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正值休沐,楚為懷也在鬆英堂,正因如此他昨夜才去與友人飲酒,喝得爛醉回來。

此刻自然已是酒醒,出來撞見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愣,看見楚嵐的身影後麵色又不可抑製地陰沉下來。

這個孽子捆他去柴房的事他自然是還記恨著,隻是白日一到,周圍不免有許多下人走動,這該有的體麵便都隻能有了。

就像見他出來,楚嵐也隻能若無其事地喚他一聲“父親”。

楚為懷沒有應聲,隻是看向嘉寧,笑道:“郡主又過來坐了,不知老王爺身子可還好啊?”

楚為懷雖然一直知道嘉寧郡主經常會來鬆英堂,不過倆人這還是頭回碰上麵。

嘉寧郡主道:“我爹一切都好,特地囑咐我多陪陪姨母呢!”

兩家的長輩心裏跟明鏡似的,康王爺知道自己這個女兒一心都撲在楚嵐身上,楚嵐離京這麽多年都巴巴等著,眼下好不容易回來了,自然是想趕緊辦了婚事。

康王爺本就高壽,隻盼著自己能快些抱上孫兒。

康王府的意思,楚為懷和馮氏自然也一清二楚,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他們看中了康王府的兒媳,如此優秀,想來楚嵐也不可能有什麽異議。

這會兒四人正好都在,楚為懷給夫人使了個眼色,二夫人便隻能開口:“嵐兒,你這麽多年在外,為娘一直放心不下你,心裏始終牽掛著,更是牽掛你的終身大事,這次回來就安安穩穩成個家罷。”

聽到這句話,嘉寧郡主立刻凝神起來。

楚為懷也連忙幫腔道:“正是,你娘與我年紀都大了,都想早日抱上孫子,總不能一切都由著你的意思來。”

起了這個話頭,後麵的話就好說了,二夫人一臉殷切看向嘉寧郡主,正要說話,楚嵐便開口道:“祖父已為我定好了婚事,就不勞你們費心。”

一句話把楚為懷與馮氏噎了個徹徹底底。

“你......什麽時候?”二夫人登時覺得自己麵子上有些掛不住,嘉寧更是張皇失措,站起來就問了一聲:“誰!?”

楚嵐無視了這堂內臉色俱變的三人,道:“自然是祖父相中的人家,與我提了一句,我便應下了,其餘的沒多問。”

他口吻淡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卻惹下嘉寧幾滴淚來。

“表哥,你怎能這樣草草答應你的婚事呢?萬一那女子一點都不好,怎麽辦?”嘉寧眼巴巴望著他,以為自己本是捷足先登的那個,卻不成想被她人占了先機!

究竟是哪個小賤人!?嘉寧氣得心肝都在發抖。

楚嵐道:“怎會不好,祖父隻說她家世清正,亦在府上的學堂讀書。”

在府上讀書?一時間嘉寧腦中浮現了無數張臉,能來榮國公府的家塾讀書的,哪個不是出身名門望族?家世清正這四個字,根本無法篩選出人選來。

楚嵐搬出了榮國公來,楚為懷自然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馮氏如今掌家也是她的公爹看重才給予的職權,更不可能越過自己的公爹去做決定,可......可她想要的兒媳是嘉寧郡主啊!

真不知公爹看中的究竟是什麽人,那滿家塾的小娘子,誰家的家世能蓋得過康王府去?什麽門戶出身的女子,竟敢爛了他們二房的婚事,真是豈有此理!

馮氏心中抱怨了萬分,卻一分都不敢顯露出來,隻是丟了魂似的坐在原處。

“不早了。”楚嵐起身,“孩兒溫書去了,你們歇著罷。”

馮氏強擠出個笑容來正要說話,卻見楚嵐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鬆英堂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最終馮氏被楚為懷嗬斥了一聲:“瞧你養出來的好兒子!沒規沒矩的東西!”

他哼了一聲走了,嘉寧郡主更是哭得雙眼通紅,“二夫人這是什麽意思?你分明說表哥心悅於我,會娶我的!怎麽現在又多出一個別人來!”

可憐馮氏先是後怕丈夫的怒氣,現在又要哄著嘉寧郡主,她連忙道:“你別急,你也知道你表哥這人最是孝順,這是他祖父定下的婚事,他又能怎麽辦......”

“那又怎麽樣!”嘉寧忿忿道,“表哥若真心喜歡我,就該為我們的婚事拚一拚,榮國公一說他就答應了不成!?我不管,這些年我康王府貼補你們二房不知進了多少真金白銀,你要是沒法讓表哥娶我,就全部給我吐出來!”

嘉寧郡主像是要當真撕破臉皮,連這種不顧體麵的話都說了出來,嚇得馮氏臉色一白。

其實,這榮國公府的內宅雖是她在把持,可她卻實在不是個能幹的人,個把月的看管還說得過去,長年累月下來這國公府內部早就事堆成山,一筆一筆的爛賬,偌大一個國公府幹什麽不需要銀錢,馮氏手上的賬目常常出錯,自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有次無意中說漏了嘴,叫嘉寧郡主知道了,嘉寧郡主便做主從家裏拿了銀錢來填平了馮氏手中的賬目。

並且在頭回開過先例之後,便時不時拿些東西過來孝敬,當真是把馮氏看做了自己的親婆母。

馮氏粗陋,嘉寧到底往她這裏拿了多少銀子她心裏沒底,隻知道數目不容小覷,然而嘉寧手裏卻有本賬記得清清楚楚,這若鬧到人前去,馮氏不光是在家族麵前丟了大臉,還是犯下大錯,因此絕對不能叫外人知曉。

她即刻道:“你這孩子,急什麽,咱們凡事都能商量著來,橫豎你表哥現在還沒成婚,一切都有轉變的可能,我們從長計議便是!你放心,姨母一定會幫你的!”

聽了這話,嘉寧麵色稍霽,不放心地補充道:“這可就說好了,姨母一定得幫我的,但這件事,私底下可不能叫表哥知曉!”

“你放心吧!”馮氏滿臉堆笑,“你表哥一定絲毫不知情的。”

嘉寧今日哭得妝有些花了,便不打算再在國公府久留,跟馮氏說完話就坐馬車回去了,送走了嘉寧,馮氏算是鬆了一口氣,同時又疑慮起來——她這公爹,究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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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猶然火辣辣地疼著,方雲蕊讓海林去為她取了楚嵐送的藥來,那藥她最初瞧不上,卻沒想到是鬧了出烏龍,然而用在臉上效果卻是奇好,不到一日她昨兒的傷就基本好全了。

隻是今日臉上又傷了,遠比上回還要嚴重,女子的容貌本就格外重要,嘉寧卻專愛做毀人容貌的事,方雲蕊還記得去年有個小姑娘也是因為得罪了嘉寧郡主,被劃破了臉留下一道長長的疤。

不過這並非是在榮國公府發生的,方雲蕊也就不知道那位姑娘具體是什麽人,在榮國公府,嘉寧郡主會格外收斂一些,不會去惹不必要的麻煩出來。

海林取了藥來給方雲蕊上藥,看見她臉側甚至被剜破了一塊皮,心疼得抱怨起來,“這嘉寧郡主是什麽沒禮教的瘋子不成?竟敢把姑娘的臉弄成這樣!好惡毒的女人!”

即便如此的氣頭上,海林的說話聲音還是壓得很低,隻有她們兩個人聽得見。

方雲蕊微歎一聲,她本來偏安一隅過得還算順遂,隻是今年夏天也不知楚苒是怎麽回事,好似是因為什麽和三房那兩個姐妹鬧了矛盾,不與她們來往了,便將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那天早晨在學堂,若非是楚苒喊了一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嘉寧郡主不會注意到她。

隻是眼下嘉寧郡主算是盯上她了,楚嵐又偏生說了那樣一句惹人記恨的話,回頭嘉寧郡主豈非是把賬算在她的頭上?現在方雲蕊是打心底裏害怕去學堂,她可再經不起第二回 的鬧騰了。

可是已經連請了兩日的假,就已經把二夫人都驚動了,她怎麽好再不去呢?這種事就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她滿心愁緒,這世上最不好對付的就是嘉寧這種人,家世又好,還油鹽不進,她一旦認定了要把誰怎麽樣,就一定要做到,無論如何都不會轉圜的。

海林很快替方雲蕊上好了藥,看著方雲蕊,她試探著問:“姑娘,嘉寧郡主的事,咱們不能去求楚嵐少爺幫幫咱們嗎?”

“我求他替我擺平的那樁親事,本就是不易做的,怎好再貪心又去求他一樁。”方雲蕊道,隻是她雖然這樣答著,心裏卻又忍不住流露出渴望來。

萬一呢,萬一楚嵐答應了,那她就不必成日提心吊膽了。

人最要緊的不是好好活下去嗎?顧及這些無關緊要的臉麵幹什麽......

她一遍遍說服著自己,隻是人本就是貪心的,這個念頭起來的時候,她便再度忍不住去思量這件事的可能性,開始度量楚嵐來做這件事的難度。

嘉寧郡主對他唯命是從,或許沒有那麽難?

方雲蕊捂住自己的心口,強迫自己擺脫掉這種想法。

“快午時了,一會兒怕是有人會送飯過來,你去迎一迎罷。”方雲蕊說道。

海林聞聲出去了,隻是沒去多久又很快折回,對著方雲蕊道:“姑娘,鈴蘭閣的青墨在喚呢,楚嵐少爺回去了,喚姑娘過去伺候。”

方雲蕊默然,不免又想起自己方才在楚嵐麵前的難堪。

“我知道了。”她也隻能重新更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