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許是昨夜到底是沒歇好,又許是這些日子方雲蕊不論是身心都確實累著了,等第二日她醒過來時,隻見得外麵天已大亮了,楚嵐早已不知去向。

方雲蕊先是一慌,隨後又想起昨夜楚嵐說不讓她去學堂了,隻看這會兒的天氣,方雲蕊都不用問便知她已錯過了早課。

昨兒下午她就沒去,上午又不去,她心裏總覺得不安,但楚嵐既然開口留了她,想必今日又有什麽事情要她做的。

她自己梳妝完畢,正踱步在院子裏,就聽見高牆那頭急急傳來海林的聲音:“姑娘!姑娘你在嗎?”

方雲蕊快步走近,“我在,怎麽了?”

海林頓時鬆了口氣,道:“二夫人派人來過,說是傳您去鬆英堂見麵。”

二夫人......方雲蕊莫名想起昨夜的事,她雖尋了楚嵐幫她,但也隻央求楚嵐幫了她一件事,總不能就此躲著不去見二夫人,她想了想,先去找到青墨知會了一聲,才回到了自己院裏,換了身格外樸素的衣裳。

鬆英堂早已恢複原狀,一切井井有條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馮氏正襟危坐等著方雲蕊過來,桌上備了兩盞白茶。

邁進鬆英堂時,往日隻會低著頭的方雲蕊狀似隨意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才拜身下去行禮,她的動作自然又輕,馮氏全然沒有注意,隻開口讓她落座,不過這一眼方雲蕊就發現,今日二夫人的妝容明顯厚重不少,想必是為了遮蓋痕跡。

“雲蕊,好孩子。”見她坐好,馮氏露出笑來,“聽說你昨兒下午告了假,今日又告了假,是不是身子有什麽不爽利?盡管跟我開口才是。”

方雲蕊回道:“多謝二夫人掛念,隻是前日夜裏涼著了,頭疼得厲害,不是什麽要緊事。”

“快別這麽說,你的事哪裏不要緊?這要是等出嫁的時候還病著,連累不能好好侍奉夫君,說起來就是國公府的大過錯了。”二夫人兩句話又在提點方雲蕊要時刻謹記國公府予她的恩情,轉而又道,“我命人取兩副安神補氣的藥來,你先用著,頭疼這種病看似是小事,拖不得的。”

方雲蕊沒有理由拒絕,便應了一聲,多謝了二夫人的好意。

說完了這不要緊的,馮氏便將話題轉到了正題,她掌了眼方雲蕊的模樣,一眼便覺得這丫頭肉眼可見地嬌豔起來,才幾天日子便又生得奪目許多。

“找你來也沒有別的事,就是來量量身段,嫁衣還是要做的,你放心,嫁衣我都會親自盯著,會由最好的繡娘來做。”

方雲蕊聽著二夫人說話,她不知為何馮氏明明知道這是一件怎樣的事,還能表現得這般喜氣洋洋,親切得仿佛是嫁自己的親閨女一般。

於她一個寄養的外人,她根本無需假笑,她卻非要做到這一點,和她臉上那張厚厚的水粉一般虛偽。

“不過你也知道。”馮氏還在喃喃,“這妾是無法穿正紅的,你上回一點頭答應,劉家三郎就很是高興地等你過去,說是不用你的嫁妝,你人過去就行了。”

說到此處,方雲蕊終於知道馮氏今日為何找她了。

因為上回說定給她的一點嫁妝不肯給了,便找了這樣一個由頭。

誰人不知這嫁妝本就是留給女子傍身用的,跟夫家全無半點幹係,方雲蕊覺得有些好笑,馮氏一開始就不對她提嫁妝的事,她又能如何呢?還非要來這樣一套,存心惡心她似的。

她本就是寄養在楚家,楚家供她吃穿用度,甚至準她上學,已經是很大的恩德了,這些她會永遠記著,將來有朝一日結草銜環報答,可她沒想過要用這條命報答。

“都聽二夫人的。”方雲蕊應了聲盈盈抬眸,她看見馮氏頓時鬆了口氣的模樣,那雙眼中竟還流露出幾分愧疚來。

她臉上的傷幾乎被蓋得一點也看不出來,便知她手法已很純熟了,便知鬆英堂不是頭回出這事,方雲蕊看著她,心裏隱隱有了猜測——難道是丈夫把持著財權,她真是手頭緊張得什麽也拿不出來了?

方雲蕊又覺得馮氏有些悲哀,她還以為榮國公府的正妻,都會是風光體麵的。

由此看來,就算嫁入高門,女子也不見得有多好過,唯一的解法是嫁得一位好郎君,可好郎君人人想要,怎麽就見得讓她挑了去?

出身高貴的女子尚且有幾分機會挑選夫婿,剩下的那便隻能是摸著石頭過河了。

兩相對比,方雲蕊竟覺得自己所選的道觀寺廟成了絕佳的去處。

“公爹說得沒錯,你果然是最乖巧懂事的孩子,既然身子不適就趕緊回去歇著罷,你的婚事就放心交給我來辦。”

方雲蕊這便起身拜別了二夫人,轉身的時候她在想,榮國公是說過她懂事,可那是在榮壽堂隻有她和楚嵐的時候說的,二夫人怎會知曉?難不成,榮壽堂這等地方也被二夫人安插了眼線?

她為何會設法探聽自己兒子與祖父的談話呢?還是為了防著她求情阻攔這樁婚事?

方雲蕊收斂著神色出了堂屋,剛走出去就見迎麵走來一人,身姿俊逸若仙、眉目精雕細琢,正是楚嵐。

她便在簷下站定,遠遠喚道:“表哥。”

楚嵐略點了點頭,不曾分予她半分視線,方雲蕊便也低下頭走了,並未表露什麽情緒。

隻是將要越入門中時,楚嵐的身形頓了頓,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纖弱又窈窕的背影。

楚嵐應當是去拜會二夫人了,許是因著昨夜的事過去寬慰。

方雲蕊想著,她雖不明白這樣的事為何會讓母子關係弄得這樣僵,畢竟於她來說,若她的阿娘能回來,那讓她做什麽她都是情願的,可這畢竟是二房自己的事,她不會多問,也並不值得在此事上費心神。

“姑娘,您覺得這事楚嵐少爺管得了嗎?”海林悄聲問了一句,畢竟二夫人可是楚嵐少爺的母親,怎會悖逆自己的母親來幫助她們呢?海林實在擔憂。

方雲蕊倒覺得此事關鍵不在他們母子的關係,畢竟這樁婚事就算是作罷了,於二夫人又沒什麽損失。

她正要開口讓海林安心,餘光就瞥見一個紅色的鮮明身影大步越來,抬眸看清了來人後方雲蕊眸光微顫,是嘉寧郡主。

方雲蕊瞬間低下了頭裝作給嘉寧郡主見禮的模樣,然而為時太晚,嘉寧顯然已經注意到了她,趾高氣昂地朝她走了過來。

“是你啊。”嘉寧看著她顯露出來的那一角下巴尖便想到此女是何等絕色,果然居心叵測來到鬆英堂勾引表哥,看她今日不好好收拾了這個賤人!

嘉寧故技重施,愈發用力地掐緊了方雲蕊的臉頰,這回她用了十足的力氣,本就被打磨稍長的指甲直接刺破了方雲蕊的臉頰。

“這兩日你都沒來學堂,是心裏有鬼,故意躲著本郡主了?”嘉寧冷笑,暗道這小賤人臉上的傷倒是好得快,昨天早上留的傷,這麽快就不見影了,她一邊暗罵一邊又忍不住眼紅這小賤人臉皮生得真好,皮膚吹彈可破,捏在手裏又細又滑,真是個天生的狐狸精!

“不是的郡主!”方雲蕊連忙解釋,“是我受不得熱,這兩日實在頭疼得厲害......”

“少扯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嘉寧郡主滿目狠厲,“咱們都是女人,何必藏著你那邊齷齪心思呢?你倒是消息靈通,如何知曉我表哥要來鬆英堂?賤人......”

“嘉寧。”

楚嵐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惹得方雲蕊後背一緊,她下意識不願讓楚嵐看到她如此卑微狼狽的一麵,在楚嵐麵前,她尚且能單純將他當做一個男人獻媚勾引,然而放到大庭廣眾之下,她隻覺得自己耳根火辣辣得燙。

嘉寧郡主雖是刻意出言羞辱她,可事實究竟如何,她與楚嵐都一清二楚,她的確是存了齷齪的心思,勾引了楚嵐,兩人還有了首尾,正因如此,眼下她便更覺得尷尬難耐。

“表哥!”嘉寧郡主麵上的陰毒登時一鬆,看著楚嵐露出個笑臉來,道,“這奴婢好生沒規矩,竟敢頂撞我。”

方雲蕊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

楚嵐的語調還是平淡無波,“我還以為,你會是溫婉賢淑的女子。”

嘉寧郡主一愣,她下意識就撤了自己的手連忙與方雲蕊拉開了距離,瞬間暗惱自己真是衝昏了頭,怎麽能在表哥麵前露出這種姿態來?

她連忙道:“表哥,我可沒有把她怎麽樣,隻是略微提點了幾句而已!你可不要誤會!”

嘉寧一邊解釋,一邊自己心裏又覺得委屈,明明她是受了委屈,怎麽表哥不來安慰她,反倒來指責她?

都怪這個小賤人,現在表哥對她的印象也變差了。

堂屋傳來二夫人的聲音:“是嘉寧來了嗎?快進來。”

嘉寧郡主連忙撇下方雲蕊進了堂屋,楚嵐這才將目光投向那個角落將腦袋壓得低低的身影,她並沒有抬頭,隻是快步離開了這裏。

楚嵐了然,原來昨兒臉上的傷,是這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