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盤蘊院。
跨過高高的門檻, 花香搶先襲來,一樓閣映在蒼翠樹木之中。
柳方銘就坐在二樓窗旁一手持杯自飲自酌。
盛葉舟跟隨小廝進入一樓,小廝腳步淩亂地連忙離開,
經過一樓時盛葉舟忽地神色微變,眸光不由掃向門側的屏風之上。
空氣中若隱若現的刺鼻氣味, 若是沒聞錯,想必就是剛吸食完五石散之後殘留未散的味道。
柳方銘竟也吸食五石散……
這個發現讓盛葉舟心念轉動, 麵上也不由帶了幾分笑意。
“尺酒如泥稼, 頓時不得得……”
剛上得二樓, 柳方銘半帶著醉意的聲音傳來。
二樓之中那股子氣味比一樓更重了幾分,而且其中還夾雜著些難以言說的臭味。
再看柳方銘微微泛紅的臉,想必方才就吸食過五石散。
“柳少爺。”巒星河拱手。
“哦?”
被人打斷的不悅在見到盛葉舟時猛地變化,柳方銘揚唇輕笑起來。
抬腿從踏上立起之時, 衣襟半敞, 露出……帶了數條傷痕的胸口。
“盛弟。”
盛葉舟站著未動,冷眼瞧著人越走越近。
窗邊軟塌前擺放著張圓桌,上麵已擺好酒菜與美酒。
桌兩側都放著屏風,屏風後人影晃動, 盛葉舟猜測後邊好似還跪著幾個人。
透過輪廓來看,應是幾個身材纖細的半大少年。
“不知柳少爺尋我到這來做甚?”
柳方銘神色朦朧,似是沒聽到盛葉舟的話。
“前廳宴席開開始了,不若葉舟隨柳少爺一同返回前廳。”
柳方銘一步步逼近,雙眸直接彎成兩條月牙, 毫無焦點的視線好似透過盛葉舟看向他處。
盛葉舟慢慢朝屏風移動。
“盛弟長得如此俊俏, 不知可有婚配……定親也無妨, 為兄可帶你領略不同的趣味……盛弟。”
“還請柳少自重。”
盛葉舟臉色大變,作勢要慌亂離開。
後背撞上屏風之時, 反手用力一推,直接將屏風推倒。
“本少爺告訴你,別不識好歹,否則我就讓……讓我爹滅了你全家。”
柳方銘突然甩了甩頭,眸光在一瞬間的清醒後又立即陷入瘋狂之中。
盛葉舟回頭。
屏風後的場景讓他眸光猛然一縮,腹中湧上的惡心之感隻一眼便立即收回了眸光。
十幾個**男子似是牲畜般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口中塞著木塞子,神誌不清地揮舞著手臂。
木製地板上到處都灑落著白色粉末。
“來和我們一起快活啊!”
屏風後的情景好似讓柳方銘更加癲狂,展開雙臂得意地大笑起來。
盛葉舟立即轉身下樓。
“盛弟……”
浸**酒色多年的身手哪有盛葉舟靈活,沒追兩步柳方銘就跌到在地。
大聲嚷嚷著讓仆從快些把人抓回來。
盛葉舟伸出撐在欄杆之上,縱身一躍直接從樓梯跳到一樓。
耳旁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其中還夾雜著盛葉翰的催促聲。
盛葉舟眸光一沉,幾步衝到屏風後,湊近了細聞空氣中的味道。
屏風後是一扇門,門上有鎖。
腳步聲臨近門口,巒星河移步一閃,側身立於窗前,口中還喃喃地念著些關於美景的詩文。
砰——
門被使勁推開,盛葉翰鐵青著臉先衝了進來,
“葉翰。”盛葉舟好似被嚇了大跳,有些奇怪地看向來人。
“哥。”
“葉舟。”
盛葉翰與廖飛羽幾乎是飛奔而來,兩人拉著盛葉舟上下檢查了一番,確定人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
“你們怎的追來了?”
盛葉舟語帶疑惑地望向來人。
幾人身後跟著的管家正是方才大堂之上那位,似是鬆了口氣,管家朝盛葉舟拱了拱手:“老爺讓我來請少爺,半路撞上兩位少爺也在尋您。”
“是我疏忽。”
盛葉舟拱手,隨後有些難為情地繼續道:“我方才被這後院美景所迷,一時瞧得出神,竟忘了上樓拜會柳少爺。”
管家神色有絲狐疑,但見巒星河麵上並未半分異色,樓上樓下也沒有異動,心下相信大半。
“那我與管家一同上樓向柳少爺告罪。”巒星河拱手。
“老奴去請少爺就是,盛五少爺去先行前往前廳。”管家立即回道。
說罷不等盛葉舟再言語,立即擺手讓小廝領幾人先前往前廳。
臨走前,盛葉舟又後頭看了眼窗外景色。
“日後回府,我也要尋工匠來建這麽個園子。”
廖飛羽立時笑著附和:“等你成親,想建個甚院子都可。”
幾人邊商議著改造院子之事,邊在小廝帶領下前往前廳。
管家站在樓下目送幾人一直消失到垂花門後,這才提步走上樓。
***
酒宴上推杯換盞,柳勳滿麵春風地遊走在各路豪紳貴人之中。
管家獨自返回與柳勳耳語幾句。
柳方銘突感身子有恙,今夜宴席怕是無法參加。
盛葉舟幾人未自報家門,倒是免去了各種阿諛奉承和敬酒。
但盛葉舟知曉,他的一舉一動全部在柳勳監視下,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與廖飛羽交頭接耳。
夜色漸濃後,盛葉舟明顯醉意上湧。
盛葉翰扶著他向柳勳告辭。
“今日銘兒突感風寒,未能與盛五少把酒言歡,他日我定讓銘兒上門賠罪。”柳勳笑眯眯地告罪。
盛葉舟大著舌頭,笑著答應下來。
“我與柳兄一見如故,他日定要好好喝一場。”
“那就好,那就好……”
說著意味不明的話,柳勳派人將盛葉舟幾人送到了家門口。
趔趔趄趄穿過垂花門,盛風突然出現。
“五少爺,柳家派出的暗衛已經回府了。”
盛葉舟直起身子,眸光冷凝,扯出個淡淡笑意。
“去書房說話吧。”
“五哥!你沒醉酒?”盛葉舟被兄長精湛的演技所騙,從頭到尾都真以為他喝醉了。
盛葉舟笑著抬起手輕拍了下盛葉翰的腦門:“連你都騙不過,又如何騙得過柳勳。”
“在閣樓裏究竟發生了何事?”廖飛羽迫不及待追問。
“都是些肮髒之物,不知道也罷。”
盛葉舟擺手。
書房門合上,眾人落座。
“五少爺,這是剛送到的書信。”
“袁州送來的?”
“陸少爺一封,韓世子也有封。”
陸齊銘的親筆信,邊緣用蜂蠟仔細封了遍,盛葉舟用小刀劃開蜂蠟,又問。
“我讓你們查的裁縫鋪可查到何異常?”
“裁縫鋪生意冷清,掌櫃會接些修改衣裳的活計,鋪子平日裏關門很早,並無何異常。”
“改衣裳的生意可好?”
“隻有兩個人進鋪改衣裳。”
“年紀多大,是男是女。”
盛風被問住,好在暗衛監視之時都習慣事無巨細的記錄在冊子上。
盛葉舟一問,他立即翻出小冊子。
“昨日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前日……”
隨著盛風一條條念出來,廖飛羽當即就從中聽出不對之處。
“怎全是男子,一個女子都沒有。”
何止如此,這七日裏總共有十五人進入才普通改衣裳,十五人中竟有十人是重複的。
“如果我所猜沒錯……這些人便是柳家賣五石散的賣家。”
“你是說,那間裁縫鋪就是藏匿五石散的地方。”廖飛羽說。
盛葉舟點頭。
而後掃過的信直接遞給廖飛羽。
信的內容很簡單。
許校尉知曉後,決心在此事中插上一腳。
但有個條件。
揪出軍中毒瘤的同時他會借機肅清軍中異己,清除那些堅定支持羅校尉的部下。
若我們要與他合作,絕不可在此事上多作質疑。
另外,韓長風送去的信已收到,對方提出的條件許茂也應下了。
韓長風要得是許茂對孩子的支持。
而許茂要太子對他坐上將軍之位的支持。
雙方一拍即合,許茂投誠太子的書信已送往東宮之中。
至於韓長風的信,信裏則是拜托了盛葉舟的一件事。
“韓世子還真是相信我。”盛葉舟輕笑。
再未確信柳家與五石散之事有直接關聯之前,韓長風都不可輕舉妄動。
東宮有半點風吹草動都將立即傳到柳家背後那人耳裏。
比起柳勳……背後的主謀才是太子的主要目的。
他們不能動,偵查情況的事就落在盛葉舟身上,而且對方明顯知曉盛府暗衛就在濱州內。
當然,韓長風也沒忘了許下好處。
太子舉薦。
短短四個字,怕是天下讀書人擠破頭都想求到的恩典。
一但有太子舉薦,春闈之時考卷可直接跳過閱卷官送往學政書案之上。
而有了太子之名。
就算再無文采,春闈上榜也是榜上釘釘。
“這個**還真大。”盛葉舟輕笑,隨即直接提筆回信。
信的內容更加簡單。
——我應下此事。
太子就算不舉薦,為陸齊銘盛葉舟也會去做。
“那接下來咱們該如何做?”
看完信,廖飛羽心中很是複雜。
每個人都有目的,明明是為名除害的事,到頭來竟變成了一場利益交換。
但他深知事已至此,他們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盛葉舟揉了揉酸痛的肩,笑道:“今夜我喝酒受寒,臥病不起。”
“我明天就去幫五哥請大夫。”盛葉翰立即會意。
“還是我弟弟聰慧。”盛葉舟笑,而後目光落到廖飛羽身上:“你可別擺著張躍躍欲試的臉,別人一看咱們就得露餡。”
“我又不是傻子,沒事齜牙傻樂甚!”廖飛羽不服氣。
“你們繼續監視那間裁縫鋪,再分派人去跟蹤那些改衣裳的人,看看他們究竟是如何將五石散送出濱州的……”
“至於你……”盛葉舟看向盛風,突然問道:“若是讓你潛進柳府,你有多少把握不會被人發現?”
“九成!”盛風立即回道。
“那過幾日你便去柳府走一趟……”
他倒要看看,那座閣樓裏究竟藏了多少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