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晉王朝(42)

江易臨睡前, 將魚缸擺在了自己的窗前。

這隻白瓷缸裏的水,就是打上來在陽光下曬過的井水。

也不知是不是住進了買來的宅子,感覺比較踏實, 江易幾乎沾枕就著。

一覺醒來, 先去看魚。

四條小金魚活潑地遊來遊去。

江易從臨期庫裏找出一小包魚糧,朝魚缸裏撒了幾粒。

小金魚們歡快的搶起了魚糧,一點兒也沒有要生病的模樣。

吃過早飯他就出了門,去尋賣房子給他的段中人。

段中人看見他起初還有些緊張,生怕他是來退房的。

雖然說這交易都已經白紙黑字立了契, 是翻不了的。

但要是買家撒潑打滾,尋死覓活的,他這個中人也麻煩啊!

等知道原來是說什麽主家遺漏下大石頭的事兒,就鬆了口氣,笑道,“江大爺果然是實誠人, 我定然將話傳到就是!”

江易辭別了段中人, 就去了酈州城最大的當鋪亨通行。

“請問客人帶的什麽?”

江易走進鋪子的時候,幾個櫃上都有當物件的客人,江易目光掃視了一遍,找到一個閑著的坐櫃。

“請您掌掌眼。”

江易從衣袖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物件, 不過巴掌大小,輕輕放在了櫃台上。

這坐櫃夥計在當鋪大約就相當於銀行的櫃員,俗稱坐櫃。

江易麵前的坐櫃臉上帶笑, 不動聲色地已經迅速把江易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看著麵前這人衣著中上,氣色紅潤, 沒有愁苦之相, 心裏就有了計較。

這大約是哪家的子弟, 一時手頭緊,拿著家裏的東西出來換點兒零花了。

再看到櫃台上的小物件,伸出去的手就慎重了幾分。

原來這是個淡綠色絲絨布做成的小香袋。

他們彭河南岸一帶絲織業發達,各種各樣珍貴奢侈的布料都有產出。

似這種摸上去光滑帶絨,珠光隱隱的布料,隻有兩家作坊才能出產,這種絲絨料就是屬於王公貴族才用得起的,少說也得七八十兩銀子一匹!

就算小香袋用的布料極少,這工本也值半兩銀子吧?

光是一個袋子就這般值錢,這裏頭的東西……多加點慎重不為過吧?

坐櫃小心地倒出了絲絨香袋裏的物件……居然是一個金屬小圓盒?

這金屬小盒嶄新發亮,還描著華麗金邊,盒蓋上方又陰刻了寶相團花。

一時間,他就看愣了。

這一盒東西,顯然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物件!

別說見過了,就連這材質,他都看不準!

這也不是鐵,也不像銅,自然也不是金……

再看這形狀,他更是猜不出來裏頭會裝著啥?

金三事兒?銀三事兒?

那這盒子又未免略小了點。

憑他做這行多年來的直覺,這盒子,跟時下的銅鐵盒開法定然不同……得虧他經驗老道,目光如炬,注意到蓋子下方有一小小凹槽。

他故作漫不經心伸指輕按,就聽哢嚓一聲,盒蓋開了!

他正要暗暗得意沒在客人麵前露怯呢,目光一落在打開的盒內,瞬間就愣住了。

這小小的盒子內,似乎放出一股寶光,正照耀在他的臉上,又有股子隱隱的香氣,撲鼻而來。

要不是他經驗豐富,險些要失態驚呼。

“這,這是鏡子?”

他家裏也有一麵銅鏡。隔上幾個月就要請匠人來磨上一番。

磨一回鏡,得花銷十文錢,有好些人家,買得起鏡,花不起磨鏡錢,隻能模糊將就。

他每月工錢不少,自然不在乎這點花銷,家裏的鏡子就沒花過。

但據他所知,哪怕是最上等、剛剛磨好的銅鏡,也不會有這麵小鏡子這般清晰光亮!

“這,怕不是銅鏡吧?”

“對,不是。”

坐在櫃台前的客人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

仿佛一點也不擔心他會給出低價一樣。

不是銅鏡又是什麽?

他猶豫了下,伸指摸了上去。

隻覺得鏡麵異常冰涼光滑,與尋常的銅鏡確實不像。

而鏡麵下方,卻是個肉色的圓餅。

縷縷香氣就從圓餅處散發出來。

難道這是香餅?

彭河南岸一帶香道盛行,拿著合香來當的也不少。但不是這個大小,也不是這個顏色和形狀呀!

他猶豫了十來息的工夫,這才試探著問。

“請問客官這是何物?”

江易壓低了聲道,“這是女子妝容所用。”

他遠遠指一指圓餅,“這是香粉。”

又伸指按下了一處小機關,彈起了圓餅。

坐櫃這才看出來,原來這圓餅下還有一層,卻是一片粉綿。

江易又指指粉綿,“用這粉綿,在香粉上輕擦幾下,如普通香粉撲在麵上即可。”

坐櫃瞬間恍然,“原來是妝粉啊……”

嗨呀,這人搞得這麽神秘,還真把他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來不過是女子用的妝粉而已,最多上頭加了麵小鏡子當噱頭嘛!

其實胭脂鋪裏最上等的珍珠粉也不過就是十兩銀子一盒,加一麵小銅鏡,算它五兩銀子吧,也就是十五兩嘛。

十五兩再折舊,最多值五兩。

當然了,如果能收進鋪裏,這東西品相十成的新,要出脫容易得很,沒準還能多弄些賺頭……

他說著話,臉上就帶了些想法出來。

“客官這香粉,是女子所用,雖說做工精細,機關巧妙,隻可惜這粉的顏色卻暗了些,又顯得幹,因此隻能做價……”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麵前這位年輕人伸手取了香盒,衝他一拱手,笑道,“有勞了,告辭!”

驚得他急忙站起身來,“客官請慢!”

他們做這一行的,就是要低買高賣。甭管客人拿了什麽樣的稀世珍寶來,也要習慣性的先貶損一番。

比如說價值一百兩的,必然要壓到三十兩。

若是客人還不肯賣,還想去別的當鋪問價,那他們也有辦法。

客人再也想不到他們做當鋪的,都會在客人的包袱上做一些暗記。

同行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物件是去過別家當鋪的,那又怎麽可能給高價?隻會再往死裏壓,開個二十兩都有可能,到最後急用銀子的客人越聽價越低,可不就是心裏先撐不住了?

他哪能想到這位客人這麽硬氣,話都不說完就要走呢?

而且對方拿來的是香袋,他沒認出是什麽物件,還恍惚著呢,就沒來得及在上麵做暗記呢還!

他趕緊給門口的夥計使了個眼色。

笑嘻嘻地賠了個不是,“哎呀,客官且別忙著走,先坐下來喝杯茶嚐嚐我們這裏的點心。”

他說著話,夥計就趕快跑去端茶拿點心。

“恕小可眼拙,不識寶物精妙,還請客人多指教一番,這寶物留不留在我們店裏的,倒是不打緊,隻盼著客人,能否讓我們長長見識?免得下回再有眼不識寶?”

江易也笑了笑,隨意又坐下了。

他端起夥計送來的茶淺淺綴了一口,也不去看那點心匣子裏,從袖中又取出那塊粉餅,從絲絨袋裏倒出來,擺在櫃台上。

接下來,就是他安利的時候了……

“倒不是我吹大話,實在是這物件雖小,咱們本朝倒造不出來,是從萬裏之外的番邦運來的。”

“它在番邦,有個名字,叫鏡光寶盒,也是達官貴人才用得起的。”

“鏡光,就是指的這盒中小鏡,這種小鏡與銅鏡不同,是琉璃鏡,用上一輩子都是光亮如新,不需要重磨。”

“至於這妝粉的顏色麽,據說是那造出寶盒的工匠有意為之……隻因尋常人的膚色,或是玉白,或是藕色麥色,並非純白色,若是敷粉,便是略白些,也不大自然,這種淺藕色敷在麵上,既改善了氣色,又顯得更為天然。”

江易前頭侃侃而談,等說到妝粉的部分,總覺得理不直氣不壯幹巴巴的。

可見做美妝銷售,還是得女員工來啊!

他雖然自覺感染力不足,等他說完,周邊已是圍上來三四個人。

這些人有剛進店裏的,也有當完了物件要走的,聽到有這種稀罕物,就都湊過來瞧個新奇。

其中一人就叫了起來。

“番邦來的?琉璃鏡?前一陣兒聽說有一種番邦傳過來的琉璃瓶裝的香精,用起來比合香方便,留香更久,城中好些大戶人家的管事,四處打探這琉璃瓶香精,最後好似也沒了下文……莫非這個琉璃鏡和那琉璃瓶香精都是來自一處?”

沒錯,正是在下的回收庫!

江易露出驚喜中略帶靦腆的神情。

“嗯,在下家中也有一瓶琉璃瓶香精,是和琉璃鏡一同向番商買的,約莫和這位說的,的確是同一來處。”

他是真沒想到,琉璃瓶香精的名頭傳得這般高大上。

看起來,這好東西就得捂盤惜售,才能賣出好價錢啊!

眾人聽得一片抽氣聲。

就是那坐櫃都忍不住嘴角直抽。

琉璃瓶香精他是當鋪的,他能不知道嗎?

他們亨通行的大掌櫃,還特意想法子弄來了一瓶子給大夥開開眼。

那透明無色的琉璃小瓶子做工確實精巧,他敢打賭,在大晉朝裏沒幾家作坊能做出來的。

而那小瓶子裏頭的香精也的確有它獨到之處。

它使用起來方便,不需要火,留香還久……當然了,他們這些鋪子裏的老夥計,也就是能聞聞味兒而已,最後那瓶子香精,還是被大掌櫃地送到了東家手上。

當時大掌櫃的說什麽來著?

說是讓他們收貨的時候經心著些,萬一遇上了,一定要想法子拿下。

實在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就趕緊去尋老師傅。

大掌櫃的還說了,這琉璃瓶香精,如今在幾處大城裏,都炒到了二百兩銀子的高價!

就這還買不著呢!

二百兩銀子呀,也不是金也不是玉的,就那麽指肚大小的瓶子,裝的香精連一茶杯底都不到!

他忙問,“客人為何不把那琉璃香精帶來?”

要是把那個帶來,他早就讓人請老師傅過來做主拿下了呀!

當然了,這個琉璃寶盒也得請老師傅過來掌眼才是。

他眼角瞥了一眼小夥計,就看到小夥計已經不在了原位,就知道是去裏頭叫老師傅了。

他這問題一問,圍觀眾人也都跟著一起看向了江易。

對呀,他們前段時候也聽說過琉璃瓶香精的故事,隻不是那有錢人無緣得見,但也知道那番邦來的小瓶子可算是被炒出了天價。

拿那個來當豈不省事,就按著這當鋪的老規矩,也能得個六七十兩吧?

江易微微一笑。

心想,他雖然缺銀子,可為的又不隻是銀子。

那香水存貨雖然還有,但他都不打算把回收庫裏的往外出了,而是打算自己開作坊,搞本地生產。

他來當鋪搞這麽一出,還不是為了替粉餅盒打開市場,掙點起步資金?

“那琉璃瓶香精雖然有,但那香氣是雪鬆的,在下也十分喜歡,時常用來熏衣,又不小心失過一回手,現如今已經用得不剩幾滴了……隻有這個,原本是打算送人的,後來……又用不著送了,我一個男子用它不上,因此就拿來當幾個零花錢。”

“啊!”

“嗐!”

“可惜啊可惜!”

“原來如此……”

圍觀眾聽得都驚呆了。

啥家庭啊,這般貴的琉璃香精竟用來熏衣,還時常!還不小心失手!

一個大老爺們啊!

就是他們這些聽的,都心疼了好麽?

正在這時,亨通行裏的老師傅也趕到了,正好趕上聽了後幾句話。

他扶了扶胸口,喘了幾口氣,這才笑眯眯地出聲。

“這位客人,不如進屋內慢慢說?”

一刻鍾後,身上揣著八十兩銀子的江易走出了亨通行。

這會兒江易的心情,是快樂又複雜的。

超市裏的開架貨,竟然賣出了這般的高價,這當然快樂了。

可想到剛剛為了證明他說的藕色粉比白色粉對黃黑皮更友好,讓人拿了幹淨的帕子蘸著粉,在人家小夥計的臉上試,搞得小夥計小臉是黃裏透著粉,粉裏透著紅的……

他是不是選錯了創業的方向了?

做為一個美妝護膚作坊主,會不會以後越變越娘?

甜水巷內,陶婆子和於二娘她們,已經用買回來的糕餅材料,做出了一大盆的紅糖棗糕。

她帶著焦三妮這小丫頭,挨家挨戶地敲開門,一家送上一包棗糕,說了些初來乍到,多多關照的客氣話。

有的人家挺講究,也給了回禮,有的人家就啥也沒回。

江易回到院子裏的時候,就看到前院的八仙桌上堆了各式吃食,有幹鮮果子,也有本地小吃和雞蛋蔬菜之類。

陶婆子正和於二娘品評這些回禮。

“第四家姓苟的,著實不可交,別人好壞都要回些禮,這家竟是大著臉接了東西,話都不多說的!”

“這斜對門姓齊的,倒是真實在,看這一籃子枇杷,水靈新鮮!後晌咱就拿來熬糖水喝!”

“還有這巷尾……大爺回來啦!”

江易點點頭,聽陶婆子說起今兒去給街坊送禮的事。

“婆婆辦事,很是周到,這些東西就都拿到灶房去,大家分了吧。”

他這種現代穿越過來的宅男,哪裏能想得到怎麽跟鄰居們打交道呢?

還是得陶婆子這樣的發揮專長啊!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想起他們回收站裏那些老大媽了。

那嘴皮子,那交際能力,一個個杠杠的!老大叔們就差些意思了!

糟,他這一發散,居然懷念起老大媽們在站裏空地跳廣場舞的英姿來了!

快打住吧!

江易回了自己的臥房。

臥房裏暫時除了床什麽都沒有。

之前那不是手頭有些緊了麽?

如今八十兩到手,五十兩做本錢,還有三十兩可以花銷。

他在臨回來時,又去訂了四張桌子和八把椅子。

如今已經安頓下來,小團隊成員的文化水平,也該稍提上一提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