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夏夜
◎他們在萬物生長的夏夜裏求生。◎
*
大半年了。
他們這大半年的日子, 無波無瀾,閑適安穩至極。
何皎皎幾乎以為,事情便這般過去了, 她和淩昭的以後,也能如此過下去了。
眼前接二連三的變故,讓她慌亂起來。
他們是被盯上了,還是被找到了?
燕東籬回北梁多久了?
和親一事了結, 她在明麵上,不已經是個“死人”了嗎?而淩昭……
找到他們,又要做什麽?
“別怕, 我過去跟他爭兩句。”
淩昭捏捏何皎皎手心, 喚得少女臉色蒼白望他,何皎皎很快回神, 明白他的用意。
越是這般,越不能露出異狀。
何皎皎攥緊手定了心神,跟著淩昭過去, 在旁邊給他幫腔。
林掌櫃跟那王管事一樣, 作先禮後兵的一套, 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將院子租給她們,除了餘下租金,又添了賠償。
他倆隻好讓三娘接了。
林掌櫃帶人離去, 三娘得了何皎皎囑咐,與小丫頭們將行禮搬上馬車, 何皎皎跟淩昭在牆角下說話。
夜涼如水, 夜色靜謐, 大盛月華下, 何皎皎背脊生寒, 甚至不敢往周邊亂看,“淩昭,怎麽辦?”
她強作鎮定,卻找不到主心骨。
偏偏,在他們以為能就此安定下來的時候出了事。
三伏天的夜,怎麽還這般冷。
淩昭微微俯身,替她擋了些冷風,他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
他決定快刀斬亂麻,不管如何,先跑了再說。
淩昭思忖少許,補充道:“就我們兩個走。”
“那三娘她們……”
何皎皎咬住唇,沒把話問出來。
眼下情況不明,顧不了那麽多了。
她想了想,“我們先去找間客棧,等天亮再走罷,萬一有人跟著,好趁人多混出城去?”
少年神情凝重,頓了半息,點頭應了:“也好。”
他早把蓮花鎮地形摸熟了,駕車帶著一行人往離得最近的客棧趕去。
何皎皎坐進車廂,三娘憂慮地問:“娘子,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幾個小丫頭擠成一團,她們今日嚇得夠嗆,眼裏都還含著淚。
何皎皎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了,垂眸不語一路。
她打算等到了客棧,將身契給三娘她們,再補些錢財,各自聽天由命吧。
孰料。
馬車剛在客棧門口停下,淩昭還坐在車前室,大堂裏的掌櫃一見來人,直朝他擺手,“誒,客官留步,勞煩您嘞,小店今日客滿,住不了店了。”
淩昭這暴脾氣,馬鞭往地上一摔,炸開雷鳴翁響,“你怎知爺來住店?”
那掌櫃臉上慌亂一瞬,當即恢複如常,“小的琢磨,這個時辰,多是來住店的,不過您這會兒打尖兒的話,也不成了。”
他陪笑道:“咱灶上熄火,廚子睡了,小門小店,您體諒體諒,別處去吧。”
“你個開酒樓客棧的晚上熄灶?你把爺當……”
少年心中惡氣橫生,本欲下車要逮了那掌櫃,非得從他嘴裏問出實話來不可。
何皎皎聽到外邊官司,打起簾子喊:“淩昭,去別家看看?”
少女眸中哀求。
他們……究竟遇到什麽了?
淩昭瞬息間得失計較,身形頓住,有了決斷。
不能再等了。
他隨即抽出腰間短刀,雪亮一揚。
飛快斬斷係上車壁的繩索,淩昭翻身上了馬,俯身展臂來拽何皎皎:“我們現在就走。”
何皎皎急亂,竟是退回車廂裏去,“等一下。”
幸好她路上嫌金子沉,早換成了銀票。
行禮也都收拾好了的,她撈過放著隨身細軟的小包袱,把在打瞌睡的兩隻貓全摟進懷裏。
“娘子?!”
何皎皎不敢再看三娘和小丫頭們,她在車廂門口略作停頓,愧疚道:“三娘,你們的身契都在最底下的盒子裏,左邊是個暗格,還有些銀票銀子,都留給你們了。”
“咱們就此別過吧。”
跟著他們,說不定更危險些。
“何皎皎。”
淩昭長臂一展,便連人帶貓一起撈上馬背,一抖僵繩,縱馬急馳遠去了。
月弦一線如鉤,彎在墨黑夜幕上,陰冷注視。
“抓緊點兒。”
沒來得及裝上馬鞍,馬背上坐不太穩,淩昭騰出一隻手來護在她腰間,叮囑了一句。
何皎皎且護著絨絨和白貓,貓驚醒了,貓什麽都不知道。
絨絨一睜眼看見自己和死對頭臉貼臉,一爪子揮過去,和白貓在何皎皎懷裏互蹬了起來。
但沒占著便宜,絨絨又叫著用力掙紮要鑽出去。
“絨絨!”
何皎皎焦急出聲,卻見絨絨鑽出她懷裏,穩穩踩著她肩頭,躍到淩昭肩膀上趴著去了。
冷汗滾下額頭,淩昭揚了揚唇,苦中作樂一笑:“這小畜生。”
笑聲凝重。
“什麽人?!今晚上不許出城了,下馬!”
很快到了城門口,守城士兵正拖來尖刺路障。
再晚片刻,要封城了。
是想把他們困在蓮花鎮裏頭?
淩昭隱隱些許猜測,依舊迷霧障目。
把他們困蓮花鎮裏,買的宅子不賣了,租的院子不租了,連客棧都不接……
究竟是誰,圖謀什麽?
但他與何皎皎如今,還有什麽值得圖謀的?
“何皎皎,抓緊。”
淩昭再喊了聲,用力揚鞭抽翻一攔路兵卒,卻把韁繩遞到何皎皎手裏,“你來,直接衝出去。”
何皎皎雖不解,接過握緊,照做了。
“駕!”
隨她抖繩一聲清喝出,身後驀地一輕。
淩昭勾緊馬肚子長身斜下去,霎時奪下一士兵腰間長刀,慘叫應聲而起,空中**開血腥氣。
“誰再追上來,死。”
他回身坐穩,揚刀厲聲。
何皎皎不敢往後看,城樓橋洞火把跳躍,馬蹄飛揚,迅疾掠風,載著他二人奔出城門口。
守城的人應是普通衙役,淩昭出手狠辣,嚇得他們慌亂不堪,沒有追上來。
“喵!喵!”
絨絨方才差點兒讓淩昭甩出去,此刻扒住他肩頭大聲罵人。
何皎皎稍安下心,餘光往後,瞥見淩昭手中利刀上的血跡,月光照刀身雪亮,映出身後城樓上,聳立起道道人形黑影。
她回了頭,額發風往後挾去,少女杏眸微怔。
弦月如同一隻眯起的細長眼睛,高懸夜空,萬物在它的窺伺中無所遁形。
“嘩—”
“嘩啦——”
蓮花鎮矮小的城樓上,筆直站立數十名欣長黑衣之人,手持利刃淬寒芒。
他們繃身躍下城牆,如同離弦利箭朝他們的方向奔襲。
“嘩啦——”
暗夜中鎖鏈抖動聲響似無處不在,令人無端膽寒。
他們追了上來。
何皎皎認得這鎖鏈聲。
是隸屬於齊周皇室,直接聽命曆任皇帝的死士們。
“別怕。”
淩昭摸了摸她的臉,少年掌心滾燙,緩解了她麵上僵冷。
可何皎皎喉嚨發緊,心跳愈重,說不出來話。
他們,難道要趕盡殺絕?
便聽風聲急襲,咻咻數聲銳響破空,月色盛亮下山林荒蕪,馬蹄踏地急亂,銀亮閃現。
“錚——”
“嘩啦——”
黑暗中人影躥動,數不清的飛索襲來,淩昭舉刀去擋。
鐵器凜空相撞,飛濺火花,銀白光芒如蛇如閃電,利刃錚然聲登時如疾風驟雨,密集狂亂。
鎖鏈聲近在咫尺,響在何皎皎耳邊。
馬已脫了韁,速度越來越快。
眼前光芒乍現,何皎皎眼睫一顫,頭腦空白中,橫生懼意。
他們,竟然如此手段,為何不對馬下手。
到底……?
此時,耳邊悶響,貓叫聲驚起。
絨絨掉了下去。
而何皎皎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臉上飛濺點點腥熱。
淩昭舉臂擋在她一側上方,何皎皎抬眸望,係著三角刃頭的鐵鎖穿透他手腕,衣袖登時大片濕漉。
電光火石之間,淩昭臂上肌肉繃緊,將鐵鎖反往手上纏緊一圈,借著馬匹急馳奔力,將鐵鎖那頭隱身黑暗的死士拖拽了出來。
可是,“嘩啦——”
他一分神,其它暗衛攻勢越猛,便覺脖頸上一緊,玄鐵製的鎖鏈飛纏住他脖子勒緊。
淩昭抬手去扯,說時遲那時快,他另一手臂也教那陰魂不散的鎖鏈纏住。
“淩昭!”
一彎銀鉤勾住他肩膀,鋒利尖端刺破少年血肉,濃厚血腥味兒中,淩昭被扯下馬背。
看何皎皎麵無血色要來拉他,墜地前淩昭用盡力氣摸到腰間的短刀,狠狠紮向馬臀。
“何皎皎,你先走!”
生死較量,他更敏銳,沙啞嘔聲。
是衝他來的。
那……至少讓她先走。
天上雲遮了月,光線暗淡。
四處黑影鬼魅湧現,他們的貓不知躥到何處,淒厲的叫聲瘮人,猶如嬰孩啼哭。
馬匹受驚失控,驟然加速的失力讓何皎皎下意識摟緊馬脖子,她伏在馬背上往後看,卻什麽也看不清。
身後響起低喝廝殺聲,逐漸遠去。
馬不再聽人使喚,不肯停下來,風聲呼嘯。
何皎皎咬破口中腔壁,心下一狠,側身翻了下來。
她落地摜出去,順著山坡往下滾,重重撞到樹幹方停下,已是頭暈眼花。
她忍著渾身散架的痛楚起身,來不及緩一緩,揪住坡上的野草往上爬。
何皎皎不走。
死士們沒有來追她,為什麽?
她從裏到外被濃稠不散的絕望籠罩。
究竟為什麽?
何皎皎心中橫起一股尖銳的戾氣,口中血味腥甜,抹黑尋著聲音往回走。
她要知道為什麽,就算是死,她也要和淩昭死在一起。
何皎皎一瘸一拐小跑起來。
凜冽喝斥聲逐漸近了。
夜風薄涼,卻忽地吹來一道冷漠男人聲音:“您不走麽?”
身前擋來一道高挑人影,天上風吹雲移,露出那隻月作的長眼,月華亮了。
一名死士攔住何皎皎去路,兜帽擋住他上半張臉,“您不走麽?”
他下巴慘白,唇一張一合,語氣呆滯地重複問道。
何皎皎頭皮發麻,駭得後退數步,目光一抬,那股絕望和戾氣刺破心腔,到達了頂點。
她繞過死士朝前邁出腳步,不管不顧跑了過去。
然而,死士沒有攔她。
可處處詭異的事態,阻擋不了何皎皎的步伐了。
月光照亮山林草地,濺滿血色豔紅,橫倒數具黑衣死士的屍身。
遭圍攻的淩昭發髻散開,一身血痕汙,看到少女奔來時身形一滯,腰側便結結實實挨了死士一刀。
他喊,“何皎皎,你幹什麽!”
死士們人多勢眾,殺招畢現,數人佯攻,一人橫刀劈過淩昭膝彎,他猛地單膝跪下,舉劍擊退砍向脖頸的刀。
他也發現了。
死士們沒有攔何皎皎,更沒有向她出手。
少年從逼來鋒刃的空隙間遞出目光,他披頭散發,雙眼赤紅,“不是讓你走?!”
呼嘯一刀劈過他背脊,少女悲恫呼喚驚飛林鳥,“淩昭!”
眼看又是一刀將要斬下。
他們難道真要殺了他?
何皎皎雙腿發軟,幾乎連滾帶爬,撞開那揚刀死士,擋在淩昭前麵。
“何皎皎!”
風止,刀停在她麵門三寸前,肩膀被占滿血的手扣住,淩昭已快站不起來了,還在把何皎皎往他身後扯。
何皎皎便回了頭,紮進他懷裏,摟住他肩膀不放。
死士隻對淩昭下了狠手他們不動她,也不管她。
那遑論他們究竟是何目的,何皎皎都不會放開淩昭的。
少女身軀單薄,在他懷裏顫,淩昭扯不開他,他被穿透手腕的右手完全沒了知覺,左手握刀脫力,拉不開她。
視線陣陣發黑,他竭力掃過在場所有死士,氣弱遊絲:“誰派你們來的?”
十六名死士,現下隻剩九個人,他們下死手,淩昭難道不是刀刀見血。
而何皎皎一闖入占據,餘下的死士們卻是紛紛收了兵器,沉默地彎腰,將同伴的屍身抗上肩。
做完這一切,一死士走到他們麵前,抱拳對二人一拜,“得罪了,殿下。”
兜帽遮掩他們臉上神情,語氣都是枯井般無波無瀾,讓人無法窺得一絲異樣情緒。
一拜後,死士們轉身離去,眨眼與山林夜色相融。
走了?
何皎皎怔怔抬頭,淩昭手撐了地,肩身搖晃著想要站起來,“我、我們也快、快……”
他沒能站起來。
一句話未說完,淩昭朝何皎皎倒來。
他一番死戰,身上多處致命的傷,意識全無昏了過去。
何皎皎攙住他,整個肩膀轉瞬被他身上流來的血打濕。
她用肩膀頂住淩昭,好幾次嚐試扶他站起來,都失敗了。
她跌坐於地,淩昭倒在她懷裏。
濃厚不散的血腥氣衝得何皎皎腦中渾噩,恍惚一陣,凝望少年虛弱麵色。
山林蟲鳴細碎,夜風徐徐,涼入骨。
何皎皎愣怔片刻,猛地搖頭。
淩昭的傷……血再這麽流下去,他會死的。
可何皎皎現在什麽都沒有。
她甚至沒有能把他摻起來,帶他去醫館的力氣。
為什麽?
明明今天白日,不過幾個時辰前,他們還滿心歡心,等著搬新家,辦喜事了。
何皎皎背脊又一次讓少年壓塌,她幾乎跪了下去,眼淚砸下去打濕地麵。
“哈……”
少女顫著肩膀,落著淚,卻是顫出一聲笑,聲音低得變了調兒,似哭非笑。
何皎皎隻笑了一聲,抹掉眼淚止住了笑,再一次去攙淩昭起來。
“淩昭,沒事,沒事的,很快就沒事了。”
她不曉得這話到底誰給誰聽,但何皎皎明白,從未這般清醒過。
壓垮她的不是淩昭,是由別人給他們的苦難。
憑什麽?
何皎皎不甘心。
大抵靠著這股不甘心,何皎皎憋著一口氣,肩膀終於撐著淩昭站穩了。
她還是直不起腰,艱難抬頭分辨了方向,半背半拖地,緩慢沉重帶著少年往前走去。
蓮花鎮不能回了,雲州繁華,周邊一帶村落和鎮子不少,她記得蓮花鎮數裏外就又有一個小鎮。
沒事的,她不會放下淩昭的。
“喵嗚~”
樹後一聲貓叫。
何皎皎抬眼看到一抹雪白,她腳步不停,扯了扯嘴角,“是你啊。”
無瑕顧及,不知何時跑丟的白貓,蹭著樹根朝她叫喚。
“咪咪咪咪,過來,跟著姐姐走好不好?”
何皎皎氣喘不勻,話說得短促,哄貓跟上來。
她大半邊身子撐著淩昭,被壓得抬不起頭,視線困在鞋尖兒前一點兒地。
不知是淚是汗,大顆大顆滴落到腳邊,何皎皎一聲一聲喊著咪咪,眼前模糊,很快腳尖都看不清了。
她不知道貓會不會跟上來,她怕它丟了,她沒辦法。
“喵唔~”
腳後跟重了重,是貓腳步輕快地過來,蹭她的小腿。
貓不會為任何事情犯愁,驚嚇過後,看到主人便又會歡喜奔來,要和她玩。
何皎皎酸澀尤甚,怕被它絆倒,略微停了停,拿腳撥開了它,哄孩子似得,“咪咪啊…別太近了,跟著就好……”
這一瞬時,她後知後覺,嗚咽出聲。
絨絨呢?
絨絨不見了。
何皎皎沒有停下。
她用力眨了眨眼,眨落遮擋視線的淚,她沒辦法管它了,她必須快點兒,再快點兒。
她不能、不能讓淩昭死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
不知道貓還有沒有跟著,也不知道熬不熬得過今晚,也不知道累似得,抬腳時仿佛很重,又仿佛輕飄飄。
何皎皎一身的血、淚、汗,她什麽都不知道了,必須要往前走。
他們在萬物生長的夏夜裏求生。
終於,前方看見了光。
青磚的城樓夜色下默然聳立,何皎皎從裏到外都木僵了,隻想。
快點兒。
“來者何人!站住!”
守城兵卒提燈照來,隻見兩個血人偎依著緩慢挪過來,他們亮了兵刃。
“官爺,官爺……”
何皎皎嗓子啞得厲害,“我們路上遭了劫匪,僥幸逃到此地,官爺,救命啊官爺……”
那守城兵卒們對望一眼,片刻後收了兵刃,為首小將往裏擺擺手,不冷不熱一句,“成了,我們還要值崗,你自個兒進城找大夫去罷。”
何皎皎腦子木僵著,思緒卻轉得飛快。
不對…不對勁。
她下意識要轉身走,一兵卒嗤笑道:“怎麽要走?那小子看著可撐不了多久了。”
他們是一夥兒的,等著何皎皎自投羅網呢。
可是,淩昭怎麽辦?
她能往哪兒走?
殺人不過頭點地,為什麽要這樣折磨他們?
何皎皎生生咬下腔壁內一塊軟肉,口中鮮血橫流,她繼續抬腳,踉蹌磕絆走進城裏。
路過那幾名兵卒時,她冷不丁抬頭,聲音平靜地問:“醫館怎麽走。”
少女滿臉血汙,看不出本來樣貌,一雙眼睛亮得嚇人,兵卒愣了愣,似反應過來,冷嘲熱諷道:“進了城門,順著道兒直走,左拐杏花巷裏頭就有一家,不過嘛……”
沒等他說完不過嘛後麵的話,何皎皎便走了。
不過…沒事的,會沒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