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然而他左看右看，這就是一杯平平無奇的保溫杯裏泡枸杞的熱水而已，甚至宿寧麵前也有一杯，已經喝了一大半了。
“你身上有酒氣，那群人是不是硬灌你了？把這喝了，然後去休息，否則明天早上要頭疼的。今天太晚了，這樣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明天早上我會找車再送你回去的。”宿寧解釋道，“黎楚，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會給你一個說法的。”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堅定，讓人感覺他好像說出來就確實會做到。
不可能，怎麽會有人為自己討什麽說法呢？
更何況說這話還是宿寧。
黎楚心裏一震，眼神裏的詫異都沒有來得及藏起來，又抬頭看他，這時候他才發現宿寧手裏拿的並不是繩子，是用來包紮的白色繃帶，那藥箱就擺在茶幾上。
原來他脫衣服是為了方便包紮……不對，宿寧什麽時候受的傷？
他再仔細一看，那手臂傷口看著細長，像是被什麽東西刮出來的。
黎楚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那個酒瓶子，是因為要把自己帶出來的受的傷嗎？
宿寧讓他去睡覺，卻沒見黎楚動彈，這小孩似乎有點呆，接了那杯水就坐在那裏也不動，像是看到他受傷被嚇住了一樣，瞳孔都瞪大了一些，眼尾還有些發紅，更像一隻小兔子了。
他正要再提醒一次讓他喝完水吃完藥然後去睡覺，卻看黎楚像是反應過來一樣，眼睛轉了一下，接著開口說話了。
“對不起，我太大意了，都沒發現少爺受傷了，”他道，“我來幫少爺包紮吧。”
我倒是要看看這個狗東西是不是在裝。
黎楚心裏惡狠狠地想。
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想把醫藥箱拿過來，宿寧還攔了他一下，問道：“你自己身上的傷呢？”
他剛過去就看見有人踢他，沒到之前那群人應該沒少為難他。
黎楚一愣，隨後回道：“我沒什麽事的，我都躲開了，一點小傷而已。”
這一點他倒沒怎麽撒謊。
今天晚上去之前黎楚就知道會發生什麽，他知道包廂裏麵的隱藏攝像頭一直在拍，於是表麵上還得保持著寧死不屈的小白花形象，實際上心思一直在動。
那些人的舉動他躲得很小心，最多之前被推搡幾下踢了幾腳，身上有點淤青，對方最後氣急敗壞的一記酒瓶子宿寧給他擋了，其他都是小問題，至少他比彼時的宿寧清醒多了。
宿寧：“別騙我，膝蓋怎麽回事？”
膝蓋那一腳算是挨地最嚴實的，他原來也有些舊傷，一看淤青就特別明顯，然後黎楚就看到宿寧從藥箱裏先翻出藥油來給他，又好好地貼了跌打損傷的膏藥，像是不放心一樣，還反複確定他身上真的沒有什麽嚴重的傷，說了一句我帶你看醫生，才背過身讓他幫忙處理傷口。
宿寧傷在手臂，他自己動手確實有些困難。
黎楚盯著他的後背，在藥箱裏翻了翻，在用來剪繃帶的鋒利剪刀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後拿起了消毒酒精，先給他清洗傷口，消毒、上藥，然後還細細纏了繃帶，看起來動作十分專業且熟練。
這個人今天晚上太不對勁，不能輕舉妄動。
至於宿寧，他隻覺得這小孩手有點抖，特別是上酒精消毒的時候，讓宿寧疼得額上出了一層冷汗。
他沒放在心上，有人能包紮就不錯了，大體上沒什麽問題就行，也輪不到自己挑挑揀揀。
等到黎楚完全處理好了，宿寧轉頭看他，又多問了一句：“你這麽大點小孩，怎麽會這個？”
黎楚一邊收藥箱，一邊低聲解釋：“我學跳舞的時候時常受點傷，都是我自己處理的，一來二去就熟悉了，這些東西都不值一提的，沒想到能在這時候幫到少爺，就算有點用處了。”
“所以我的膝蓋沒什麽大事的，真的用不著看醫生的。”
這小孩臉色有些蒼白，但提到練舞的時候卻自然而然的有些上揚，然後對著他靦腆一笑。
宿寧心裏一動，又問：“你和周純青……”
黎楚收藥箱的手一抖，頓了一下，卻並未隱瞞：“您也看出來了，我們是認識的，是表姐弟，家裏人本來是一起做生意的，一直生活在一起，去年家裏公司出了事，欠了一大筆錢，家裏大人們受不了，跑的跑跳樓的跳樓。我那時候還在國外讀書，聽了消息便退學回來了。”
“姐姐她是被那些人騙的，為了還債，於是隻能和江辰灃的娛樂工作室簽了長約，吃了大虧，債直到現在也沒有還掉，但是她總是不想讓我也那樣。”
他說這話的時候輕描淡寫，但聽著確實更顯淒慘，特別是今天晚上的經曆，越看越像是書裏被虐了八百次的可憐主角。
“我會把債還掉，也一定會把她救出來的。”
最後，黎楚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補充了一句。
宿寧聽完有些許不忍，回道：“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不用叫少爺。”
這不是什麽封建大家族，沒必要這樣稱呼。
但黎楚眨了眨眼睛，問道：“不對嗎？我聽見公司裏那些人都是這麽稱呼的，我不可以也這樣叫嗎？”
宿寧：“……隨你吧。”
公司裏那些人叫這個稱呼很大可能帶著諷刺意味，暗地裏嘲諷他有後台罷了，隻是這小孩聽不出來。
可能是實在單純，看得出來周純青作為姐姐也在盡力保護他，硬要和他解釋這些也沒意思，黎楚未必聽得懂。
“早點去睡吧，”宿寧催他，“客房是幹淨的，你如果缺什麽，可以在這裏隨便拿。”
黎楚搖了搖頭：“我不缺什麽。”
他還想說什麽的，但沒說出來就被宿寧強硬地送回了客房，還被盯著喝完了那杯用來解酒的溫熱紅棗枸杞水。
“你這個年紀怎麽敢熬夜的！早點睡覺。”
宿寧叮囑道，估計覺得他會冷，過了一會兒還還特意給他塞了床厚被子，隨後就關門離開了，果真再沒有打擾，看起來真的就像是想讓他好好睡覺而已，從頭到尾沒有碰他一個手指頭。
黎楚：……
他覺得今天晚上自己的計劃大約是全盤失敗了，可能宿寧不喜歡自己這種類型，隻得放棄。
於是他關了房間的燈，坐在**睜著眼睛，又過了好一會兒，確定對方已經走遠了，外麵沒有一點聲音，隨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因為處理傷口，即使洗過上麵還殘留著一些酒精味和血味，嘀咕道：“傷口是真的，不是演的。”
黎楚皺著眉頭，眼眸深沉，過了一段時間又低聲開口，像是自言自語：“騙子。”
“在這個圈子裏，有什麽說法可言。都是騙我的。”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這群人全都不可信，都是假的。
黎楚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但他還是睡不著。
宿寧的風衣還放在沙發上，與他相顧無言，似乎默默地在提醒什麽，他盯著了很久，然後翻了個身，假裝那根本不存在。
他在黑暗裏睜著眼睛，亂七八糟想了很多，有些魂不守舍。
本來以為今天晚上注定是無眠之夜，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宿寧給他的那杯泡著紅棗枸杞的溫水，也或許是因為這有錢人家的床鋪確實很軟，時間再晚一些，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宿寧一直沒有睡，他還在琢磨其他的事情。
既然已經穿書了，就要抓緊時間好好了解自己當前的處境，特別是他對原著的了解就那幾句話，原主的記憶雖然算是完整，但未必完全真實。
這房子裏有原主的備用手機，很快被他翻出來了，一打開就差點被消息刷屏。
手機裏最先推送給他的就是社交媒體的今天熱搜，自己被罵上熱搜的事情宿寧早就知道了，在圈裏多年大風大浪也經曆過，但是他點進去一看，還是被這場景略微震驚了一下。
隻見熱搜上排頭三個都掛著“爆”字，從下到上分別是“宿寧傷人”“宿寧夜場”以及“宿寧滾出娛樂圈”，像這樣包攬熱搜前排的頂流待遇，整個娛樂圈大約隻有他有這樣的福氣。
“宿寧傷人”這個事情自然不必多說，就是桑樂摔倒骨折那回事，不過這事情如果截止到這裏，還隻是被罵上熱搜一的事情，光影娛樂公關要是硬洗也能洗白成遊戲過程中不慎，道個歉說是意外，並不是不能帶過去，因為攝像頭沒有直接拍到，誰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不過路人緣確實基本毀了。
眼下這熱度再度上揚，是因為今天晚上的新情況——宿寧在釣春江的事情還是被拍到了。
不知道是江辰灃氣不過出手還是派對上哪個有心人，抓到的幾張他的照片，照片有點模糊，沒怎麽拍清楚臉，但是他那個樣子、身高還有頭發確實太有辨識度了，這下直接在大眾麵前實錘。
在整個節目都因為他的破事焦頭爛額的時候，桑樂還在醫院，這人竟然去酒吧買醉！
今天晚上，浪博對此事的熱度更是完全沒有壓製，甚至幾個官方號還主動轉發了宿寧的其他黑料，大概就是學校翹課差點沒法畢業、大馬路上飆車這種二世祖們常做的荒唐事情。
熱門選手翻大車誰都願意來吃口大瓜，眼看著勢頭越來越不好，光影娛樂的官號甚至都在剛剛出來發了道歉聲明，聲明裏態度倒是很誠懇，但對於爭議事件卻含糊著一筆帶過，這無濟於事，下麵評論是清一色的“退賽”“退圈”。
宿寧終於如願以償，成了這檔選秀綜藝上最出名的選手——如果被罵也算熱度的話。
這許多罵人的話宿寧沒有多看，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他關心的是在這許多討論中，並沒有人提到黎楚。
在那些被拍到的幾張照片上，應該是從他沒有完全避開的監控錄像裏截出來的，因為燈光迷離，畫麵有些糊，宿寧太有辨識度，而在他身邊藏在長風衣的人便看不清楚了，黎楚穿的是普通的褲子和白鞋，身形很瘦，隻露出小腿的一部分，一直也乖乖閉著嘴沒開口。
他在鏡頭裏都被宿寧遮得嚴嚴實實，甚至許多人都沒分清楚性別，以為宿寧在會所裏找了什麽露水情緣的歡場情人，並不太糾結這位到底是誰。
浪博上營銷號和水軍也半點沒提到他，更沒有提到釣春江這個地方。
畢竟提到黎楚有可能扯出江辰灃來，江少爺也知道自己幹的那些事情算起來比宿寧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是就這樣集火宿寧的好，反正這時候怎麽罵宿寧都是對的。
今天的熱鬧似乎不止這一樁。
在這關頭，他的未婚夫沈淮出來代表節目組出來回應了。
他拍了一段視頻發在自己的官方號上，這位號稱國民男神的沈淮導師比學員們更有一種成熟感覺，他長相並不是頂級英俊，和宿寧這張臉是沒有辦法比的，但勝在溫潤十足，五官很舒服，很有幾分書卷氣，顯得斯斯文文的，說的話也像是菩薩一樣。
在罵聲一片裏，這個視頻裏的他居然在為宿寧說話。
“我沒有教好學員，大家在熱搜上指出的很多問題確實也有我的過錯，而且小遊戲我是主持，沒有注意到安全隱患，向大家道歉。”
“桑樂這件事我一直在和節目組溝通，訓練基地裏的一切配備都是完整的，醫生到的很及時，傷勢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嚴重，還是有機會可以正常比賽的，同時我也建議節目組和一些學員做心理輔導，不要影響比賽，特別是不要影響他們以後的路。”
“參與這個節目的孩子都是很年輕的，年輕人犯了一些錯理所應當應該接受大家的批評。但站在我的角度上來講，作為導師看著他們一步步成長，看到節目組一直以來的努力，心裏真的非常不忍心，如果可能，希望大家能給我們、給節目組也給一些學員改過的機會，也能給這個節目一個機會。”
“最後我再向大家鄭重道歉。因為這件事占用了很多公共資源，真是對不起大家。”
沈淮向來風評很好，前段時間還剛拿的影帝，風頭正盛，視頻一發出來便有大批粉絲心疼不已，瞬間收獲了路人大批聲援。
“哥哥根本不需要道歉，來這個節目當導師又支教又扶貧還得當血包已經夠夠的，而且宿寧這個狼心狗肺的真的不值得。”
“會不會是光影娛樂聯係沈氏影業讓沈淮老師出來打圓場？唉，有合作沒有辦法拒絕吧，他臉色看起來好憔悴，聽說現在還一直在訓練營那邊為了學員和節目組溝通，現在還自責，真是心疼死了。”
“這根本不是沈老師的錯！”
至於宿寧，他看完之後麵無表情。
溫柔刀，果然專克原主這種沒腦子的囂張大少。
其實沈淮對他一直很好，甚至說是縱容，溫柔人設立得很穩，宿寧還能在手機裏看到他剛剛發來的一大堆關心的消息：“別想太多，好好睡一覺，我會和宿叔叔商量一下如何解決的。”
“我知道小寧不是這種人。”
“大家一定會原諒你的。”
頗有些雪中送炭的意味。
若是原主，在這樣的境況裏看到這種話，估計恨不得把自己的命交給他，但宿寧毫無波瀾，他揉了揉鼻子，總覺得自己隔著手機屏幕聞到一股茶香。
不是他非要把人想這麽壞，宿寧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太久了，千年的狐狸都看過太多。
事實就是，在沈淮發了這一條視頻之後，“心疼沈淮”這一詞條逐漸攀升，在宿寧三個黑熱搜詞條裏占據了一席之地，熱搜內容全是正麵評價。
能在這一片黑裏踩著宿寧弄出一塊清清白白來，真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