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上繁星點點,月亮掛在半空,夜裏的涼氣還未消散,和睡前毫無差別。

盛葉舟撓了撓臉,抬頭望向盛建宗。

“咱們早些出門,免得路上有誤。”盛建宗嘿嘿笑著,還彎下腰幫盛葉舟整理衣裳。

盛葉舟恍惚地點頭,意識還未清醒下並未察覺出不對。

人都醒了,阻止又有何用,盛禺山抬腿踢了腳胡鬧的次子,折身返回正房梳洗。

“從今日起,碧濤院落鎖,不到卯時不得開門。”

不過離開前,他還是重新定下規矩,以防此事再次發生。

“不知道的還以為考狀元呢。”東廂房內傳來盛葉雲不滿的叫聲。

這兩日為舉辦啟蒙班考試,書院特此修沐兩日,好不容易得來的懶覺被打擾,盛葉雲不陰陽怪氣才怪。

盛葉舟:“……”

雖然是大哥不滿之下才發了句牢騷,可等要出門時,盛葉舟也不得不承認盛葉雲說得很對。

他就是去考個入學試,盛府門前一排三架馬車就跟闔府上下要出門踏青似的。

盛禺山與盛建宗在其中不足為奇,可一襲黑袍氣勢駭人的盛建安怎會也在其中。

還有柳氏與吳氏,也在最後一架馬車中。

一府長輩除了符氏,全部出動了……

人小腿短的盛葉舟哪有發言權,被盛建宗抱起塞進馬車中後,三架馬車車輪轉動。

***

安義府城西,啟明書院。

作為安義府唯一官辦書院,啟明書院整整占據了一座山,書院大門就設立在山腳。

山腳外盤踞著大大小小無數家學堂書院,街上隨處可見頭發花白的書生,也有牙牙學語的學童由父母帶著蹣跚而行。

而今日書院門前聚集的人尤其多,馬車行至山腳街道前就無法再前進。

排成長龍的馬車中不乏各大世家子弟,也有不少代表著尊貴身份的標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霎是顯眼。

無奈之下,盛禺山隻得下車帶著一行人步行。

盛府女眷送到此處便折返回家,隻有盛建安依舊沒有要走的打算,背著手左右打量,眸中升起抹擔憂又很快消失不見。

“我們走吧。”盛禺山領頭,盛建安隨後。

落後幾步的盛建宗一副心思不寧的模樣,時不時低頭檢查書箱中的筆墨,如此反複多次後盛葉舟不得不出聲安撫自家老爹。

“父親,舟兒一定能考上啟明書院,您就放心吧。”

若說幼時盛葉舟記憶中的親爹,那就是個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可回府這些時日一瞧……卻不像那麽回事。

有錢有顏還顧家!

就是不知受何事影響,轉變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如今的盛建宗就是個望子成龍,恨不得傾其所有培養兒女的老父親。

這種轉變不僅體現在盛葉舟身上,聽聞在張府的盛葉鈺也同樣感受到了這濃濃愛意。

每隔幾日就往張府送去吃穿用物,其中還夾雜著盛建宗親筆所寫的信。

弟弟妹妹們同樣變得珠光寶氣,隨隨便便一套衣裳便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銷。

盛禺山最見不得這種奢靡做派,為此盛建宗隔三差五就要被喊到書房中訓話,反反複複多次效果……微乎其微。

“為父當然相信舟兒,就是……”盛建宗抬頭瞟了眼身側路過的人,眸中滿是警惕之色:“小心使得萬年船,你千萬要牢記,待會兒進入書院後不管誰來找你搭話都別理。”

盛葉舟不解。

盛建宗把書箱甩給張劉,彎腰將盛葉舟抱起,湊到他耳邊小聲:“我聽人說,這些大家族子弟心眼子比狐狸都多,咱們要小心他們暗箭傷人。”

動輒百人的家族之中,想要獲得最多資源培養,勾心鬥角爭鬥第一乃是家常便飯。

想要讓長輩注意,同時也要讓競爭者落下風,很多見不得人的小伎倆最為見效。

前些日子盛建宗就是從一世家子弟好友口中聽聞許多秘事,擔心的幾天沒睡好,就琢磨著化解法子。

想來想去,就數不搭理這些不懷好意的人最為妥當。

如此想著,盛建宗又附在盛葉舟耳邊輕聲交代了許多。

在老父親眼中,自家兒子天真純粹,根本不是小狐狸們的對手。

越交代越是擔心,走著走著甚至起了不去考試的念頭。

“要不咱們不去考了,為父再給你尋個最好的書院!”盛建宗覺得可行,大手在盛葉舟後背輕拍,像是哄嬰孩般溫聲勸道。

“休得胡言。”盛建安聲音一壓,冷聲嗬道。

短短一句效果驚人,盛建宗就跟被貓抓住的老鼠,縮著脖子一聲都敢吭。

盛葉舟忍得額角抽抽,心中早因盛建宗躲閃的模樣笑開了花。

一物降一物果然不假。

“你趴在為父肩上歇會兒,等到了書院再喊你。”盛建宗又道,盛葉舟為了掩飾忍不住翹起的嘴角,乖乖趴下,眯眼小憩。

“父親。”

盛建宗安分下來,盛建安便將沿路觀察之後所得疑惑講出:“兒子看到了王府馬車,還有柱國公府……他們怎會來參與考試?”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明明可以求個名額,為何還要披荊斬棘地前來考試。

考上還好,萬一考不上……麵子丟了不說,入學機會也跟著錯過。

“許是對子孫後輩學識深信不疑,許是……”盛禺山搖頭輕笑,接著才道:“許是想在傅先生麵前留下個好印象吧。”

沒瞧見馬車載來的不僅有少爺,還有各家長輩。

這一路走來與盛建安打招呼的同僚都不下十人了。

行至山門,一路皆人聲鼎沸,山門前圍滿了人,其中好似有兩人在大聲爭執。

一人著黑衣,衣袖上用金線繡著金蟒,普天之下隻有王爺才能用的圖案。

另一人身穿小廝服,說話時麵無表情,連眸光就顯得很是木訥。

“本王乃是禹王,你一個書院看門小廝竟敢攔我。”禹王一甩袖子怒叱道。

小廝仍舊木著臉,聞言隻是朝側一伸手高聲道:“山長有令,除考生外其餘人等皆不可入書院。”

雙方無論從身份地位還是身形上都天差地別,禹王隻要想強行進入,擺擺手讓侍衛將小廝撂倒就行。

但他硬是站在原地氣得麵紅耳赤,重重幾個呼吸後往旁一讓:“墨兒你且上去吧。”

被稱為墨兒的小男孩兒點點頭,侍衛抱起小主子剛想上山,又被攔下還是那句:“除考生外其餘人等不可入內。”

“你不讓帶仆從,這麽大點的孩子如何爬得上山。”禹王忍著怒火冷聲質問。

盛葉舟懷疑這小廝就是個麵癱,麵對王爺的怒火仍舊毫無表情,淡淡撇了眼禹王後再次重複方才那句話。

圍觀眾人怒不可遏,紛紛出言指責小廝。

小廝不動如山,大有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但說來也奇怪,這些達官貴人氣得都快冒煙了也沒人真敢硬闖,全都隻敢耍耍嘴皮子而已。

盛建安搖頭失笑,轉頭看向盛葉舟,開口竟是解惑:“啟明書院的山長乃是聖上……舅舅。”

一語定乾坤。

皇帝親舅舅,就算是王爺也不敢造次。

盛建宗將人放下,心中慶幸不已:“好在方才為父抱著你走來,一會兒還不知要爬多久的石梯。”

之所以眾位長輩們氣急敗壞,很大原因就是因為啟明書院的位置。

書堂建在山腰之上,無數石梯成為進入書堂的必經之路,大人都要爬兩刻,更別提這些身嬌體弱的少年公子哥。

況且……

盛禺山皺著眉頭,心中隱隱也有些擔憂起來:“聽聞此次考試的書堂設在山頂。”

“啊!”盛建宗嚇得一個激靈,抬頭看向隱在雲霧中的書堂,齜牙咧嘴地低吼:“要不舟兒還是別去考了。”

別說是他這個當爹的,就是盛禺山與盛建安心中也打起了退堂鼓。

盛葉舟的身子剛康複沒多久,若是再在山中累出個好歹,就算考入書院又有何用。

盛建安眸光微沉,剛想開口,便立即被一道清脆童音打斷。

“葉舟,葉舟。”

一襲青色綢衣的甘禾淵從人堆裏擠出,咋咋呼呼地喊著盛葉舟衝來。

“甘禾淵。”盛葉舟尋聲望去,有些許吃驚,接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胖墩後連忙問:“你怎麽來了?”

“來考試啊?”甘禾淵不明所以。

“我不是寫信告訴你請甘三叔去求個名額即可,來考試作甚?”

甘禾淵撓著頭,根本不知道盛葉舟說的話什麽意思,而隨他從人群中走出來的中年男子卻因這句話臉色頓沉,寒霜爬上眸底。

盛建安幾人拱手。

甘三叔緩和神色,與盛禺山幾人一一寒暄過後,方才問起盛葉舟所說之事。

一了解完,隻聽他怒不可遏地斥了聲:“毒婦。”

盛府幾人全當沒聽到,待甘三叔罵完後盛禺山才溫聲勸道:“這會兒說什麽都晚了,先讓兩孩子上山吧。”

盛建宗依依不舍,盛葉舟好不容易才得以背上書箱,鑽入人群中。

守門小廝還在與禹王對峙,盛葉舟與甘禾淵一臉懵懂地從他們身邊經過,遞上身份牌後幹脆利落跨入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