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死中
因為已過了早高峰,公交車上人不多,徐燈隨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望著外麵思緒飄遠。
雖然父親不愛他,但母親如果還在的話,會不會愛他呢?徐燈有時忍不住去想。
她寧願付出生命也要生下他,一定是愛他的吧。
徐燈想到這裏嘴角翹了翹。
徐燈來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門衛大爺板著臉開門,他最不喜歡這些遲到早退的學生了,小小年紀不學好。但徐燈卻心情不錯,甚至給了大爺一個微笑。
門衛大爺:“……”
上午第三節課是數學課,徐燈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裏麵已經開始上課了。
數學老師是他們的班主任趙正平,看到徐燈,頓時沒好氣的喝道:“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就給我站門口!”
徐燈早已由此心理準備,毫不在意的往門口一站,一抬頭,就見季子陽落後他半步走來。
趙正平也看到了季子陽,表情一僵,隨即表情緩和下來,也沒開口嗬斥,一副沒看到的樣子,轉頭繼續上課了。
班裏的同學也都習以為常。
趙正平向來看人下菜。
這時候季子陽若是進去了,老師不說學生不說,這事自然無人在意。
但季子陽卻壓根沒有進去的打算,他隨手將書包撂在腳邊,懶洋洋的就往門口那一站,一手插兜往後一靠,剛好就站在徐燈的身邊。
徐燈實在沒有想到,破天荒的遲到一回,都能碰上季子陽……
但轉念一想,雖然自己從來不遲到,但季子陽卻沒少遲到,這位大少爺對上學這件事,向來算不得多上心。
隨便學學也成績優異,還有偌大家業要繼承……他隻要隨心所欲,就可以過得很好。
便不太會把規則放在眼中。
徐燈微微抿唇,有些不自在的側過頭。
這是徐燈第一次距離季子陽這樣近,近到,幾乎能感受到對方氣息。
若是不知道別人的想法,不知道書中劇情,此刻自己應該會高興吧?
畢竟他當初那樣做,就是想成為季子陽的朋友,這是個難得拉近距離的機會。
可現在徐燈心中隻有尷尬。
但如果現在故意站得遠一點,會不會顯得過於刻意了些?
季子陽斜倚在牆壁上,側眸垂首,看向一旁站著的少年。
今天真是稀奇了。
乖乖學生也會遲到罰站了。
他還以為,徐燈會是那種老師稍微斥責一下,都會嚇哭的那種人,沒想到不是這樣的。
當時他就跟在徐燈的後麵,所以看得很清楚。
少年雖然依舊是沉默的姿態,但仔細看,卻發現和以前是不一樣的。
沉默可以是謹言慎行、小心膽怯,但沉默也可以是漠視一切、從容無謂。
以前的徐燈是前者,而現在的徐燈是後者。
為什麽人可以變化這麽大?
季子陽忍不住多看了徐燈一眼。
少年微微側過了頭,輕抿下唇。
原本悠然閑適的姿態,在自己到來之後,似乎變得緊張了一些,那刻意避開的視線……因轉頭而露出的側顏,能看到耳根與脖頸交界處,白皙之上泛起的薄薄一層紅暈……
季子陽揚起了唇角,以前倒是不知道,徐燈還有這樣可愛的一麵。
這是害羞了嗎?
少見的,季子陽又想起蔣嶽的話。
蔣嶽說徐燈喜歡他。
以前季子陽並不曾放在心上,在喜歡他的那些人裏麵,徐燈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少年就像存在於陰影之中。
以至於他常常會忽略他的存在。
他以前也並不喜歡蔣嶽的打趣,不喜歡和無關的人扯上關係。
但今天不知為何,想起徐燈可能喜歡他這件事,竟沒有那麽抵觸與不耐……
反而心跳微微加快了一點。
季子陽頓了頓,為了不讓徐燈更緊張,便也轉過頭,看向了另一邊。
隻是,不知道徐燈此刻心裏又在想什麽?
徐燈在想,他也許今天上午就不該來。
既然已經遲到了,索性再遲點,便不會和季子陽碰上了。
希望季子陽不要知道那些無聊的傳言……
嗯,季子陽也許根本不知道呢!他向來對追求者不屑一顧。
這麽一想,好像也沒有那麽尷尬了。
就讓一切隨風而去吧!
隻是對徐燈而言,這一節課時間格外漫長。
等趙正平走了,徐燈若無其事的走進教室,從始至終沒看季子陽一眼。
季子陽落後兩步,看了少年背影一眼,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徐燈剛一回到座位上,何曉鬆就用敬佩的目光看著他,道:“你也是和季子陽一起罰過站的人了。”
徐燈:“?”
這是什麽很難的一件事嗎?你明天遲個到看看,不行就遲到一個月,總有一天能碰上。
何曉鬆滿眼充斥著八卦的光芒,又道:“和校草站在一起是什麽感覺?”
徐燈並不想回答這樣無聊的問題,他知道何曉鬆真正想問的是什麽。
徐燈麵無表情:“老師來了。”
何曉鬆頓時緊張的坐直了,結果往門口一看,哪裏有老師來了?好家夥,徐燈竟然也會唬人了!
另一邊。
蔣嶽靠在椅子上,對季子陽似笑非笑:“今天可真是稀奇了,對了,你和徐燈聊些什麽了?”
季子陽想起徐燈,壓下心底細小的波瀾,淡淡道:“我們是罰站,不是去聊天的。”
蔣嶽露出詫異的神色,語氣誇張的道:“什麽?你們一起站了一節課都沒說話嗎?季大校草,你這麽冷漠無情,可別傷了小可憐的心啊。”
季子陽頓時不悅的皺眉,蔣嶽以前可不會用‘小可憐’這種形容來稱呼徐燈。
季子陽看著蔣嶽:“我記得你昨天,還對他很不滿。”
蔣嶽戲謔笑道:“昨天的事是昨天的事,別說已經翻篇了,就算沒有,也不影響我同情他啊,偏要喜歡你塊木頭。”
蔣嶽向來是這般輕佻的模樣,口無遮攔,以前季子陽隻視而不見,今天卻覺得難以忍耐。
季子陽聲音微冷:“我說過,不要開這種玩笑。”
蔣嶽聳聳肩,恰好上課鈴聲響起,便沒再說什麽。
季子陽轉頭翻開課本,卻發現怎麽都看不進去,心中莫名有些煩躁,蔣嶽的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自己今天的表現……真的很冷漠無情嗎?
徐燈會不會傷心難過?
但是,他隻是不知可以說什麽,他並不想讓徐燈更緊張。
並沒有想要傷害他的意思。
蔣嶽同樣不再看季子陽,低頭假裝玩起了手機,他的課桌裏,總是有備用的手機,被沒收了也無所謂。
他剛才是故意試探季子陽的。
昨天在食堂季子陽出手阻止了他,雖然這件事看似沒問題,也是季子陽會做的事情……可是蔣嶽卻敏感的覺得,事情可能不這麽簡單,如果季子陽真要罩著徐燈,自己行事就得多小心一些。
但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季子陽還是那副樣子。
根本不是真心在乎別人。
蔣嶽眼底露出一抹譏笑。
一堂課的時間過得很快。
中午徐燈和何曉鬆一起去食堂。
蔣嶽等人沒有再過來。
看似相安無事。
但是徐燈排隊的時候,卻發現四周總有悄悄打量的目光,有佩服有同情有好奇……
昨天徐燈和蔣嶽公然在食堂鬧了矛盾,雖然季子陽出手阻止了,但蔣嶽可不是好惹的人,大家覺得,蔣嶽遲早會找徐燈麻煩的。
也不知他們到底是怎麽了?
徐燈打了飯菜,微微沉默一下,他沒有坐下吃,而是拿著飯盒走了出去。
他並不在乎蔣嶽會不會報複,隻是不喜歡被人矚目的感覺,也許……他天生就適合在陰影之下。
何曉鬆愣了下,抱著飯盒追了出去,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啊!”
兩人來到操場邊的樹蔭下,這裏有一排石凳,剛好可以坐下吃飯。
剛剛立春不久,天氣還有些涼,所以外麵沒什麽人。
徐燈很喜歡這裏。
靜謐空曠。
何曉鬆搓了搓手,哈了口氣,外麵真有點冷哈!但一看徐燈,完全感受不到的樣子,驚訝道:“你不冷嗎?”
徐燈搖搖頭,他確實不怎麽怕冷。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有一次玩雪,保姆開小差疏於照料,等發現的時候他的手都凍紫了,但是他卻好像沒有什麽感覺。
保姆本來還十分慌張,唯恐丟了工作,後來見他不哭不鬧,於是哄著他回了屋子,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不曾讓父親哥哥知道。
徐燈看何曉鬆似乎有點不習慣,於是道:“你要不還是進去吧。”
何曉鬆卻倔強的搖頭,也還好嘛!
徐燈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他慢悠悠的吃飯,吃著吃著,忽的好似感覺到什麽,本能的回頭看了一眼。
就見旁邊高大的槐樹之上,蹲著一隻黑貓,黑貓有著金色豎瞳,正定定的看著他。
這是學校裏的貓嗎?
在這裏待了多久了?
徐燈問何曉鬆:“你見過這隻貓嗎?”
何曉鬆是毛絨絨愛好者,但這隻貓以前卻從未見過,而且不知為何,被那隻黑貓看著,心底有些毛毛的,好像被什麽危險的存在盯上了般。
何曉鬆撓撓頭:“沒見過。”
徐燈想,也許隻是哪來的野貓而已,學校時常有野貓出沒,便沒再將那隻貓放在心上。
但是等他吃完了飯,那隻貓竟還在原處,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徐燈:?
真是一隻奇怪的黑貓。
徐燈起身準備離開,而就在他剛剛起身之時,黑貓終於動了。
它彎起身子一躍而下,悄無聲息的落地,一步步向徐燈走過來。
黑貓繞著徐燈的腳轉了一圈,先是小心的嗅了嗅,然後用頭蹭了蹭,最後慵懶的在他腳邊躺了下來,打了一個哈欠。
徐燈微微一怔。
低頭看向腳邊的貓。
因為這次離的近,可以看的很清楚,黑貓一身通體無雜質的黑,但卻沒有沾染絲毫汙垢,看起來不但不狼狽,還一舉一動優雅從容。
這真的是野貓嗎?
雖然沒有養過什麽小動物,但徐燈也感受得到,黑貓對他的親近,他便沒有急著離開,幹脆蹲了下來。
摸了摸黑貓的腦袋。
黑貓眯著眼睛愜意的哼哼了一聲。
徐燈的心也軟了些下來。
何曉鬆看的眼紅不已。
他平時沒少投喂學校的野貓,但這些驕傲的小東西可難親近了,而且今天這隻黑貓,他本能的覺得是個不好相與的……但此刻看徐燈這麽快就上手了,便也忍不住心癢癢起來。
何曉鬆緩緩伸出手——
就在這時,黑貓倏的睜開了眼睛,冷冰冰的金色豎瞳,看向他的時候,泛著無情的冰冷光芒。
仿佛在說,敢動手你就死定了。
何曉鬆:……
這差別待遇也未免太明顯了吧?!
兩人注意力都在黑貓的身上,並未注意到操場遠處,實驗樓後麵的角落裏,有人正在注視著他們。
蔣嶽將落在徐燈身上的視線收回,低頭點了一根煙。
學校是禁止學生抽煙的,但他們在這裏偷偷抽,一般不會被老師發現。
除了蔣嶽還有兩個男生。
一個是上次在食堂開口解圍的張澤宇,一個是班主任趙正平的兒子趙遠峰。
趙遠峰笑著道:“蔣哥你要是真咽不下這口氣,我去將徐燈給你帶過來,當初可是他自己湊過來的,我們也接納他了不是嗎?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哪有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樣的,到時候問問清楚,有什麽想法也都可以說嘛。”
張澤宇默不作聲。
要知道在徐燈出現之前,一直都是他擔當跑腿的角色,供蔣嶽等人使喚,他深知蔣嶽的為人,也看不慣蔣嶽的行為,但卻不敢說什麽。
不僅他父母都在蔣氏旗下公司工作,就連他自己,也不是那般有勇氣的人。
所以他羨慕徐燈,可以說不來就不來,不把蔣嶽放在眼裏。
張澤宇沉默許久,頓了頓,小心翼翼的道:“徐燈要是不想來就算了……”
結果他話未說完,就對上蔣嶽陰鷙的目光,頓時一滯。
蔣嶽盯著他,戲謔的挑眉。
這家夥怕不是忘了,以前徐燈不在時,自己是什麽地位,徐燈這才來了多長時間,就要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以為自己可以這樣說話了。
蔣嶽語調慢悠悠的:“那你怎麽看?”
張澤宇被蔣嶽看的頭皮發麻,結結巴巴道:“這,這還不是看蔣哥你的意思,我其實也沒什麽想法……”
蔣嶽輕輕哼了一聲,還算識趣。
趙遠峰雙手抱胸看著張澤宇,嗤笑一聲,沒用的孬種,還以為真敢說什麽呢。
他才不似張澤宇,屁用沒有。
趙遠峰仗著自己父親是班主任,在老師同學間混的如魚得水,還能給蔣嶽做做事,在蔣嶽跟前比張澤宇得力的多,蔣嶽看在他爸的麵子上,也從不為難他,對他態度也還算和善。
趙遠峰自告奮勇,嗬嗬笑道:“反正離上課還有會兒,我現在去和徐燈聊聊?”
還是趙遠峰懂事一些。
蔣嶽頷首,道:“去吧。”
趙遠峰興衝衝的就要出發,他喜歡跟著蔣嶽混,就是喜歡這種淩駕於他人之上的感覺,像徐燈這種不起眼的同學,他以前可是整過不少了。
結果剛往外走沒兩步,趙遠峰腳步一頓,笑容凝固在臉上,一時間進退維穀。
季子陽從轉彎處緩緩走出來。
黑眸中神色沉沉。
蔣嶽眼底神色也凝固了一瞬,隨即扔下煙頭用腳底撚滅,若無其事的笑道:“你怎麽來了?我們正要回去呢。”
季子陽不抽煙,所以從不來這。
麵對蔣嶽熟稔的姿態,季子陽卻沒有笑,隻是緩緩開口道:“我以為昨天說的夠清楚了,不要再去找徐燈的麻煩。”
蔣嶽表情一冷。
他強忍著心中的不快,笑:“怎麽了?以前也不見你有多關心他,再說了,我可沒有要找他的麻煩啊……”
“既然如此。”季子陽定定看著蔣嶽,一字字道:“你最好記得今天說的話。”
蔣嶽緊繃著麵容,幾乎要克製不住。
季子陽轉過身前,目光一掃,皺眉道:“散散味再回去吧。”
說著離開了這裏。
蔣嶽一直看著季子陽背影消失不見,眼中神色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胸腔劇烈的起伏著,怒道:“什麽東西整天在老子麵前裝模作樣!”
趙遠峰連忙上前,訕笑:“季哥應該也沒別的意思,隻是在學校抽煙的事,被老師發現了到底是不好的……”
蔣嶽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泄,一腳將趙遠峰踹開,冷笑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心裏清楚的很。”
趙遠峰痛的臉色一白,但不敢吭聲,他平時在其他同學前耀武揚威,但季子陽卻是他不敢招惹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今天這是個什麽事啊!
張澤宇從始至終一言不發,低頭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剛才他還有些擔心徐燈,但現在看來根本不必他擔心。
隻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本以為季子陽不會再管徐燈死活,卻不想季子陽竟專門來警告蔣嶽。
如果說昨天食堂的事還可以理解,今天可就不像季子陽會做的事情了。
季子陽眼裏是容不下沙子,但這世上遍地是沙子,不落到他的眼裏他可從來不管。
季子陽,為何這麽在意徐燈?
半晌。
蔣嶽緩緩平複了呼吸,隻是眼中戾氣更深,他早就忍季子陽很久了,裝模作樣的東西,還以為自己是什麽好人嗎?
那副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樣子,骨子裏本質和自己有什麽區別?
蔣嶽冷哼了一聲。
而且上午他試探季子陽的時候,季子陽分明還態度疏冷的很,以前也沒見他把徐燈當回事,現在卻出來一副維護姿態,真是虛偽到令人作嘔。
隻不過……想要他就這樣輕易放棄,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蔣嶽想起徐燈眼神暗了暗。
少年昨日拒絕他的模樣又再次浮現眼前,像是有一把小勾子,讓人一腔怒火化作了其他,以前隻覺得是個無趣的家夥,現在看來倒是他看走了眼,分明是個很有趣的玩意兒。
看,就連季子陽也上心了不是嗎?
不過,我隻答應了你不動他,別的可沒有答應啊,你季子陽又是他什麽人,還能什麽都管不成?
蔣嶽想到這裏嗤笑一聲,他一轉頭,見趙遠峰畏懼的看著他,沒好氣的道:“看什麽看,回去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