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日過後,大雪有陸陸續續下了兩三日,本來準備要巡視的河道也結了冰,康熙索性就沒出門,在曹府處理從京城送來的折子,偶有空閑的時候,不是去西苑同曹玥撫琴論史,便是叫曹玥去東院紅袖添香。

東院暖閣的臨窗旁,康熙想起西苑裏擺著的有棋盤,便知曹玥會下棋,所以就來了興致,拉著曹玥對弈。

曹玥手持白子,略略思考了下,突然盯上了一處,把白子下在那裏,吃了康熙幾個黑子。

她莞爾一笑,語調輕鬆:“皇上大意了呢。”

康熙本是覺得曹玥是女子,縱然會下棋,也不會精通到哪兒去,所以下的時候並未把曹玥真正的當成對手,態度也不夠認真,誰知曹玥又結結實實的給他上了一課。

不過正是如此,康熙對曹玥才是愈發的感興趣,也愈發的喜歡了,若說當日初見時,他對她的興趣是源於她那傾城之貌與一手技藝非凡的琴藝,那麽這幾日相處下來,他便越發覺得曹玥是塊瑰寶,與他後宮那些嬪妃大不相同。

康熙神色溫和,看著棋盤上的局勢,隨意捏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局勢頓時發生了翻天複地的變化:“玥兒可是高興早了。”

都說棋品如人品,一個人品性如何,從他的棋風中就能窺探出一二,昭嬪到底是女子,下棋還是過於溫和了些。

曹玥看到棋盤上的黑子異常果決的斷尾求生,原本占盡便宜的白子卻在此時變得岌岌可危時,心中很是平靜,隻麵上格外驚訝,驚訝過後有些羞惱道:“原來皇上是在故意讓著妾呢。”

康熙輕笑了兩聲,頗為自傲道:“與你一個小女子下棋,若是朕不讓著你,恐怕還沒下幾子,你就已經輸給朕了。”

話音甫落,正巧一穿著草綠色宮女裝,梳著旗頭的禦前宮女過來奉茶:“皇上請用茶,昭嬪娘娘請用茶。”

那輕柔的嗓音叫曹玥不免抬頭看了她一眼。

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雙保養的很是得當的手,白皙纖長,唯獨不夠細膩,手上正穩穩當當的捧著描了梅花樣子的茶盞。

再往上看,便是一張頗為嬌俏可人的臉,略施脂粉,勾勒出了一抹嫵媚,旗頭上是規規矩矩的禦前宮女能戴的絨花和簪子,隻那簪子的樣式,卻是桃花式樣。

曹玥不動聲色的將人打量了一通,伸手接過茶盞直接放在了左手邊。

視線轉移到正在品茶的康熙身上,斟酌了片刻,倏地提起了一句不相幹的話題:“皇上還說妾對自己的丫鬟好,依妾看,皇上對自己身邊的宮女可比妾好多了。”

康熙喝了半盞茶,剛把茶盞放下,就聽了曹玥這麽一句話,頓時一頭霧水:“怎麽好好兒的說起這件事來了?”

實在是那日的事兒發生沒幾日,康熙還記得清楚,況且那句話康熙說起的時候也是意有所指,因此一聽這會兒曹玥再度提起,康熙就知曹玥這樣說,定是有原因的。

曹玥微微撇了下唇,輕輕瞟了奉茶的宮女一眼沒說話。

康熙順著曹玥的視線,也往奉茶宮女身上看了兩眼,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卻原於男人的眼光與對自己的自信,哈哈大笑了起來,邊笑還邊調侃:“玥兒莫不是瞧這宮女長得有幾分顏色,吃醋了不成?”

能叫女子為了自己爭風吃醋,那就說明自己魅力大,康熙格外愉悅。

曹玥瞧著康熙得意洋洋的樣子,內心很是無語,但又不能說自己不是吃醋,畢竟她說起這個話題,就是為了表演一出爭風吃醋來著。

深呼吸了一口,曹玥羞惱道:“皇上胡說,臣妾哪裏吃醋了?”

康熙一臉不信,聽聽,都氣的把自稱從妾換成了臣妾,哪兒還沒吃醋?

原本還想再逗弄一番,又怕真的把人給惹惱了,隻好哄道:“好,玥兒說沒吃醋就沒吃醋。”

一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樣子,叫曹玥愈發氣惱,她掩飾的伸手理了理耳邊的碎發,慌亂的起身屈了屈膝:“棋也下罷了,至於這茶,臣妾是沒這個口福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說完,整個人幾乎是落荒而逃。

剛走出暖閣,屬於康熙那愉悅又囂張的笑聲響起,絲毫不加掩飾。

曹玥腳步淩亂了一瞬,離開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曹玥一走,待康熙笑夠了,衝那奉茶宮女蘭溪招了招手:“你過來。”

蘭溪心中一喜,忙邁著小碎步走到康熙跟前跪了下來,含羞帶怯的咬著唇:“皇上。”

她的頭低的叫康熙看不清臉,便直接上手勾著蘭溪的下巴把她的臉抬了起來,粗略的打量兩眼後給出了評價:“是有幾分嬌俏。”

畢竟是伺候過康熙的女人,自是不會長的醜。

蘭溪又是一陣狂喜,身子都有些打顫了。

早前在宮裏的時候,一次皇上飲了幾杯酒,正巧當日是她值夜,皇上就寵幸了她。

她本以為那是她飛上枝頭的開始,可是第二日後皇上好像忘了這件事一樣,根本就不曾提起她半分,自那以後,也再沒想起過她,讓她侍寢,更別提給她一個名分了。

直到半年前,她聽說皇上要來南巡,並且不帶嬪妃,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所以她花了大筆銀子賄賂了禦茶房的管事嬤嬤,就為了此次能跟著皇上出巡,要是能有機會,說不定等回宮的時候她就是答應小主了,哪怕是官女子,也總好過依舊是個奴婢。

隻是這一路上官員獻上來的女子太多了,皇上又把她們拋在腦後,她就隻能不爭不搶,不冒頭的等待機會。

終於在那日晚上,一個本該是昭嬪娘娘侍寢的日子,皇上卻意外的回了東院,梁公公還點了她去伺候,她高興地差點兒沒暈過去。

不過可惜了,她伺候完就被送了出去,沒能同皇上說一句話,誰知今日因為昭嬪的意外善妒,陰差陽錯的叫皇上注意到了她。

蘭溪激動的不能自已,腦中不斷幻想著以後成為小主的日子,卻在下一瞬,她的幻想就被康熙親手打破了。

隻見康熙丟開宮女的下巴,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指,毫不留情的說著叫她紮心的話:“縱然再有姿色,也隻是塊兒瓦礫罷了,比不得玉石更叫人珍視。退下罷。”

所以他想不通,昭嬪怎麽就吃了一個尋常宮女的醋呢?

沒想通的康熙隻能把這現象歸結於是曹玥太過在乎他了。

康熙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個宮女也要吃醋,等隨他回了宮,豈不是日日都要泡在醋壇子裏了?

女人啊,就是小性兒。

蘭溪得了這句評語,臉色慘白的好像撲了一盒脂粉,想婉轉的說些什麽,卻見皇上已經起身離開,她便隻好退下。

退出暖閣時,梁九功正好瞧見她的臉色,又注意到她看似普通,實則精心打扮過的模樣,不禁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本以為是個老實本分的,不曾想又看走眼了。

梁九功深吸了一口氣,打算置之不理,卻想起她伺候了皇上的份兒上,不免暗暗提點:“主子就是主子,奴才隻能是奴才,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才是本分。”

蘭溪勉強扯出一絲笑,謙卑道:“是,奴婢明白了,多謝公公提點。”

說歸說,她心裏到底存了怨恨,論起身份,她是包衣,昭嬪不也是包衣?為何她苦苦求得的東西,昭嬪卻唾手可得?

梁九功是什麽人?禦前大總管,看人心那是輕而易舉的,隻一眼就看出了蘭溪的言不由衷,梁九功臉色一沉,沒再管蘭溪這破事兒。

他好心提點,也是看在同為伺候皇上的份兒上,畢竟結個善緣總是好的,誰知人家根本不領情,他也就不必浪費心思了,轉身進了暖閣去伺候皇上去了。

暖閣裏,康熙正手捧書卷看的仔細,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又重新埋頭在書中,隻分出一絲心神道:“昭嬪的小日子有幾日了?”

正應了曹玥的那句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這幾日他也寵幸了兩個宮女,卻總覺得宮女不如他的意,那日見到的肚兜時腦海中浮現的旖旎模樣以及昭嬪身上的暗香,總是像把小鉤子般勾著他的心思。

梁九功眼珠子轉了轉,在心底默默算了下日子:“回皇上的話,已有五日了。”

康熙“唔”了一聲,又翻了幾頁書,直到讓正等著他吩咐的梁九功以為皇上不會開口了的時候,康熙又不經意道:“著人去問問昭嬪身邊的宮女。”

“嗻。”

梁九功眼角抽了抽,還是應了這差事,心裏琢磨著這回可得睜大眼,派個有眼色的嬤嬤去才是,萬不能再把人得罪了。

又說曹玥回到西苑,剛踏進院門,就見正對著大門的正廳裏坐著一個人,曹寅的夫人李氏,也就是曹玥的大嫂,瞧著樣子似乎等了不少時候。

替曹玥待客的安平迎了上來,一邊扶著曹玥往裏走,一邊低聲解釋:“今兒大夫人娘家嫂子來了,不知同大夫人說了什麽,走時臉色不大好。沒過一刻鍾,大夫人就來這兒等著了。”

安平口中大夫人的娘家嫂子,就是李氏親哥,蘇州知府李煦,而王氏,便是李煦夫人的表妹,七拐八拐的,也算是李氏的表妹了。

曹玥聞言,心裏大約有數了,估摸著李氏來,是詢問王氏下落的吧。

她遞給了安凝一個眼神,安凝忙悄悄的退下。

曹玥這才搭著安平的手踏進了正廳,客氣道:“叫嫂嫂久等了,是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