顯他們內心的虛榮自傲。

曹玥沒把話說明白,康熙也清楚曹玥在心慌什麽,笑了笑,把人攬進懷中,下巴蹭著曹玥頭頂的青絲:“莫慌,有朕在你身邊,盡可安心回宮。”

這些日子隻要一閑下來,康熙就喜歡把曹玥抱在懷裏,嗅著曹玥身上的香甜,感受著懷中柔軟的女子,康熙感到異常滿足。

這是他的女人。

曹玥順從的嗯了一聲,小貓似的在康熙的胸膛上蹭了蹭,康熙心裏就像是被人用羽毛輕輕撓了一下,癢癢的,卻格外舒服。

他從青白瓷碟子裏捏起一枚桃花糕喂到曹玥唇邊:“你早膳就沒用多少,過了這麽久,想必該餓了。這是朕命禦廚用你莊子上采摘的桃花做成的桃花糕,味道雖比不得你莊子上做的,但也湊合,嚐嚐看?”

曹玥就著康熙的手咬了一小口桃花糕,味道的確一般,不過嘛......

咽下那口糕點,曹玥掙脫開康熙的手臂,疑惑的看著他:“您何時嚐過妾莊子上做的桃花糕?”

康熙不明白曹玥怎麽會這樣問,點頭道:“那日朕在你莊子上用了晚膳,其中一道點心便是桃花糕。味道的確不錯,隻是過於香甜了,想來是你的口味。”

話落,康熙見曹玥突然就有了些許不自在,納悶道:“怎麽了,可是那桃花糕有何問題?”

曹玥支支吾吾低著頭,不好意思去看康熙,康熙便把視線移向了不遠處的安凝:“你說。”

安凝看了曹玥兩眼,屈了屈膝道:“回皇上的話,那桃花糕本是當日娘娘親手做的糕點,本是打算叫人送回去給老夫人的,許是廚房的管事過於忙碌,忽略了,所以......”

總之一句話,那桃花糕不是給你吃的,你能吃到純屬意外。

康熙愣了愣,倏地笑了:“朕怎麽說那桃花糕如此與眾不同,原是玥兒的手藝。”

他絲毫不懷疑安凝話中的真假,因為像昭嬪這樣對什麽都不怎麽在乎的女子,不會在這種事上麵說假話。

曹玥頭更低了:“妾手藝不佳,讓皇上見笑了。”

康熙很不讚同:“玥兒何必自謙,要是早知道玥兒有這等手藝,朕也不至於念著這桃花糕念了多日。”

這話自是哄曹玥的,他口味較重,吃一次桃花糕是新鮮,再吃便覺得膩了。

不過因為是她,他甘願費些心思哄著,也好博美人一笑。

再次回到康熙懷中,曹玥指尖勾著康熙的腰帶,軟軟的聲音裏帶著不安:“那等回宮後,妾再做給您吃,您可要記得來景仁宮看妾,不要把妾忘了,不然妾會傷心的。”

康熙曲起食指刮了下曹玥的鼻尖,語氣很是寵溺:“玥兒大可放心,朕便是忘了誰,都不會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