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暖閣裏的溫度節節攀升,安凝和安平上完茶後極有眼色的退出暖閣,候在外麵等候傳喚。

今兒天冷,但是曹玥在暖閣中並未出去,所以隻穿了一身家常的漢家女子的衣裳,天藍色的馬麵裙配上白色繡著桃花的對襟小襖,簡簡單單的挽了一個鬢,唯一的點綴隻是兩朵絨花,小巧圓潤的耳垂上空****的,什麽也沒戴。

康熙沉下眸子細細打量了曹玥,這才發現,即便眼前女子隨意收拾一下,都勝出宮中精心打扮的嬪妃許多。

許是康熙的眼神太過熾烈,曹玥佯裝不自在的抿了口茶水,未施脂粉的臉頰不知何時悄悄爬上了一抹紅暈:“皇上怎麽這樣看著妾?”

康熙從喉嚨裏溢出幾縷悶笑:“朕隻是在想,玥兒如此隨意裝扮就已經這般動人,若是盛裝打扮起來,許是這世間無一女子可以比得上。”

素來都是美人配英雄,康熙自認自己政績卓絕,當得起一聲英雄,也配的上如昭嬪這般容顏傾城的女子。

尋常女子若是聽到這句誇讚,早就欣喜害羞的不知跟什麽似的,偏曹玥和旁人反著來。

她聽了康熙的話,一臉認真的看著康熙辯駁道:“皇上又不曾見過世間所有女子,又怎知妾無人可比呢?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康熙不妨曹玥對他隨口一說的話較起真來,還順帶著教導了他一通。

他沒忍住笑出聲來,曹玥很是羞惱:“皇上您笑什麽,難道妾說的不對嗎?”

“對對對。”康熙忙收了笑,端起茶盞掩飾性的喝上一口,“玥兒說的有理,朕受教了。”

康熙擱下茶盞時視線不經意瞥到了曹玥剛才正在看的史書,心中暗道,能讀得懂史書的女子,也難怪如此與眾不同。

有心想與曹玥探討一番,試探一下曹玥的深淺,正欲開口時,梁九功在屏風外低聲詢問:“皇上,晚膳時候到了,可要現在擺膳?”

梁九功一提醒,康熙下意識向外看去,見天色不知何時開始暗下,才發覺時辰已經不早,遂揚聲道:“傳吧。”

曹玥平日用膳的地方在花廳,梁九功在問了安凝後就讓人把晚膳擺在了花廳。

曹玥的膳食份例和皇帝的份例比起來自是差遠了,哪怕皇帝如今在宮外,曹家也不敢怠慢半分,一應衣食住行都是按照宮中時的例子來的。

安平在一旁看著梁九功招呼人上菜驗毒,然後另有試毒太監一一試菜,眉宇間擰的死死的。

皇上的例菜都是葷菜,什麽龍井蝦仁兒,東坡肉,櫻桃肉這樣油膩的菜色占了大多半,看著油油膩膩的,也不知姑娘用膳時要怎麽熬過去。

一係列試毒試菜的活兒做完後,康熙拉著曹玥的手出來,與曹玥一起坐在膳桌前由各自的奴才伺候著淨了手。

安平端來溫水蹲在曹玥麵前,曹玥將纖纖玉手浸在水中清洗了下,低眸時便見安平一臉擔憂的神色。

曹玥眸色平靜的示意安平她無事,然後拿過安凝捧著的幹巾帛擦了擦手上的水漬。

見她收拾好,康熙率先拿起筷子:“用膳吧。”

用膳時,安凝在一旁為曹玥布菜,都是撿那些清淡的素菜,葷腥一概不碰。

康熙看在眼裏,蹙了蹙眉,親自給曹玥夾了一顆櫻桃肉:“不可挑食。”

難怪身子如此瘦弱,仿佛一陣風都能把她給吹走。

雪白的碟子裏突然出現一顆色澤鮮亮的櫻桃肉,暗紅色強烈的衝擊著曹玥毫無防備的視線,曹玥的臉色霎時白了兩分。

她剛剛極力忽略那些色澤鮮紅的菜肴,心中做好了準備才不至於當著康熙的麵兒幹嘔失態,隻是沒想到到底沒躲過。

忍了又忍,曹玥還是沒忍住,倏地轉身捂著胸口幹嘔起來,好在安平早就準備好了痰盂,沒叫曹玥太過失態。

見狀,禦前早有那有眼色的奴才跑去請太醫了。

康熙臉色一變,又驚又疑惑:“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會吐?”

安凝不停的為曹玥輕撫脊背順氣,安平捧著痰盂,分出一絲心神回話:“回皇上的話,姑娘她打小就沾不得半分葷腥,一碰就會嘔吐,這麽些年下來無一例外。”

此時曹玥已經緩過來勁兒,人靠在安凝懷中,麵色蒼白虛弱。

康熙看的有些不是滋味兒,上前把曹玥摟進自己懷中:“朕不知......”

曹玥勉強揚起一絲笑,打斷康熙的話:“不怪皇上,是妾沒告訴皇上。況且這都是從小的毛病,妾都習慣了。”

曹玥越是這般善解人意,康熙心中就越是對她有愧,對梁九功也有了遷怒,誰讓晚膳是梁九功準備的。

抬眸涼涼的掃了梁九功一眼:“把晚膳撤下去吧。”

梁九功看懂了康熙這一眼的意思,心中憋屈不已,這可真真是無妄之災,誰會想得到昭嬪會有這樣的毛病呢。

緩了一會兒後,曹玥從康熙懷中離開,扶著安凝站起身子:“是妾擾了皇上用膳的胃口。”

康熙直起身子:“無妨,好些了嗎?待會兒太醫來了,叫太醫給你請個脈瞧瞧,看看你這症狀能不能治。”

曹玥苦笑著搖頭:“小時候父親和母親沒少請江寧的名義給妾診治,隻是那些名醫也沒見過妾這毛病,時日久了,妾也放棄了,索性不是什麽危及性命的事兒,妾也不強求了。”

唯有她自己心中清楚,這毛病是心病,總歸是藥石無用的。

她一看到那鮮紅的肉,腦海中就會浮現自己被呂後砍掉的手腳,也是被染的極紅......

或許等自己什麽時候真正放下了過去,看開了,不再有執念,許是自個兒就會不治而愈的吧。

康熙瞧著曹玥落寞的模樣,很是心疼:“太醫的醫術到底比民間大夫醫術高明一些,或許太醫會有法子。”

曹玥再次拒絕了康熙:“多謝皇上美意,隻是妾失望的次數太多,實在是不想再經曆一次失望了。”

曹玥不願,康熙也不能強求,隻得妥協:“也罷。”

她不願看診,那自己便私下裏吩咐太醫查閱醫書,等什麽時候有了醫治的法子,什麽時候再讓太醫給她看診。

因為幹嘔了一場,曹玥實在忍受不了自己狼狽的模樣,就同康熙說了一聲,去了浴房沐浴洗漱。

花廳被奴才們打開了窗子透氣,康熙便去了曹玥的書房,順便將急急趕來的孫太醫也叫了進去,康熙就曹玥方才展現出來的病症詢問了孫太醫許久,等孫太醫從書房出來時,裏衣已是被冷汗浸透了。

梁九功瞧見孫太醫的模樣,語氣難掩幸災樂禍:“您這是怎麽了?”

這才對嘛,皇上心裏有氣兒,總不能他一個人承受,有人跟他一起分擔,梁九功心情極好。

孫太醫是年紀大了點兒,但他沒到眼盲心瞎的地步,梁九功的不懷好意他看的清楚。

惡狠狠的瞪了梁九功一眼,孫太醫甩了把袖子:“梁公公高興的早了點兒,到底你是貼身伺候皇上的,本官可不是。”

就算他被皇上交代了難辦的事兒,那也隻是一時的。

嘎———

梁九功得意的笑僵在了臉上,完蛋,高興過了頭了。

許是為了印證孫太醫的話,下一刻書房裏就傳來了皇上含著怒氣的傳喚:“梁九功,給朕滾進來。”

孫太醫斜了梁九功一眼,哼笑著離開了西苑。

書房裏,康熙坐在桌案後的圈椅上,氣勢十足:“外麵那三個奴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事兒早在康熙和曹玥在暖閣裏的時候,梁九功就問清楚了,為的就是怕皇上隨時問起:“奴才問了昭嬪娘娘院子裏伺候的人,據她們所說,那三個嬤嬤是在奴才走後過來的,說是知道皇上您今兒個要來留宿,所以特意來檢查昭嬪娘娘屋子裏的物件的。”

“昭嬪娘娘對此不大高興,許是覺得幾個嬤嬤冒犯了她,就發了火兒,讓她們滾出去。至於罰跪的事兒,昭嬪娘娘的確沒吩咐過,是她們自個兒跪的。”

康熙聞言,冷笑不止:“好一個擅作主張的奴才,朕都不曾吩咐過的事兒,她們倒是敢做朕的主了。”

梁九功欠著身子,視線盯著自己腳尖兒,難怪昭嬪娘娘會不高興,任誰無緣無故被幾個奴才扯著虎皮做大旗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誰也不會高興的。

“把那幾個奴才各打三十大板,回宮後貶到浣衣局去。”

“奴才遵旨。”

吩咐完,康熙算著時間,覺得曹玥也該沐浴完了,就起身大步往暖閣去。

康熙掐的時間剛剛好,曹玥剛從浴房裏出來,康熙就到了暖閣。

瞧著曹玥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清麗模樣,康熙滾了滾喉結,隻覺得嗓子有些幹。

曹玥仿佛渾然未查,坐在梳妝台前,一邊吩咐安凝為她烘發,一邊羞澀道:“妾已經命人換好了水,皇上可也要去沐浴?”

“等朕。”

康熙嗅著空氣中殘留的馨香,眼神暗了暗,丟下了兩個字就進了浴房。

腳步聲漸漸消失,曹玥抹著香膏的動作一頓,連忙打開梳妝台裏的一個暗格,從裏麵摸出了個小瓷瓶。

安凝看的眼皮子一跳:“姑娘,您真的要用?”

這藥是姑娘吩咐她弄來的,她自然知道這藥的效用,也知道這藥有些猛,於身子無益。

曹玥冷笑著倒出一粒藥幹吞了下去:“太過輕易就能得到的,往往都不知道珍惜,這是男人的通病。”

得讓他看得見,吃不著,吊他幾日再說。

為了不再今晚就把自己交出去,又不會惹怒他,用藥催經是最好的法子了。

此藥見效很快,幾乎是下肚不到一刻鍾,曹玥就覺得肚子一陣抽痛,身下一股熱流緊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