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你向下墜落

魔塔的東南方位腳下, 一隻巨大裹挾暗色劇毒鱗片的魔龍引頸發出嘶鳴。

按道理來說這樣程度的嘶吼足以使得方圓百裏的生物都為之一振,而此刻殷棠身處的位置,卻全然聽不見一絲一毫的動靜。

小屁孩隔音咒語學得還挺好的。

她心下暗道,忍不住抱著手臂等著看以撒跟老波到底有什麽事是要瞞著她偷偷密謀的。

下一秒, 她眼睜睜看著那隻巨龍突然開始瘋狂甩動長脖, 密密麻麻的暗色龍鱗覆蓋著蔓延, 直至那一片的位置竟是浮現出一層層繁複未明的咒文。

魔女臉上的隨意神情頓時收斂了, 凝眉望向那一片被強大隔離屏障圍起來的場地。

惡龍堅硬鱗片包裹的麵部之下, 似是隱隱透露出扭曲痛苦的神色。周身刻印的銘文有生命般遍布, 直至爬滿了整具龐大到驚人的身軀。

老波有危險!

殷棠一邊費力去夠被自己甩到床底下的法杖, 手腕撐著徑直翻身從高層躍了下去。她以魔塔邊高聳的幹枯扭曲樹幹作為踏板,借力淩空躍起,直直降落在巨大魔龍的身邊。

“堅持一下。”

魔女掏出臥室裏已經有些年頭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符紙, 三下五除二地貼滿了巨龍的側背麵。這時她突然聽見有人在焦急喊自己的名字, 還沒等回頭看去, 隻見波克惡龍身上的未知銘文竟是更加扭動鮮活, 仿佛要從皮下翻湧出來似的。

“小心!”

急促嗓音響徹在自己耳畔,下一秒殷棠隻覺腰間一緊,伴隨著一陣再熟悉不過的翕動黏膩聲響, 她腳尖騰空被帶離原來塌落的位置。

“怎麽回事, 有敵人入侵?等著,我去啟動諾克密林的法陣。”

她扯下腰間的觸手,站穩身形後法杖出鞘將以撒護在身後, 快速對著一臉心有餘悸神情的深淵族這樣說道。

以撒怔愣片刻,低頭看向魔女下意識做出來的維護動作。

緊繃著的唇角以微不可察的弧度上揚了些,他伸手拉住悶頭就要往密林深處衝的殷棠,解釋道:“沒有人入侵, 老波也沒事。我們隻是在測試。”

“測試?”

“嗯,測試控製魔物化為人形的變動可行性。”

殷棠猛地回頭看向在原地打轉像是患有某種多動症的波克惡龍,除了不停蹦跳的動作之外,好像也並沒有自己想象中受到邪惡詛咒的樣子。

她眯起眼睛。

“這就是老波之前說的,你們兩個在背著我密謀的事情?”

“沒有想要瞞你的。”以撒語氣認真,“隻是開始的時候,我們測試出來成功的幾率隻有百分之五。這樣沒有把握的事情,萬一失敗了會很丟臉。”

殷棠麵無表情:“那你覺得跟我表白成功的幾率是多少,就有把握了?”

以撒:“……”

“……所以,本來沒有想說的。”

深淵族男人的聲音低了下去,半晌有些悶悶地傳來。“隻是那個時候,我實在是太害怕你會不要我了。”

魔女深吸一口氣,“你稍微代入一下我的心情,換做是你,會見鬼的跟自己的養女談戀愛嗎?!!”

以撒金瞳垂下,看上去更加委屈了些。“可是,你之前說,我們今後就不再是收養者與養女的關係了……是你自己說的。”

殷棠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她胸膛起伏著大喘氣,生怕自己會控製不住給對方來一棍子。勉強按捺下手中法杖的蠢蠢欲動,重新將視線移開至原地打轉的波克惡龍身上。

之前在魔塔上距離太遠了沒看清,這會兒殷棠才發現,那些仿佛有生命般浮動在龍鱗上的咒符有些眼熟。

“老波你別動!”

她喊住不停跳腳的惡龍,眯著眼睛打量著一塊鱗片上刻印的詭譎圖騰。

那些扭曲翕動的線條蜿蜒著,組合出類似眼睛圖騰樣式的形狀,而後竟是再次變換,直至浮現出類似花藤環繞錦簇著的倒十字。

殷棠突然倒吸了口涼氣。

“以撒。”她麵容肅穆,“這個圖案的銘文咒符你是從哪裏得知的?”

“書上。”

深淵族回答得很快,像是如他所說並不想隱瞞,“之前荊棘魔女她們送的開學禮物,是一本禁咒大全。”

回憶起在返校日上伊娃鬼鬼祟祟給以撒塞東西的場景,殷棠嘴唇微動著暗罵了一句。

似是見她真動了薄怒,以撒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我是反複測試過之後才讓老波試的,雖然成功率不高但是不會有負麵傷害,你別生氣。”

“你知道這個圖案代表的意思嗎?”殷棠不置可否,隻是突然這樣道。

“任何涉及到幹涉魔物化形,特別是人形的控製計劃,都是屬於‘禁咒’的範圍——當然禁咒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讓人們去違背使用的,這點暫且不提——這個圖騰咒符,卻是禁止中的禁止。”

以撒隨即接口:“因為代表的是‘它’,對嗎?”

“……”

“行了,你倆有完沒完呐?我擱這兒半天了都沒人理我,我不要麵子的嗷?”

突然兩人頭頂傳來一道振聾發聵的聲音,波克惡龍停下旋轉跳躍的動作,有些不耐煩地衝他們噴了噴鼻息。

殷棠一個沒防備,身型在原地晃了晃。

下一秒就感覺到背後貼上來一副體溫比常人稍高幾度的身軀,以撒不滿地在自己身後抬頭道:“你注意點,都說了她剛醒酒頭還痛著。”

“哎呦我滴媽。”

也不知道老波是怎麽做到的,總之在那張滿是鱗片與咒符的巨龍麵孔上,赫然顯露出一個膈應至極的表情。

“你倆擱我跟前膩歪呢,那屋裏頭還不夠你倆發揮咋地?棠啊,要說行還是你行,找對象就得從小培養起嗷!”

殷棠上前一步掙開以撒的手臂,麵無表情抬眼,朝著巨龍的方向舉起法杖。

“哎哎哎就說你一句咋還急眼了嗐!別別別,哎以撒,快給你叔解開,要殺龍了啊啊!!”

魔龍頓時大呼小叫地跳腳,殷棠聽著足以響徹密林的嚎叫更加頭疼。手中法杖快速一戳,伴隨著頂上地獄寶石聚散的劇烈能量,鱗片上刻印著的繁複圖騰竟開始翻騰扭曲起來!

“別!咒法還沒完全運作,強行介入的話老波可能會受到傷……”

以撒阻止的話音止歇。眼睜睜看著伴隨魔女的介入,原本極具不穩定的咒符在翻湧過後逐漸趨平,直至固定在一個倒十字型藤蔓形狀的線條上。

殷棠額上沁出冷汗,可提著九星法杖的手腕始終沉穩。

她闔目感受了一陣與翻湧咒符之間的聯係,在波克惡龍驟然歎出的一道悠長龍息之際,切斷了與完全穩定下來的銘文之間的聯係。

“哎媽,現在完全不難受了嘿!可以啊棠,謝了嗷!”

一隻深膚色的手臂伸過來想要扶她,又生怕再次惹對方生氣,有些踟躇地停在距離魔女肩膀一厘米的位置。

殷棠抬眼正好望進以撒擔憂的目光,半晌似有無奈地歎息一聲。在深淵族驀地驚喜起來的神情中,還是接受了對方小心翼翼的觸碰。

“對,這個圖騰代表的是‘它’。”

在魔龍安靜伏趴下來的空隙中,她望著鱗片上被層層藤蔓錦簇圍繞著的倒十字圖騰這樣說道。

“因為是世間一切邪祟的引導源頭,被黑暗陣營的法師們奉為力量源泉的聖經,所以甚至在普通的禁咒書中都無法記載這個樣式的符文。”

以撒原本輕搭在她手臂上用以提供支撐的力道驀地收攏了,他站立於魔女的背後,一時竟分辨不清語氣中的情緒。

“當初,你的那封信,也是寫給‘它’的,是嗎?你會對這個咒符的使用如此得心應手,也是因為這個。”

他突然這樣輕聲問道。

“魘魔隻是借口,你那個時候真正.愛慕的對象……”

——“是血腥王座上,那個長眠於永夜的神。”

“……”

“……”

殷棠陷入一陣久遠溯回記憶的沉默中,她抬眼目光放遠,遠眺著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的日輪。

“太陽出來了。”

她突然文不對題地這樣說道,背後的深淵族男人下一秒同樣配合著抬眼,“是啊,新的白晝降臨了。”

“神不會降臨於永夜,正如同太陽不會照耀在聻之底的血腥王座上。”

殷棠道,麵部表情中倒也並沒有什麽過激的神態。“神不存在。即便真的有神,祂也永遠不會垂下眼來看一看這人間。”

這次沉默的人輪到她背後的以撒。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站立著,龐大魔龍的身軀伏在一旁,他們共同直視同一片日輪降下的光影。

“可說不定,祂正在看著‘人間’呢?”

以撒低聲道。

深淵族抬起一隻手臂,無聲按住自己胸膛下劇烈跳動起來的心髒,他長久地凝視著魔女的黑發,血脈連接心跳一下一下地鼓脹震得耳膜都開始戰栗。

“如果……”

可是,如果神真的能夠看得到,祂怎麽會不回應你的呼喚呢?

祂又怎麽會,放任你向下墜落,跌至慘絕惶惶之人間?

世間根本不配擁有你。

什麽狗屁邪神,什麽狗屁終將降臨永夜。

那個高座之上的神憑什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魔女的注視與愛慕,又不付出任何應得的代價?!

以撒眼前的視物範圍都泛上一陣血色,他張開口,感受到從口鼻腔道間呼出的血腥氣。

他說:

“神明不回應你,我來回應。”

“神做不到的事我來做,神給不了的承諾我來給,一切你想要的東西我拚死也會為你拿到。所以……”

別再注視著神了。

你回頭看看我,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殷棠:狗屁邪神

以撒:狗屁降臨永夜

未來即將降臨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