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之後,方雲蕊終於如願從楚嵐懷裏下來,她雙腿還是有些發抖,等走出了榮壽堂,還是海林緊緊扶著她才敢往回走,她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羞恥極了,尤其是在這樣明媚的白日,即便方才的事已經過去了,她還是覺得自己好似沒穿衣服走在人前一般。

什麽光風霽月、在京中頗有盛名,呸!

方雲蕊冷著臉把楚嵐罵了一遍,轉而想起他收起來的那七枚棋子又覺得臉熱,在她走出榮壽堂之前,她都沒看到楚嵐再把那它們放回去。

雖然她也不想那些棋子再留在榮壽堂,可更不願意被楚嵐留著。

“姑娘,方才在榮壽堂沒出什麽事罷?”海林見她神思恍惚,禁不住問了一聲。

方雲蕊哽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下午還有一個時辰的課,她素來有午睡的習慣,可眼下不但沒能休息,反倒因為楚嵐弄得又累又乏,等走到鈴蘭閣的居所時,方雲蕊破天荒開了回口:“海林,下午你幫我去學堂跟學究告一聲假罷。”

海林心裏意外非常,要知道這三年來,姑娘可都是風雨無阻的,哪怕是後麵有了葵水,難受得下不了床時也是照常會去的,今日竟是要告假?

她瞬間想到方在榮壽堂,國公爺早就出去了,姑娘和楚嵐少爺可是足足在裏麵待了半個多時辰。

海林暗自咋舌,想不到楚嵐少爺看著如此斯文,這方麵竟如此頻頻,可憐她家姑娘尚且年紀輕,這如何受得了啊。

海林比方雲蕊要虛長兩歲,一時看向她的眼神裏全是關切愛護,溫柔道:“姑娘先歇一會兒罷,奴婢先去準備吃食,然後馬上就去找鄭學究,姑娘放心就是。”

方雲蕊的確是累了,隻是她身上也不爽快,便讓海林先去備了水。

她今日告假,自然也不全是為了疲累一事,她還沒有嬌氣到如此地步不能忍耐困意的,隻是她時刻記著上午嘉寧郡主的事,萬一下午她還來,十有八九又會起一場風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先躲躲罷。

她剛讓海林出去,沒一會兒又見人進來了,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兩個青白色的瓶子。

“姑娘,奴婢剛才出去的時候,早上來過的那個小廝給了奴婢這兩個瓷瓶,說是上好的藥,想必是楚嵐少爺送來的!”

方雲蕊抬眼,懶懶瞥了一眼那兩個瓶子,表麵嵌著銀絲暗紋,看著似乎是上等好藥,她從海林手中接過,打開蓋子聞了聞。

的確是好藥,是用來消腫化瘀用的。

方雲蕊麵色暗暗,將海林支了出去。

這是什麽意思?讓她現在即刻便用了,夜裏再過去嗎?

其實她自己本就想過要過去,隻是下意識覺得昨夜分明剛有過,且那是她的初次,多少要讓她歇一歇才好說,她不清楚楚嵐的度在哪裏,但很清楚自己的度在哪裏。

但是既然給了藥,就是要讓她盡早見好,盡早過去的意思罷?

方雲蕊捏緊了瓷瓶,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身上洗幹淨之後,剜出一塊冰涼的軟膏來,一點點塗抹上去。

她下午告假,自己心裏卻不怎麽清靜,一直惦記著明日的事,生怕今日的課業講了什麽要緊的被她落下了,明日又被學究叫起來提問。

一麵又在擔憂嘉寧郡主要是還沒忘記她的事怎麽辦。

她既沒有睡著,也沒有養好,隻覺得轉眼就到了天黑,實在覺得有些餓了,才想起來自己沐洗完昏昏沉沉就睡著了,連午飯都沒有用過。

幸好海林一直給她備著,見她醒來,海林道:“姑娘一定餓了,奴婢這就去把下午的桂花冰釀拿來,這會兒入口是剛好的。”

方雲蕊點了點頭,軒窗大開,她望著院子裏撘在牆根的梯子出神,晚上還是得過去的。

其實這件事也沒那麽難受,她聽說女子初次都是會很疼的,可她昨夜好似也沒覺得有多痛楚,不知是她天賦異稟還是傳聞裏到底有了誇張的成分,她最受不了的其實是楚嵐那雙冰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她從始至終都覺得自己好似一個物件,既沒有讓他動念,反倒是她自己被把玩得屢屢失態。

他也太會玩弄女人了,不知是出過多少回風月場的人,外人說他端方君子,可方雲蕊看他與那些登徒浪**子也沒什麽區別,不過是...格外好看些罷了。

這世上很多男子各有好看,像她第一回 見榮國公時,就覺得他年輕時必是萬裏挑一的英武男子,這樣的男人很受女人喜歡,聽說榮國公和夫人也是頗恩愛的。

可楚嵐跟榮國公的感覺絲毫不像,他就像是一尊玉像,被人精心雕琢而出,簡直一絲瑕疵也沒有,若他看向你,起先感覺到的不是春心萌動的羞澀,而是像做錯了事被盯上一般,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每每都弄得方雲蕊極不自信。

她看著楚嵐那張臉,對上他不帶情緒的眸子,甚至會覺得自己恐怕自不量力,去勾引一個比自己還要好看不知多少的男人。

總之,方雲蕊覺得怕,她第一次被榮國公叫著問話時,都沒有這樣的怕。

海林將桂花冰釀呈了上來,這會兒太陽已落,沒有午後那般炎熱,桂花冰釀入口的溫度剛剛好,方雲蕊一邊用著,一邊聽海林問她:“那姑娘今晚還去嗎?”

“得去。”方雲蕊道。

她既已經邁出了這一步,就全然沒有中途退縮的道理。

從江南趕至京城,海林是方雲蕊唯一相依為命的人,看她宛如看著自己的親妹妹一般,凡是女子,哪個不希望自己能嫁個如意郎君,哪個會想到用這樣的手段以色侍人的?

若是老爺和夫人還在,姑娘一定能嫁得很好的,隻可惜......

海林看著方雲蕊這樣便想要落淚,隻她不會當真在方雲蕊麵前落淚,而是道:“姑娘可有想過嫁給楚嵐少爺嗎?”

方雲蕊拿著勺子的手一頓。

海林以為是被她說中了,忙道:“楚嵐少爺人中龍鳳,若是姑娘能嫁給他,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海林。”方雲蕊神色鄭重地將勺子擱了下來,“你坐。”

海林一愣,聽話地坐下,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

“我去找他,不是因為生了非分之想,才去找他,是我走投無路,整個國公府能求的就隻有他。”方雲蕊道,“我與他的這段關係長久不了,隻等他膩了我,便做不了數了,我便在他膩了我之前,求一份庇護而已,能夠保證今後你我過得下去日子,你明白嗎?”

海林呆了呆,她素知道姑娘是看得開的,可沒想過她看得這麽開。

“可姑娘,您不嫁人了嗎?您已經......”

她沒有說下去,然而方雲蕊知道她要說什麽,她已非完璧之身,多半是嫁不出去的,這種事又瞞不住。

“我嫁不嫁人,還有什麽意思呢。”方雲蕊懶懶說了一句,“這世間大多數的女子嫁人,無非是為了把日子過下去,可我現在這個處境,若是平嫁成別人的正妻,嫁妝還要國公府替我出,便隻能選擇寒門農戶,若是運氣好遇到個好郎君,日子便能過得下去。但我的運氣大都是不好的,嫁得不好,不光是要低眉順眼看人眼色,連吃穿用度都要大大削減,嫁了還不如不嫁過得好,否則你覺得二夫人為何要塞我去做個妾呢?妾是不需嫁妝的。”

隻是生怕她不肯,二夫人便說要為她準備一份嫁妝,這份嫁妝究竟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海林細細思量著,“那姑娘今後是如何打算的?”

“楚嵐不會娶我。”方雲蕊道,“他的正妻,那必然是個風光體麵之人,家世也會是極好的,便是他的妾,也會是抬進來的貴妾,總之,都不會是我。等平定了忠勇侯府一事,咱們就找機會,離開國公府罷。”

她需要一個暫避的靠山,能夠保她一段時日的無虞,然後她便可積攢下一些銀錢,帶著海林離開國公府生活,哪怕是去廟裏做姑子也好。

瞧方雲蕊主意已定,海林便道:“不管姑娘去哪兒,奴婢都跟著姑娘一起。”

隻要不是那忠勇侯府那樣的龍潭虎穴,她們哪裏去不得呢?

吃過了桂花冰釀,海林還想再取些飯菜過來,被方雲蕊拒絕了。

“我晚上還要去,就不多用了。”方雲蕊著海林為她梳頭,重新把額前的頭發梳上去,等著四方燈落了,不再有人四處走動時,她再次登上梯子,攀在了楚嵐院裏的牆頭。

一回生二回熟,今夜方雲蕊穿得十分周正,她早上過來的時候並未尋見自己的紗衣到哪兒去了,更不知道昨兒楚嵐是什麽時候給她脫的,又急著去上學,便沒有在意。

國公府每季都會給府上的姑娘們裁兩件新衣穿,為保公平,都是先用料子做好了各自的身形再送過去的。

是以方雲蕊這裏也有些花色時興顏色漂亮,平時不會拿到外麵穿的衣服,她今夜穿上了,順著梯子一點點下去。

當時她讓海林千萬買一把質量輕的梯子就是為了方便挪動,否則即便她上了這邊的牆,也下不去那邊的。

鈴蘭閣屋裏還亮著燈火,方雲蕊已知楚嵐屋裏除了他自己不會有別人,便放心大膽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