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什麽狗屁邪神

殷棠頂著個碩大的黑眼圈從**爬起來的時候,一瞬間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哪。

床邊驟然探出一張慘白的臉。冰冷僵硬全然沒有正常活人的呼吸波動,下三白的霧蒙蒙瞳孔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殷棠倒吸冷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反應後做了個深呼吸,硬生生按下了一拳揮過去的欲望。

“小巫,早。”她扒拉兩下亂糟糟的黑發,“碧海讓你來喊我的嗎?”

巫妖少女乖巧地點點頭。

“對了,看到小……以撒了沒?”殷棠打著哈欠光腳從**下來,發現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昨晚的經曆,頭腦略微發昏帶著顧宿醉的恍惚。“昨天好像……嘖,我想不起來了。”

“妹妹在下麵吃飯。”巫妖少女一板一眼地答,沒什麽情緒的麵部上眼睛輕輕眨了眨。“早上荊棘魔女大人將妹妹帶走了,說是要跟您的養女‘聯絡感情’。”

“老妖婆天天沒事找事……”

殷棠嘟囔兩句,滿地找自己的鞋,嚐試半天無果後幹脆光著腳就衝下了樓。

“伊娃!”

重新搭建起來的哥特式尖頂禮堂中央,前一天充斥著混沌祭祀元素的裝飾已然被撤下,換上了符合瀆神者們審美的繁複豔麗裝潢。

巨大的圓桌上,有將近一半的魔女都圍聚著圓桌的一個角落。塗著色澤各異指甲油的手指敲擊在桌麵,時不時傳來陣陣拖長尾音的妖冶笑聲。

“幹嗎呢幹嗎呢!”

殷棠飛速衝下樓梯,已經能夠從這幫老妖婆們的神情姿態中想象到小煤炭此刻的無助。弱(又)小(病)可(又)憐(瘋)的混血幼崽,被迫夾在一群看上去一頓能吃八個小孩的魔女們中間,處境心態可想而知。

“都散開都散開,自己沒有養女的嗎,圍著別人幹什麽!”

她一手一個將魔女們扒拉開,硬生生擠到最中央。剛想安慰幾句弱小無助的小煤炭,卻見一名上半身腹肌緊實.擁有著雕塑般漂亮肌肉紋理的半人馬立在中央,順滑油亮的毛發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早安,願自由之神保佑您。”

高大英俊的人馬甩了甩尾巴,薄唇輕啟,渾厚磁性的嗓音響徹耳畔。

殷棠:“……”

“呦呦呦,某些人看帥哥那麽積極呢,鞋都沒穿就跑來了?”荊棘魔女伊娃在一旁毫不客氣地嘲笑出聲,“不管怎麽說,在養女麵前還是得注意一點吧。”

殷棠在半人馬身邊抬眼,圓桌的另一頭,以撒麵無表情地握著刀叉,黃金瞳幽幽地望了她一眼。

殷棠:“誤會。”

半小時後,魔女們帶著惋惜同誤入驅逐屏障的英俊人馬道別。目送著踢踏馬蹄聲逐漸遠去,伊娃率先獰笑一聲,話頭直至吃飽喝足的殷棠。

“妹妹,沒事,現在大家都在這裏,別害怕。”伊娃對著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的以撒笑了下,這樣說道。“這家夥是采用了邪惡手段把你騙過來當養女的吧?別怕,你說出來,我們替你正義執行!”

“少在這挑撥離間嗷。”殷棠反手飛了把餐刀過去,後一秒被驟然拔地而起的藤蔓絞成廢鐵。“我跟小煤炭關係好著呢。”

伊娃腳下驟生的魔植尖刺卷著一枚叉子朝這個方向扔來,殷棠嗤笑一聲,剛想要徒手將之攔下。電光火石之際,一隻深小麥膚色的手掌卻徑直攔在眼前,五指握拳將尖利餐叉生生抓在掌心。

“崽!”

殷棠與伊娃驟然轉變臉色。狄安娜連忙起立一邊訓斥著她們“在孩子麵前做什麽危險動作!”,一邊魔杖出鞘準備為以撒施展治愈魔法。

頂著所有人關切的目光,以撒緩緩攤開五指,金屬餐叉掉落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錚響。

掌心攤開在半空,除了接觸尖端的位置微微泛紅之外,卻並無眾人預想之中的鮮血淋漓。

“啊,想起來了,妹妹是深淵族的混血吧。”

伊娃上一秒的緊張姿態放鬆下來,摸了摸下巴。“身體素質不錯。”

深淵種的自帶天賦,或者幹脆說是他人眼中相對雞肋卑下的種族技能,便是身體方麵的強化。

作為魔族的變異種,這個極為特殊的種族卻並未繼承到強大魔族的任何一項詭譎能力,除了皮糙肉厚的生命值。

這並不是什麽值得拿出來說的天賦,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每一個深淵族為這樣的“種族天賦”而感到恥辱自卑。

下一秒,以撒感到肩上一沉。黑發的魔女抬手拍拍他肩膀,以一種理所當然到極點的語氣道:

“那當然。我的崽什麽都好。”

“……”

深淵種少年垂下眼,落在自己泛著一片紅的掌心上。

這種程度的擦傷根本不配被稱之為“傷口”,以往的無數個夜晚他無不頂著纏綿悱惻的密集痛苦入睡。可如今,不僅掌心泛紅被精細的治愈魔法抹去,身上日積月累的暗瘡傷疤,也在同時間一起漸漸消退。

仿佛正如魔女所承諾的那樣。他一身醃臢從聻獄底層爬上來,甩掉了如影隨形的暗蛆與詛咒陰霾,走上了那條殷棠親手為他鋪就的天梯。

以撒闔上眼睛,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魔女們的集會一般持續兩天一夜,在頭一天的祭祀敘舊等環節過去之後,便迎來了集會最後一日的保留項目。

“沒事崽,你還沒入學,她們不會為難你。”

原本立在中心的圓桌祭台等係列裝潢一瞬間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片空曠到驚人的空地。殷棠抱著手臂老神在在地靠在牆上,偏頭對著以撒解釋了一句。

說著,殷棠閉上嘴等待小煤炭疑惑問自己“什麽是保留項目?”,然而一直等到伊娃狂笑著放出荊棘叢林,身邊始終沒有動靜。

她有些納悶地轉頭,“你怎麽不問我,不好奇嗎?”

以撒:“召喚邪神。”

殷棠:“你咋知道?!”

“書上有寫。《惡魔書·祭祀篇》,第六十六章 後十三節。”

小煤炭不發瘋的時候整個人就安安靜靜的一隻,而且對學習展現出一種驚人的積極。殷棠心裏老淚縱橫感慨著終於熬出頭了,諾克密林百年來唯一的知識分子即將誕生於她的戶口之下。

光宗耀祖了屬於是。

“殷棠,來!”

狄安娜手持魔杖,回頭打斷了她的內心戲。殷棠掀起眼皮,隔著透明無聲的穹頂望了眼懸掛著的日輪。

六十六根魔杖匯聚著強大到驚人的能量齊齊指向蒼穹。頂端閃動著漆黑詭譎的魔力,逐漸匯成一股不可抵擋的滔天浪潮,遮蔽了日輪的光輝,指引誕生於埋骨之地的邪祟重返世間。

召喚邪神。

殷棠一圈一圈解下背後的法杖,九顆黑曜石光澤的地獄寶石直指天際。遮天蔽日的陰影傾斜蔓延,將山野萬物拉回到陰翳侵蝕的聻獄之底。

“以我之血肉骨骸,鋪就您通往血腥王座的歸途。恭迎長眠於聻獄底層的主,撕碎瀆神者之餘怒狂熱,降臨永夜。”

殷棠張口,隨著狄安娜的引領一同念著神秘古語的禱詞,麵上卻始終掛著漫不經心的笑。

她不信神。

從來都不信。

以撒站在小巫身邊,同一眾尚未有資曆參與召喚儀式的養女們等候在一起。

他突然抬手按住鼓脹的胸膛,身軀中每一根血管脈絡都在隨著未知咒符鼓動爆裂,仿佛即將有不可名狀之邪祟破體而出。而他置若罔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黑發魔女嘴角邊的嗤笑。

若是邪神真的存在,為何不願回應她的呼喚?

殷棠手持九星法杖,杖頂直指蒼穹,至那九重天之上顛倒翻轉的埋骨之地,比聻獄還要再深層幽暗的黑暗宇宙。

若是邪神真的存在,她彼時堵上一切暴怒癲狂,獻祭燃燒自身的每一滴魔力與骨血,難道也換不得祂的一點垂眸嗎?!

魔女們吟詠未知古咒語的聲音越來越大,日輪掩蓋粉碎於陰霾之下。驟然間天地變色,漫天骸骨與亡靈呼嘯而過的遺留動靜籠罩一切,自聻獄底層掀起的風暴血腥彌漫在每一個人的鼻腔。

狄安娜率先睜眼,又驚又喜地望向掀起滔天狂暴的中心。

“是您嗎?您聽見我們的呼喚了嗎?”

殷棠死死盯著那抹暴虐的神識,五指抓握著法杖的力道已經幾乎要將杖體嵌進皮膚。

“!”

“你怎麽了?沒事吧!”

“快讓她平躺下!空出地方,別圍在邊上!”

另一邊的等候保護區,巫妖少女突然驚呼一聲,抬手勉強接住了驟然昏厥倒地的深淵族少年。

年輕的女孩們一擁而上,動作幹脆利落地將以撒平放在地上。檢查了生命特征後鬆了口氣,求助似的向另一頭同樣驚疑的魔女們望去。

那來自聻獄底層的氣息隻出現了一瞬間,轉瞬之際,便又同之前無數次失敗黯然而歸的召喚結果一樣。天地間陰霾散去,日輪的光輝重新灑在大陸上。

“……”

不死心地等待片刻,最終在魔女們驟然失望的紛紛退場中,殷棠背對著人群,沉默不語地望著那抹出現瞬間又消散的暴虐意識。

九星法杖的杖身以微不可察的頻率戰栗著,下一秒,頂端的地獄寶石似是激**出一陣類似蛇吟龍鳴的低聲回**。

——哈,什麽狗屁邪神。

殷棠低垂眼瞼,長睫遮掩下黑曜石般的眼瞳中盡是冰冷諷刺。

她收起法杖,大步朝著混亂人群走去。

……

蘭斯特大陸,南潯帝國皇家學院。

偌大的校外空地之上,一名麵容肅穆的大魔導師雙手平舉身前。一手結著繁複的法印,一手持古老蛇頭法杖,自蛇舌尖端凝聚出耀眼的紅光,其中蘊藏著令人心驚的魔力。

弓箭手位居後位沉著冷靜地發射暗箭,牧師在一旁隨時觀望戰場回複狀態。持重劍的劍客隻身站立前排,虯結肌肉暴起,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一瞬間,他們所如臨大敵的對麵竟是空無一人。

劍客率先心神大亂,後被大魔導師嗬斥一聲。法師學徒驚異的聲音大喊著“魔女在那!”,然而為時已晚。

一陣悶哼,手持利箭的弓箭手率先栽倒在地。

而等下一刻前排的術法增援趕到時,一切以無回天之力。

他們眼睜睜看著驚絕豔麗的魔女出現在牧師的身後。

魔女手持一人高超大型純黑金屬打造的繁麗法杖。最令人驚異的是,法杖頂端竟排列鑲嵌著足足九顆璀璨絕倫的地獄寶石,每一顆單獨拿出去都價值連城有價無市。

魔女在狂笑。

貌若妖魅的女人舉起那根繁麗到極致的法杖,對著弱小可憐無助的牧師,掄著膀子一棍子敲了下去。

魔女道:“呦呦呦,這不是艾伯納嗎,幾天不見,這麽拉了?”

艾伯納/劍客/牧師/學徒:“……”

“殷棠!”帝國最年輕的大魔導師艾伯納喊了她一句,麵子分明掛不住又在硬撐著。

“你又想幹嗎?真當我們皇家學院是你家廁所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說得那麽難聽幹嗎?這不是想來找你借本書嗎。”

殷棠放下法杖,打量一眼明明沒怎麽用力此刻卻已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牧師。她聳聳肩,抬步朝艾伯納走了過去,自動忽略了為首一眾人下意識退後一步的動作。

“我本來去你家找你沒找到,你的傀儡仆人告訴我你在學院。說真的,現在不是在放暑假嗎,你來學院那麽勤幹嗎,做慈善誌願者?”

“關你屁事!”

頂著法師學徒看過來的驚異目光,艾伯納在罵出聲之後才反應過來掩飾性地咳了一聲。

招手示意殷棠跟上來,自己抬腳往學院樓外走去。“你到底又有什麽事吧,你就直說!”

殷棠麵露無辜地從背後將弗拉明戈魔花舉到大魔導師的鼻子前,花難得親近地對著艾伯納揮了揮藤蔓。後者好脾氣地伸出一根手指同花握了握,目光再度轉向魔女。

“你這次來找我,恐怕不是為了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