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孫老夫人進宮這日, 因為康熙的事先吩咐,所以曹玥對此一無所知,正像往常一樣尋些事情打發時間, 一個月未曾露麵的魏珠忽然就出現在了景仁宮。
九月的天兒已經轉涼了, 魏珠還是激動欣喜的出了一身的汗, 隻那臉上的笑格外有感染力。
曹玥叫了魏珠起身,見他這副模樣,不禁笑道:“瞧你笑的這樣開心,莫不是有什麽好事?”
魏珠嘿嘿笑道:“是有好事, 不過不是奴才的, 而是娘娘您的。”
“本宮的?”曹玥心下一跳,想起此前讓安順透露給魏珠的事, 忙道:“是不是……”
沒等曹玥把話說完,魏珠直接臉朝外拍了拍手。
珠簾立時被宮女掀開,一位半頭白發,身著一品誥命夫人吉服的孫老夫人正被安平扶著繞過遮擋的屏風, 激動不已的朝曹玥走來。
腦海裏被巨大的驚喜淹沒,曹玥頓時忘了自己有孕在身, 倏地站起身就想迎上去。
魏珠嚇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忙上前扶著曹玥重新坐下:“娘娘可要小心些,您身子重, 經不得如此動作。”
曹玥從驚喜中回過神來, 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本宮太過激動, 一時忘了。”
孫老夫人在曹玥身前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原還是眼眶微紅, 聽了這話,也不免笑道:“娘娘還是和從前一樣小孩子秉性。”
時隔近兩年未曾見麵, 然而母女間的情分卻沒有因為時間而變淡,反而因為時間的緣故,這份感情變得越發濃厚,就好像醇香的酒一般,越久越有味道。
這樣熟悉的寵溺,曹玥也是許久未曾聽到過了,她笑著含淚點頭,正要衝孫老夫人撒個嬌,卻見孫老夫人已然理了理衣裳,跪地給她行禮:“給昭妃娘娘請安,昭妃娘娘萬福金安。”
曹玥見狀,心情倏地冷靜下來,明知這是規矩,君臣禮儀,她卻格外的難受,眼睜睜看著孫老夫人跪下,不等孫老夫人行了全禮,就迫不及待的探身去扶。
孫老夫人看著她上半身往前探,凸起的肚子抻在半空中,看的是心驚肉跳,生怕自己稍稍掙紮下,會令她一個不穩摔著,也不執意要行禮了,趕緊順了她的意起身,親自扶了曹玥坐好:“娘娘快坐好,老身自己能起來,用不著娘娘扶。”
曹玥隻看著孫老夫人笑,無論孫老夫人說什麽,曹玥都點頭,乖巧的不得了。
魏珠看的直咂舌,皇上和昭妃娘娘日常相處的情形他也沒少見,即便是麵對皇上的時候,隻要昭妃娘娘心情不好,照樣敢給皇上甩臉子,可在麵對孫老夫人時的模樣,竟是如此乖巧可人疼,若是皇上見到了昭妃娘娘這一麵,也不知心裏作何感想。
這般想著,魏珠臉上沒表現出半分,隻很有眼色道:“娘娘,老夫人,奴才奉皇上旨意帶老夫人進宮,如今老夫人人已經在您宮裏了,那奴才就不打擾您和老夫人說話,先回乾清宮複命。”
曹玥早就巴不得魏珠趕緊離開,但她又不能主動開口攆人,不然像是過河拆橋一樣,好在他有眼力勁兒,曹玥自然同意:“那就辛苦你了。”
“娘娘客氣了。”魏珠得了一句辛苦,心裏舒暢,笑吟吟道:“奴才告退。”
“魏公公且慢。”
孫老夫人見魏珠轉身,忙叫住了他。
魏珠重新轉過身:“老夫人還有什麽吩咐嗎?”
孫老夫人道:“吩咐不敢當,老身就是想問問魏公公,老身甫一進宮就來了景仁宮,不知合不合規矩,又要何時才能去乾清宮謝恩,給太後和皇貴妃請安也是不能疏漏的。”
後宮裏曹玥的位份並非最高,但凡命婦入宮,最先見的都是在後宮當家做主的人,太後是一,皇貴妃是二,若是把鈕鈷祿貴妃放在眼裏,那永壽宮也是要去走一遭的。
反正不論如何,該有的禮數是不能缺的。
不愧是在宮裏伺候過皇上的老嬤嬤,禮數就是周全。
魏珠在心裏感歎了句,然後笑道:“這事兒是奴才疏忽,忘記同您說了。老夫人盡管放心,皇上那裏早有吩咐,您今日且先在景仁宮陪娘娘說說話,明日正好是十五,六宮嬪妃去壽康宮給太後娘娘請安的日子,屆時您隨昭妃娘娘一道兒去壽康宮便是。至於承乾宮,皇貴妃身子不好,常年臥床養病,一個月前皇貴妃從塞外回來就又病了,皇上令皇貴妃靜養,您便不必去承乾宮請安了。”
孫老夫人認真聽完,笑著遞給了魏珠一個荷包:“老身明白了,還請魏公公代老身謝過皇上恩典。”
魏珠並未立時收下這個荷包,而是先看了曹玥一眼,見曹玥微微頷首,魏珠才利索收下:“您客氣了,奴才一定把您的話帶到。奴才告退。”
退出正殿,安順已經在外麵等著了,他也悄悄的給魏珠塞了個荷包,裏麵是輕飄飄的一張銀票:“娘娘知道這次老夫人這事兒,魏公公您沒少出力進言,這是娘娘早就讓奴才準備好的,魏公公笑納。”
魏珠連連推拒:“老夫人方才已經給了賞,娘娘一這份,奴才就不收了,這事兒就權當奴才之前的賠罪,若是娘娘能在皇上麵前替奴才多美言幾句,那奴才定然感激不盡。”
說著魏珠就要把荷包還回去。
安順強硬的把荷包按進魏珠手裏,說的話很是漂亮:“老夫人賞的是老夫人的,娘娘給的是娘娘的心意。況且一碼歸一碼,之前的事娘娘並未怪罪魏公公,您也不必放在心上,至於在皇上麵前替您美言,這不是應當的麽,咱們都是為了皇上能夠舒心高興,互相幫襯也是理所應當。”
魏珠斜了安順一眼,低笑道:“行了,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雜家就收下了。不過有件事兒,雜家得先跟你說了,你好私下裏給娘娘透個氣兒。”
“什麽?”
魏珠瞥了眼偏殿:“裏麵那位,雜家瞧著腦子應該不夠使,你讓娘娘小心著些,別一個不小心被誰給算計了,娘娘有孕,可是經不起折騰的。”
安順順著魏珠的視線看去,皺眉道:“怎麽說?”
裏麵那位再怎麽說也是娘娘的嫂子,冠了曹姓,本身也有誥命,若是沒個正當理由他便去娘娘跟前嚼舌根,怕是會惹的娘娘不高興。
魏珠能提醒這麽一句,已經是他好心了,要是說的再明白一些,安順到時轉述給娘娘,萬一娘娘覺得臉上掛不住,記恨的隻會是他。
他輕哼了聲:“這就要你自己用心了。”
魏珠一走,安順靠著粗壯的柱子,一手摸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忽然看到一奉茶宮女正端著幾樣點心朝偏殿去,他立即上前:“怎麽現在才上點心?”
曹李氏可是跟孫老夫人一起到的,坐在偏殿好一會兒了。
奉茶宮女微微屈膝,手中托盤穩穩當當:“回公公的話,是夫人覺得奴婢上的兩樣點心太少,所以又命奴婢多上了幾樣。”
安順揮了揮手,放了奉茶宮女離去,眼皮子狠狠抽了抽。
景仁宮待客的點心向來隻有兩樣,素日來景仁宮的嬪妃們沒意見,也沒人敢再叫人多上幾樣點心的,她一個皇上看在娘娘的麵兒上才在去年封了三品誥命的夫人,擺的譜兒倒是不小。
這會兒安順終於知道了魏珠口中的沒什麽腦子到底是怎麽個沒腦子法兒了。
他站在不遠處,偏殿的門開著,隱隱能聽到裏麵曹李氏略有張揚的說話聲:“這數量才對,本夫人可是昭妃娘娘的嫂嫂,也是景仁宮的貴客,豈是旁人能比的?”
很顯然,奉茶宮女已經把景仁宮待客的茶點數量同曹李氏說過了,隻不過沒有被曹李氏放在心上,甚至還覺得自己被怠慢了。
奉茶宮女此刻也不敢多說,隻得一個勁兒的說是。
安順無語至極,怎麽也想不通,孫老夫人怎麽會給曹寅大人娶了這麽個玩意兒。
正殿裏,曹玥和孫老夫人母女兩人狠狠地緩解了思念之情後,曹玥親昵的抱著孫老夫人的手臂,將頭靠在孫老夫人的肩膀上:“母親這次進京,是一個人來的麽?”
孫老夫人搖了搖頭:“我把你嫂子也給帶上了。”
曹玥坐起身,掃視了一圈沒看到曹李氏,還以為曹李氏沒進宮:“那母親怎麽也不把嫂子帶進宮來?”
魏珠或許不懂為何孫老夫人要帶著曹李氏,但曹玥和孫老夫人是母女,血脈相連,不需孫老夫人多言,曹玥就知道孫老夫人的盤算,也正如孫老夫人知她的心思一般。
曹李氏這次進京是必然的,因為她將會是她試探皇上最好的理由,也是曹家的勢力滲入京城的開始。
提起曹李氏,孫老夫人就有些不大高興:“怎麽沒帶進宮,她見我進宮,巴不得跟著我寸步不離,就是不想帶她,也甩不掉啊。此刻她正在偏殿候著呢。”
雖是一句埋怨,但也有著隱隱的試探。
曹玥如何能聽不出來,她握著孫老夫人的手,將自己的臉埋在她手心裏蹭了蹭:“母親放心,在這宮裏,旁的女兒不敢保證,但嫂嫂的性命,女兒還是保得住的。”
孫老夫人要的也隻是這句話,糾結了一路的心才算放下:“不是母親護著她,而是她到底是你嫡親侄子的生母,若是她有個萬一,傷的可是你與你侄子的情分,日後你父親和我都不在了,你就隻能依靠你大哥和你侄子,母親不得不為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多加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