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牧不僅僅將小火車粘在一起,還更換了輪轂,重新接了銅線,強力膠也是軍用的,粘上之後比原先還結實。
看著小火車呼啦啦地跑動起來,阿寶高興得在客廳蹦來蹦去。
柳煙凝欣慰地看著阿寶,雖然阿寶今天陪她逛了半天商場,但她能感覺到阿寶不開心,她沒想到沈牧竟然會花這麽多心思將阿寶的小火車複原,這讓她開始重新審視起沈牧。
“你跟我進來。”
沈牧正看著阿寶的笑臉出神,扭頭看去,柳煙凝已經先往書房走了。
他跟在後麵。
“工資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處理?”他剛將門掩上,柳煙凝突然發問。
“工資被我媽給大哥買房了,我會去要回來的。”沈牧也沒打馬虎眼,他這幾天太忙了,還沒時間去化工廠。
“我是說蔣丹。”柳煙凝盯著他說道。
沈牧頓住,柳煙凝清清冷冷地看著他。沈牧心情複雜,他這輩子最好的兄弟就是肖強,比跟沈貴榮還像親兄弟。
客廳裏傳來阿寶嘎嘎大笑的聲音,他的聲帶沒有問題,可阿寶到底為什麽遲遲學不會說話呢。一瞬間,沈牧的思緒飛出去很遠,他回來這幾日,深切地體會到了柳煙凝母子生活在怎樣一個充滿惡意的環境,但凡柳煙凝脆弱一點,他可能都看不到這樣活潑可愛的兒子。
沈牧看向柳煙凝,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十八歲時的柳煙凝純粹極了,不諳世事,眼睛盛滿碎星,她不停地撥動耳邊的碎發,雙頰通紅,小聲地提出結婚的請求。
那時候他還擔心,他的工作需要長期出差,漂亮得像瓷娃娃的柳煙凝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而她不僅將自己照顧得很好,還獨自帶大了孩子。那顆未經世事的心要經曆怎樣的捶打,才能變得如此堅不可摧。
沈牧的心隱隱作痛,他突然意識到,他不能犧牲妻兒,去成全自己的忠義。
沈牧遲遲不說話,柳煙凝會錯了意,她冷笑一聲,“這不僅是錢的事!蔣丹分別就是故意這麽幹的!她對你有意思,才故意整我們母子!要換了別的家庭主婦,早和孩子一塊餓死了!”
柳煙凝其實不願意說這些話,隻是她看出沈牧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可重情義也要看對方是什麽人,沈牧跟肖強關係那麽鐵,按道理照拂肖強的遺孀和孤子是合理的,可蔣丹明顯不懷好意,她最討厭的就是男人在外麵有牽扯,雖然她知道沈牧不是那種人。
沈牧被柳煙凝話裏的那句‘對你有意思’驚呆了,他是剛參加工作就認識蔣丹的,那時候蔣建林帶著他跟肖強還有其他的學員回家吃飯,就這樣認識了蔣丹,見麵的次數不多,沒說上過幾句話,也沒有什麽出格之處。
後麵他們就各自成婚了,數年沒見,也沒通過書信,他不太願意相信蔣丹會對他‘有意思’,可他又想起那次肖童童脫口而出的話,當時周圍人的議論聲也傳進了他的耳朵裏,隻是當時沈牧沒太在意孩子的話,這樣一想,似乎也有跡可循。
“應該不會。”沈牧定了定神,不願意去想最好的兄弟的老婆對自己‘有意思’,沈牧想起那次單獨去看望他們母子,暗暗後悔,他覷了一眼柳煙凝沉沉的臉色,終於表態,“我會跟單位反應工資這個事情,還給你一個公道的。”
柳煙凝冷哼一聲,“還有信呢,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別人給家屬寫信都能收到,你給你媽寫信她也能收到,我們倆的信就是收不到,邪門嗎?”
沈牧這幾天也在查,“我寄出來的信都是平郵,郵政局沒有檔案的,根本就不知道信送到哪裏去了,無跡可查。”
柳煙凝一愣,“平郵是什麽意思?”
“就是普通的信件,投遞到郵政局,郵政局送到收信人手上,但郵政局那邊不會有記錄。”
“那哪種信才會有記錄?”柳煙凝又問。
“給據郵件。”沈牧簡單地解釋,“寄包裹,寄特快信件,這些就有記錄。”
柳煙凝想起來,“我生阿寶的時候給你寄的信好像就是特快啊,當時我問郵遞員哪種最快,他給我推薦的這種,郵費都貴了幾倍呢!”
“他給你收據了嗎?”
“好像是給了。”
沈牧卻霍地想起了什麽,“不對,我當時收到的信是平郵,並不是特快。你是不是隻在上麵寫了一句話,‘十月一日生產,母子平安’?”
柳煙凝搖頭,“沒有,我寫了很多,我告訴你阿寶是雙眼皮,眼睛很大,鼻子像你,很挺拔,皮膚隨了我,雪白雪白的.”
如果說之前沈牧還隻是懷疑有人針對他們夫妻,這時候已經確定了,他收到的唯一一封信件也不是柳煙凝寫的。
“你隻寄了那一封特快嗎?那都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郵局的檔案隻保管一年,過了期限就查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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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牧坐在招待所的小房間裏,手裏捏著那封信,年歲已久,信紙都有些泛黃了,上麵的字跡依舊清晰可見,到底是誰在背後針對他們?
沈牧想起了一件事,當年他因為母親多次在信裏表達對柳煙凝的不滿,曾寫信給蔣建林求證。
他站起身去翻找行李,但找來找去也沒找到那封信。
沈牧下了班,買了一籃子水果提著去了蔣建林家裏。
說起來,蔣建林算是沈牧的老師,當年他被聘為軍校的一位客座教授,沈牧在學校的時候他就很賞識沈牧,後來畢業了,他作為航天總院的代表,去軍校接的他們這批最優秀的學員,當時很多同學都下基層去了,有的去泉市,有的去昌市,沈牧和肖強被分進了航天總院。
蔣建林之前跟太太也住在家屬院,兩年前,航天總院為領導專門修建的養老樓蓋出來了,他們才挪到了此地。
“沈牧啊,我早就說過,你們這批年輕人是大有可為啊,這四年過得很辛苦吧,不過這四年的基層鍛煉會為你的航天事業打下堅實的基礎!”
沈牧和蔣建林談起了在泉市的事情,重點談論的是基地衛星爆炸的事情。
“真沒想到你們能這麽快重建衛星廠房,我們都以為無法按照合同按期給美麗國發射衛星了。”
沈牧輕笑,“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他說得輕描淡寫,事實上那一個月人仰馬翻,所有人日夜工作,清理重建衛星廠房,按時將美麗國的衛星送入太空,所有人都累得不輕。
蔣建林哈哈大笑,“你們為國爭了光啊!你愛人也不錯,在家替你守著大後方,養育兒子,你才能安心地在航天一線奮戰啊!”
沈牧心裏一動,試探地問道:“我之前給您寫過一封信,想請您照拂他們母子,您收到了嗎?”
蔣建林一愣,“沒有啊!什麽時候的事?”
“大概兩年前吧。”
蔣建林肯定地搖頭,“沒收到,可能路上丟了吧。”
沈牧沒再說下去,又陪著蔣建林閑談了幾句,謝絕了蔣建林留飯的好意,告辭了。
談話的全程,蔣建林沒有問起過肖強在基地的事情,沈牧不想主動勾人傷心事,也就沒有提及。
信件的事,似乎越來越撲朔迷離了。查到這裏,沈牧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信肯定是被人偷看了,隻要是有關柳煙凝的信都被攔截了,次日沈牧又去了一趟郵局,果不其然,柳煙凝寄的那封給據郵件的檔案已經銷毀了。
信件的事情一時間查不出線索,沈牧去了一趟陽光小區。
他並不知道沈貴榮他們住在幾層幾號,隻能到門衛室大爺處打聽,大爺上下掃了他一眼,見小夥子長得板板正正的,通身都是文化人的氣質,翻了翻地址簿,“708。”
這房子是老公房,也不是新的,比筒子樓好一些,沈牧年輕力壯,一口氣爬上七樓不帶喘,但吳桂芬和沈建華一旦上了年紀,想跟著大兒子住是不可能的。
此時已經是下班時間,樓道裏飄著各種各樣的飯菜香。
沈牧敲開門,是沈貴榮開的門。
沈貴榮穿著件半舊不新的褂子,頭發亂糟糟的,手腳細長,看到沈牧臉上閃過驚訝,“二弟啊,快,快進來。”
客廳裏,沈貴榮的獨生子沈俊正趴在書桌上寫作業,看到有客人上門,好奇地扭頭看過來。
沈貴榮讓他叫人,“這是你小叔,小俊,快叫人。”
沈俊小聲地喊了一聲小叔。
“小俊都這麽大了,當年我離開的時候,他才剛學會走路。”沈牧感慨道。
顧曼從廚房走了出來,看到沈牧,熱情地笑道:“沈牧來了啊,前兩天就聽媽說你回來了。剛好,飯馬上就好了,快坐,老沈,快倒茶呀!”
沈貴榮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去找茶缸倒水。
沈牧坐在椅子上,看著沈俊掰著手指頭算算術,顧曼沒說幾句話就去廚房忙活了。
沈貴榮倒了水坐在一邊,悶著頭也不說話。
沈牧主動找他說話,“怎麽買這麽高的樓層?爬上爬下的多累。”
“你大嫂說這個樓層好,要不是八樓沒了,她還想買八樓的房子呢。”
這棟樓最高一層也就是八樓。沈牧心裏明白了,顧曼是個厲害的女人,家裏家外一把抓,吳桂芬潑辣愛攪和,顧曼跟她處不到一塊。吳建華早年幹農活,腿受了傷,爬這麽高的樓是不可能的。
沒說幾句話,飯就好了。
因為沈牧來了,顧曼多炒了一個肉菜,人都坐上桌,顧曼笑著問沈牧,“這幾年很辛苦吧!不過你還這麽年輕,去基層鍛煉幾年,累積資曆,對以後晉升有幫助。”
沈牧點頭,“是,學習了很多東西。”
沈俊聽說叔叔是搞火箭的,頓時來了興趣,問東問西的。
吃了飯,顧曼收了碗進廚房洗,沈俊下樓找小夥伴玩耍去了,客廳裏又隻剩下沈牧跟沈貴榮,沈貴榮給自己泡了一杯濃茶,拿了一疊報紙看。
他低下頭,沈牧才注意到他頭頂的那一塊頭發已經很稀疏了。
“大哥。”
他們從小就沒什麽話說,沈牧也習慣了。
沈貴榮從報紙裏抬起頭來,看向沈牧。
“我這幾年的工資被媽取走了,一共九千六百塊,媽說借給你們買房了。”沈牧說的是借,事實上,吳桂芬偏愛大兒子,但凡有一分錢都摳給他了,怎麽會是借,不過這筆錢不同,這是沈牧的。
沈貴榮顯得麻木的臉上終於破開了一絲裂縫,他結巴地說道:“媽.媽沒說過這事啊!有這事嗎?”
沈牧問他,“媽拿了多少錢給你們?”
沈貴榮不說話了,他扶了扶眼鏡,“這,這我不知道,這都是你大嫂在辦。”
沈牧一聽就知道他在撒謊,就憑吳桂芬跟顧曼水火不容的關係,吳桂芬寧不可能將錢給顧曼。
沈牧對這個大哥已經說不上失望了,他從小到大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家庭所有資源,年近三十,還是這種自私的德行。
廚房裏響著流水聲,沈貴榮已經靜不下心看報紙了,他借口要下樓散散步,放下報紙就出門了。
沈牧沒攔著他,本來這家裏他也說不上話,這事最終還是要跟大嫂談的。
顧曼洗了碗出來,沒看到沈貴榮,得知他下樓散步去了,怒罵道:“這不爭氣的東西,自己弟弟來了都不知道招待!”罵完對著沈牧又露出笑臉,“我給你洗兩個蘋果去。”
“大嫂,”沈牧叫住她,“我這次來是有事情跟你們說。”
顧曼坐下來,聽完了沈牧的來意。
“我真不知道這事,我要是知道,這錢我就不會要了。”顧曼說道,她撫了撫胸口,深吸了一口氣,顧曼雖然為人潑辣,但不是不講理。吳桂芬一共給了他們一萬塊錢,但顧曼不可能還沈牧九千六。
“二弟,我跟你實話實說吧,媽一共給了我們一萬塊錢,其中六千塊都是從老家各個親戚那借的,我們得去還這筆錢,我隻能還給你四千塊。媽他們這幾年拿了你的工資,不可能不花用,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