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方才多謝你出手相助。”盛葉舟拉開衣襟露出白皙中泛著片微紅的肩膀:“不知該如何稱呼?”

“你們叫我蔡楊就行。”少年麻利地取出藥酒抹上,手剛接觸到肌膚就疼得盛葉舟倒吸了口涼氣。

肩膀迅速紅腫,轉瞬便青紫大塊,看上去很是可怖。

蔡楊麵色微變,抬手將手掌覆到紅腫處,聲音很輕:“忍著些。”

說罷,手下用力。

“我叫盛葉舟。”盛葉舟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自報家門,疼痛如海浪般席卷而來,火辣辣的刺痛感從肩膀蔓延到了手腕。

“你怕是無法參加今日之試了,扭傷有些嚴重,要修養半月才行。”蔡楊淡淡道。

甘禾淵一聽,強裝的鎮定瞬間倒塌,雙眼通紅哇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震天,就像是受傷的人是他自己。

哀切哭聲還引來不少趕路人打探,在聞到跌打酒嗆人的味道後,有人竟當眾就樂出了聲。

“看來還不用等到技不如人,這就得灰溜溜下山囉!”

“莫不是怕丟人故意摔傷的吧。”

“還想著日後進了書院再收拾這小子,正好……省事不少。”

說最後一句話的少年腔調極高,引得盛葉舟幾人都不由朝路邊看了過去。

那少年一襲寶藍綢緞袍子背光立著,個頭很高,至少十一二歲的模樣,左右胳膊各搭在一人肩頭上,臉上滿是戲謔。

“你……”甘禾淵掛著眼淚怒視少年,剛張了張嘴,肩膀就被輕輕一拍,廖飛羽迎了上去:“這是哪家的寶貝疙瘩啊,報上名來好叫爺瞧瞧是誰還想在啟明書院裏欺負我們。”

一句話就將自己與盛葉舟歸到了同陣營中。

“羅二少爺,此人好生狂妄,要不咱們教訓教訓他們?”右側少年狗腿子地告狀。

廖飛羽突然“喲!”了聲,接著便是一臉玩味地大聲笑道:“感情你主子是瞎子啊,還用狗提醒。”

噗嗤——

很不合時宜,很不恰當的,盛葉舟笑出了聲。

他站起身來,將衣襟合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緩緩走到廖飛羽身旁站定。

“羅二少爺,平陽侯府親姻親羅家的羅二少爺?”

“雖沒聽過葉舟你說得是誰,但隻聽姻親羅家就知是個狗仗人勢的玩意兒,”廖飛羽捏著下巴,一臉輕蔑。

“你……你算個什麽玩意兒。”羅二少怒吼。

羅二少本名羅天亦。

羅家本是個無權無勢的平常人家,早些年在建江府一帶靠做海貨買賣發家,後家中長女帶著萬兩白銀為嫁妝嫁入給彼時還是個庶子的張侯爺為妻,也就是如今的老夫人羅氏。

羅家人依靠著平陽侯府給家中長子捐了個六品閑職度日。

由商轉士的羅家更是以平陽侯府馬首是章,為親近姑婆羅氏,羅家子孫跑侯府可比自家祠堂都要勤快。

這羅天亦也是其中一員。

如此說來,他對盛葉舟的敵意也就說得通了。

“我?”廖飛羽指著自己鼻子,抖腿叉腰一氣嗬成:“我是啟明書院廖山長的長孫,若你有不服,盡管找我祖父鬧去。”

“我祖父是盛禺山,若日後我不留神揍了你,你大可向我祖父告狀。”盛葉舟笑眯眯地補充道。

麵對仗勢欺人之輩,沒有比身份上的碾壓來得更加解氣的。

羅天亦突然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眼珠子慌亂地轉了幾圈,色厲內荏地留下句:“以後要你們好看”便落荒而逃。

目送三人跑遠,盛葉舟捂著肩膀又“嘶”了聲。

“葉舟,要不咱們下山吧。”甘禾淵擔憂地拽著盛葉舟衣袖,這會兒哪還有考試的心情。

“無事,考不得上先考了再說。”盛葉舟淡淡一笑,隨即指指地上書箱:“你幫我背書箱吧。”

“我來吧。”

不料,回答的人竟是蔡楊,他起身拍拍衣裳上粘到的枯葉,彎腰將書箱背上,順道還提起甘禾淵的空書箱:“再讓他背,你們誰都趕不上考試。”

“說得也是。”盛葉舟讚同。

肩膀抹上跌打酒後疼痛減輕不少,就是一股子酸脹之感逐漸往手臂延伸。

“謝謝你的藥酒了。”盛葉舟又一次道謝。

“無足掛齒小事,反倒是你……”蔡楊頓了頓,語氣中有隱隱笑意:“明知握筆怕是難事,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倒是稀奇。”

“難不成和甘禾淵那樣大哭,哭又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盛葉舟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牽動痛處時臉上神色一抽:“反正我又沒想過要考狀元。”

此話一出,盛葉舟自己先愣住了。

穿越到這個世界的身份:官三代,隱形富二代。

有權有勢家族根本不指望他養活,盛葉舟都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努力讀書,為此每日零零碎碎花在自習室中的時間都超過了十小時。

仔細想想,好像是自習室獎勵,又好像是祖父欣慰的眼神,又或者是那句……探花郎的爹?

反正他稀裏糊塗的竟然將讀書當成個目標在努力完成。

但!讀書哪有盡頭。

不知不覺間……被自己忽悠了。

就在盛葉舟胡思亂想中,四人爬到了山腰學堂所在。

路邊立著塊木牌,上寫著:“啟蒙班考試點在山頂。”

一灰衣中年人單手杵在木牌上,不停向路過學童指指牌子,接著大聲吼道:“先到者可先進入學堂考試,不再統一入考堂,午時統一結束考試。”

石梯上頓時嘩然聲一片,盛葉舟甚至聽到周遭人呼吸加快的動靜。

有人興奮地抬腿往上跑,也有人一想到還有半數石梯未爬,當即就跌坐在地,大聲嚷嚷著死都不要再往上。

對這些嬌生慣養的少爺來說,能爬到此處已是極限,更別提再爬一個時辰後還要提筆考試。

廖飛羽所猜完全正確,走到這之後,放棄的人少說有小半。

盛葉舟三人腳步未停,繼續往上。

甘禾淵雖說累得夠嗆,但還是在努力咬牙堅持,因為此刻的盛葉舟比他更痛苦。

酸脹過後整條手臂都跟著火辣辣的疼痛起來,一抽一抽地連帶著半邊脖頸都難受不已。

手臂疼,雙腿也跟灌了鉛似的沉重。

雖說[體質改善藥水]解了體內的毒,但也沒法立即就增強體力,盛葉舟現在還是個虛胖的麵團子。

“要不我背你吧。”廖飛羽是個講義氣的人,彎下腰就想背盛葉舟:“我從小在這山路上走,早都習慣了。”

盛葉舟擺手拒絕,廖飛羽也不過比他年長三歲,若再背個人爬上,身體根本吃不消。

再看默默在前麵的蔡楊,盛葉舟開口:“蔡楊廖飛羽,你們先走吧,我們兩個恐怕會拖了你們的後腿。”

廖飛羽瞪眼:“都是朋友,哪能丟你們獨自走。”

蔡楊沒回,但默默搖了搖頭。

“以後我們四個就是好兄弟,就算今日錯過考試大家也別擔心,我祖父門下有好幾個學生都在山腳開私塾,咱們去那讀書就成。”廖飛羽豪邁拍胸保證。。

感情這是把後路都想好了。

盛葉舟心中感動,但不能真拖了人家後腿,心中沉吟半晌後一隻手拽住甘禾淵:“我們加快步子。”

“我也幫忙。”廖飛羽扶住甘禾淵另一邊。

“好。”甘禾淵重重點頭,深呼吸口氣後抬腿往上。

有山腰處的提醒,閑聊的人漸少,大家都埋頭朝山頂爬去,恨不得超過所有人第一個進入考堂。

不停有人從他們身邊超過,演變到後來全變成手腳並用。

盛葉舟滿身都被汗水浸濕,腦中卻異常清醒。

書院的那句提醒純屬多餘,若真是為考驗學生體力,那山腳處就會告知而不是中途由人口述。

那隻能說明此舉必是有意為之。

目的就是擾亂人思緒,使毅力薄弱之人早早放棄,而堅持下來的人也因迫切顧不上其他。

顧不上其他……

盛葉舟腦中靈光一閃,左右轉頭尋找。

汗水漸漸模糊了眼睛,雙腿已經失去知覺,每呼吸一下都帶出肩膀的疼痛。

四人走到後頭,幾乎變成了互相攙扶,爬得比蝸牛都慢。

廖飛羽喘著粗氣,對盛葉舟舉起大拇指,想誇他還有閑情逸致看風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

氣都喘不勻,哪來的力氣說話。

盛葉舟抹了把額頭的汗,目光終於在掠過右側林間時忽然一滯,但也緊緊隻是那麽片刻就繼續若無其事轉頭看向前方。

但這次之後,他沒再到處看,默默爬了好一段路後突然停下腳步。

肉眼能看到不遠處就是書堂大門,路邊卻突然出現了個建造在懸崖邊的涼亭。

“我們去涼亭歇歇。”盛葉舟開口,其餘三人很是不解。

但奇怪的是大家都沒多問,跟著盛葉舟多走了幾十尺後進入涼亭。

“我看到今日考題!”剛一坐下,盛葉舟就壓低聲音開口。

眾人一驚。

方才路邊那一眼,盛葉舟立即就看到林中一個木牌子上龍飛鳳舞的三排字。

上麵赫然寫著的正是今日考試的題目。

牌子掛在一棵樹梢下,經過之人隻需抬頭就能瞧得清清楚楚。

“你們快記下。”盛葉舟忙提醒。

三人也不敢耽擱,趕快伏到圓桌上,腦袋靠著腦袋專注地聽。

“第一是默寫《三字經》中酸甘苦,及辛鹹之後十五句,第二是默寫《千字文》前兩百字,這第三……”

提到第三,盛葉舟神情有些古怪,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第三是讓咱們選一篇近日所讀雜書,寫篇書評。”

書評,雜書……

兩者混合到一起,總讓盛葉舟想起某個白發蒼蒼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