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趙晨星牽著江黎月的右手, 將人拉進自己車裏,放在副駕上。

霓燈在遠處撲朔,印到車裏, 也就隻是如同螢火一般, 淡淡的暈開,為昏暗的車內偶爾增添一點暖色。

“到這麽早?”車子平穩起步後,江黎月看了看手機裏發出去的消息問道。

A城距離劇組大概2個多小時車程,他是半小時前發的消息。

“嗯,剛巧在附近。”趙晨星開著車, 不鹹不淡地回了句,一邊掃了眼旁邊人的狀態。

短短上車幾分鍾的時間, 江黎月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 趙晨星便把暖風調高了些,在下個路口等待時, 從後座拿過自己的羽絨服,粗魯地扔在副駕位置,“搭著。”

路口的紅燈很長,足有兩分鍾, 趙晨星將手搭在金屬檔把上。

江黎月整個人埋在衣服裏, 濃鬱清香的甜橙與葡萄柚香味馥滿整個鼻腔。

江黎月深吸了兩口,克製地拉下羽絨服,長臂伸出搭在羽絨服外麵。

感受到兩隻手的溫度不一,右手因剛才被趙晨星一路拉著,很暖, 左手還是老毛病, 這種天暖不起來,於是他右手包著左手哈氣。

大概是真的困了, 江黎月眼眸半闔,長長的睫毛此刻完全遮住了剩下半個眸子,看不清神色,白皙的臉如同幹淨的背景色將霓燈的暖黃一五一十地映照出來,顯得此時的江黎月沒有往日的攻擊力和侵略性,很暖,很老實。

“你現在還挺乖。”趙晨星瞥著他輕輕哈氣吹手的樣子,意味不明地突然說道,“之前那股子勁兒去哪了?”

他說的是剛才包廂裏看到奚澤拉著江黎月的手,而江黎月卻一點反應沒有,隨隨便便就讓別人牽手,可不是乖嗎?

之前別說是小男生,就是小女生他都不願意接觸。

想起高中那會大課間下樓時,前麵一個女生估計以為後麵的是她姐妹,自然地拉住走在後麵的江黎月的手,江黎月當時反應很大得甩開,把女生嚇了一跳。

還是趙晨星給人女孩送了小糖果道了歉。

莫名的,空氣中的葡萄柚的味道壓過甜橙,氣氛變得酸澀了起來,再混上清冽的白酒,變得苦澀。

“之前哪股子勁兒?”江黎月笑道,笑意從胸腔中傳出,帶著他特有的聲音,悶悶沉沉的,“之前不乖嗎?我覺得自己還挺聽話的啊,你走哪我去哪,甚至都不敢走在你前麵……”

“為什麽不敢?”

“因為……”江黎月將左手手背搭在眼皮上,輕聲說道,“生怕我一個轉身,你不見了。”

隻有走在你身後,才是最安全的。

那年,就是因為一個不小心,你就不見了,我等了五年。

現在的我,真的再也耗不起下一個五年了……

趙晨星知道當年是他做的不對,走得太決絕了,他歉然道:“還在意呢?”

聽到趙晨星這輕飄飄的話語,江黎月說不上的難過,泛涼的手背在溫熱的眼皮上感受著每一次脈搏的顫動。

大概隻有喝醉了,口腔裏胃裏都泛著酒精帶來的灼傷感以及苦味,江黎月才會接下這麽苦的問題。

“趙晨星……你讓我怎麽能不在意呢?”江黎月悶聲說道,“你走的時候,問過我的想法了嗎?”

“我的想法,對於你來說,就這麽……無關緊要嗎?”

“你走的時候,沒問過我;你去了哪裏也沒跟我說;這1871天裏你過得好不好,也不告訴我。”

“而這些,你都能跟李安楠說……”此時江黎月的聲音帶上了壓抑不住的哽咽,仿佛壓製了許久的情緒在此時傾瀉而出。

“趙晨星……你怕提前跟我說了,我會不讓你走?”

“還是你早就知道,跟我說了我會瘋了似的用盡一切辦法將你綁在身邊?”

江黎月壓在眼睛上的左手冰涼,車內的暖氣都暖不起來的透骨的寒意,他說道:“因為我……就像一條陰暗卑鄙的,扔不走甩不掉的蛆蟲。”

身後傳來等候車輛的車鳴聲,綠燈亮了,趙晨星這才從震驚中慌亂回神,將車停靠在旁邊,他想此時他沒有辦法做到平穩開車。

趙晨星解開安全帶,傾身過去,左手握住江黎月擋在臉上的左手,慢慢地移開。

果然,江黎月哭了,睫毛是濕潤的,眼尾泛著暈不開的紅。

那一刻的趙晨星死死揪著眉,仿佛感同身受,心髒像被對方攢緊了浸在水中一般,悶著疼,五髒六腑無一幸免於難。

不是沒見過江黎月哭,他演的電影裏麵哭戲還少嗎?

可沒有任何一次,像今天這樣,令他震撼,令他同感至此。

他手裏像是握了塊冰,趙晨星不由得緊了又緊,想用自己的體溫將他的左手暖起來。

“江黎月,看著我。”趙晨星右手半強硬地掰過江黎月的臉,與江黎月雙目對視。

趙晨星緊了緊江黎月的手,笑著說道:“哪有你這麽漂亮身材這麽好的蟲子啊,你這樣把蟲子硬生生拔高好幾截,蟲子他祖宗都得從祖墳醒來給你磕頭。”

看著江黎月的眼睛中帶上了星點笑意,趙晨星這才繼續問道:“你前一段時

間這麽變扭,就因為知道李安楠和我有聯係?”

江黎月被問後,想要偏頭,被按下巴上的手扭了回來,他隻好輕輕闔眸,說道:“憑什麽她能知道我卻不能?我和她比還是她更重要?”

這話裏的醋味兒蓋都蓋不住,就是不知道江黎月到底是以什麽出發點。

是兩人十多年來的勝似親兄弟的親情?還是江黎月偏執的獨占欲?還是他最希望的那種?

“小月兒啊,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你太過重要,所以有些事你不知道為好。”趙晨星悠悠道。

‘太過重要’這四個字一下子安穩了江黎月,江黎月看著趙晨星的眼睛仔細確認他說的是真話。

江黎月停頓了會,緩緩問道:“所以……你倆還有事瞞著我?”

趙晨星鬆開捏著江黎月下巴的手,按了按眉心道:“不是瞞著你,是為你好。”

“如果我非要知道呢?”江黎月問道,“李安楠也知道這事?你不告訴我我可以問她。”

“等一下,”趙晨星趕緊組織了江黎月就要打電話的手,說道,“都說了知道對你沒好處,這樣,我答應你,上完這次綜藝我親自跟你說?怎麽樣?”

“你確定。”此刻的江黎月意外地難纏,趙晨星跟他小孩似的拉了勾這才安撫住人。

“哎,被你扯得,我都忘了之前問你什麽了。”趙晨星把江黎月的手暖了差不多,便重新掛擋起步,“想睡就睡吧,到了會叫你的。”

跟喝醉酒的人說什麽話呢,兩人都不在一個頻道上,一個被另一個拉跑偏了太正常了。

趙晨星緊了緊方向盤,回想了半天,這才想起一切的開端,他哭笑不得,原本應該是他生氣的,結果反倒給江黎月倒打一耙。

江黎月收了手,放在羽絨服裏麵,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帶著厚重的困意說道:“不要,好不容易有和你獨處的時間,想和你說說話。”

“再說,兩小時車程呢,萬一我睡著了,你開車犯困怎麽辦?”

趙晨星刺兒道:“你不是說讓我當助理嗎?別的助理給你開車你也陪聊?”

“怎麽可能,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江黎月嗤笑,“你跟他們,不一樣。”

“哦?怎麽不一樣?”

日常被江黎月這種話刺激地心髒怦怦跳,此刻的趙晨星已經能夠麵如常色地應對道。

“因為你是趙晨星,所以不一樣。”江黎月悶聲說道,突然想起來自己跟主治醫生定的治療方案,“對了,能請你幫個忙嗎?”

“幫忙?”趙晨星看著左右兩個後視鏡,答應得很快,“行啊,什麽忙?”

江黎月在聽到‘行啊’的時,抑製不住地勾唇,但還是壓住笑意正色道:“我下一部電影是同性題材的,我怕掌握不好,需要提前練習吻戲和床……”

“你怎麽開始接這個題材了?你沒事吧。”趙晨星斟酌道,由於前半句過於震驚導致後半句他都沒聽到。

“總要有突破,不能一直在舒適圈裏,一個古代架空本子,我看過了挺好的。”

突破?為什麽突然想在同性題材突破?為了誰?今天那個男孩?跟他有感情戲的奚澤?是因為他?

趙晨星被暖風吹紅的臉瞬間冷了下去,搭著方向盤的手指好像吹得也是冷風,他僵硬地搓了搓手指,手指隻有在互相摩擦的地方才有些微的暖意。

“跟你練習?”趙晨星艱難重複道,“我又不會演戲,怎麽跟你練習,你要不找別人?”

“沒事,不會演沒關係,我如果能把不會演戲的你都帶入戲,說明我的演技又精進了。”

封閉的車內,暖氣中飄散馥鬱的澀味。

暖氣中的點點酒意熏得趙晨星眼睛疼頭也疼,他捏了捏方向盤,蹙著眉,還是決定問道:“突破?是因為什麽?這次電影帶給你的?”

“電影裏,陳則對陳放的感情,你感受到了?”

他自然想起了在包廂裏聽到的話,他其實更想問,奚澤對江黎月的感情,他是否也感受到了?所以才想有改變?

“你看過劇本了?”江黎月坐直了身子,向他解釋道:“劇本裏這是一條隱晦的感情線,陳則對陳放最後一刻的表白,陳放肯定是知道的。”

“你怎麽能確定?”趙晨星說道,“如果最後陳則沒有說出口,陳放真的會知道嗎?”

江黎月蹙眉,想到原本的劇本中,並沒有陳則無聲的表白,沉思片刻說道:“如果陳則不說,陳放可能一直不會知道,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陳則會喜歡自己這種可能性。”

“他隻會覺得,陳則對他的好,都是因為兩人是兄弟,是親人。”

“親人,兄弟……”趙晨星喃喃道。

趙晨星把江黎月送回了東部新城的公寓,下車前,才想起自己有個殺青禮物給江黎月。

趙晨星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道:“你的殺青禮物。”

江黎月聞言一愣,眼睛裏瞬間放出光,問道:“還給我準備了殺青禮。”

拿到殺青禮的他更加確定趙晨星很早就到了片場接他,而不是他說的‘剛巧附近辦點事’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禮物是一個低調奢華的手表,江黎月回屋查了一下名字——‘漫天星辰不及你’。

那天晚上的江黎月手上攥著‘殺青禮’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