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醉酒
◎郡主殿下,我來還你的傘。◎
*
“聽我的。”
何皎皎使壞, 挑撥離間的,蘇月霜不吃她這套,正襟危坐, 眼睛都不眨地說道,“聽我的你更不能喝了。”
“月霜姐姐,你最好了。”
“不是說不醉人?您英明神武,武功蓋世, 女中豪傑……”
何皎皎放軟了聲嗓,抱住蘇月霜胳膊,纏她磨她胡亂的誇她:“你天下第一好, 給我喝一點點嘛。”
她的酒是撤了, 可大家夥桌上都還擺著,酒香四溢, 隻有何皎皎可望不可得,她實在心癢難耐。
蘇月霜繃著臉,麵上一本正經, 側了身子, “行了你。”
她以寬大衣擺作遮擋, 將她還沒動過的酒盞往何皎皎麵前推了推,用自己身子擋著何皎皎,小聲惱道:“就這一碗兒, 多了沒有。”
她哪裏經得住何皎皎的廝磨手段。
何皎皎幾分得意,瞥了一眼, 溫榮在跟別家小姐說話, 沒注意她這邊。
她把酒盞挪到案幾下藏著, 眼睛一邊警惕著溫榮, 動作迅速低頭, 她手掌大的白玉碗盞,三兩口喝了個精光。
“你慢點兒。”
蘇月霜看得好笑不已,又怕她嗆著。
何皎皎翻著空酒盞抿了抿唇,甜中微辣,呼吸間溢滿清甜酒香,她跟沾了腥兒的貓一樣,卻是愈發意猶未盡了。
何皎皎故意皺眉,“姐姐,我沒嚐出來味兒。”
蘇月霜把酒盞搶了,低斥道:“沒了,少跟我來這套。”
“月霜姐姐…”
何皎皎正要故技重施,一邊走過來個嬤嬤,蘇月霜見她來便扶裙起身,主人家要去招呼眾嬌客們了。
她對旁邊的婢女吩咐道:“盯著郡主娘娘,別讓她再沾酒。”
春分日暖,桃花灼灼,嘉寧同溫榮在跟幾個小姐玩投壺,一邊傳花令的、射覆鬥花。
除了蘇家派來的幾個嬤嬤,沒有長輩們盯著,年齡相差不大的姑娘們笑鬧作一團,好不歡喜。
“郡主娘娘,您怎地幹坐著啊?”
有人發現何皎皎原地不動,喚她過去一起玩。
何皎皎鼓了鼓腮幫子,偏頭不理人。
喊她的人愣了愣,蘇月霜氣樂了,喊道:“別管她,又不是個小酒鬼,偏貪酒喝,不許你喝,還使上小性子了?”
溫榮大公主笑著喊何皎皎,“令儀?”
何皎皎背對了她們,小身板坐得筆直,抬頭去嗅斜橫下來的一枝桃花。
眾人皆是哭笑不得,一人輕手輕腳走過來,聽何皎皎嘀嘀咕咕,小聲在抱怨:“都是出來玩的,就管著我,掃不掃興啊。”
她回去學舌給其他人聽,全都笑得東倒西歪。
嘉寧大聲朝何皎皎喊道,“哎呀,有的人不想理睬我們,那我們隻好不煩她,讓她一個人待著了?”
她們便自己玩起來了,當真沒人再喊何皎皎一聲。
不過,少許。
瞧大家都興高采烈,蘇月霜尋了個空隙,小酒盅藏在袖子裏,她假裝路過何皎皎案幾麵前,手略一抬,變戲法似得給她倒了小半碗。
蘇月霜挑了挑柳葉眉,語氣嗔怪,“差不多得了你,喝完了過來啊。”
何皎皎杏眸登時晶亮,不忘誇人:“月霜姐姐,你果然對我最好了。”
其實她早坐不住,可沒人再喊她,何皎皎有點兒下不來台,等人來給她遞台階呢。
捧著酒盞喝完了,何皎皎期期艾艾磨蹭了會兒,正要起身,麵前一暗。
“郡主娘娘?”
又一個年紀與何皎皎差不多的少女,趁大家不注意偷偷過來,袖擺中同樣藏了酒盅。
但她手法沒蘇月霜好,指了兩個婢女偷偷摸摸遮擋著,給何皎皎滿上了。
她心虛著,灑出來些許。
少女眉眼彎彎,笑著逗何皎皎,“快喝快喝,喝完不跟我們生氣了好不好?”
何皎皎高興且靦腆,低了頭扭捏起來,“沒生氣呀。”
少女倒完酒便走了,待何皎皎放下酒盞,鼻翼間酒香濃鬱渾厚,兩頰微微發燙,她眸中卻是精光一現。
她穩穩當當坐著,徹底是不願起身了。
果不其然,過了會兒,又來了第三位給何皎皎悄悄帶酒過來的貴女。
至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
何皎皎並非真得有多貪酒喝,不過她玩性上頭了,覺得好玩,心裏樂不可支,來者不拒。
那邊一陣喝彩聲興起,嘉寧投壺拔了頭籌,還是贏得蘇月霜。
被眾人追捧一陣,她高興之餘,想起何皎皎來,語調興奮高揚,“令儀,你過不過來?我投壺贏了,彩頭給你。”
卻見何皎皎伏在案幾上一動不動,藕荷色裙擺鋪地,落滿了桃花,一隻小巧的白玉碗砸在旁邊。
“何皎皎,你怎麽了?”
嘉寧想著,她該不會是受冷落,犯委屈哭了吧?
慢步走過去,嘉寧心裏一邊琢磨起要怎麽哄何皎皎。她手搭上她肩膀,少女側身過來,麵頰緋紅,比桃花還要豔麗三分。
何皎皎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過去偷喂了她酒喝的貴女們低頭,不著痕跡後退半步。
黃天在上,她們不過想逗逗郡主娘娘開心,誰知一碗果子酒就把她喂醉了。
殊料是你一碗我一碗,數不清多少碗了。
“去把郡主的婢女叫進來,讓她們帶郡主去西院廂房歇歇,給她醒醒酒。”
溫榮無奈地揉了揉鬢角,吩咐道。
為了玩得盡興,各家小姐帶來的婢女都在桃林外邊候著,等雪蕊和月枝過來,何皎皎已發了一通酒瘋,誰過去碰她她就嘟起嘴親誰,最後抱著嘉寧不撒手。
她不說話,一雙杏眸水霧繚繞的,臉上樂嗬嗬的傻笑。
嘉寧嫌棄死她了,廢好大功夫把她從身上扯下來。
被雪蕊同月枝架走時,何皎皎撇著嘴哭起來,眼淚珠子啪嗒啪嗒掉:“嘉寧姐姐你不跟我好了嗎,嗚嗚嗚嘉寧姐姐……”
她伸手來抓嘉寧,神情淒慘地如同遭了負心漢。
蘇月霜看得有些吃味兒,“哼,不曉得還以為你把她怎麽了。”
嘉寧拿著帕子用力擦被何皎皎親了好幾口的臉,她氣著氣著,最後笑出一聲,“等她酒醒了,看我不笑話死她。”
得笑話她一輩子。
蘇家一個小丫鬟給她們帶路,進了西院廂房,路上何皎皎昏昏沉沉,喊了幾聲腦袋疼,安分了些。
她認不得人了,淚眼迷蒙地問,“漂亮姐姐,你們要帶我去哪兒呀?”
雪蕊隻聽何皎皎醉了,單領了月枝一個過來,扶她上床時,發現何皎皎外衣被酒打濕了好幾處,滿身的酒味兒。
而何皎皎撲到褥子上哼唧哼唧,閉了眼睛睫毛卷翹,又一動不動了。
雪蕊遣月枝去車輦上取衣裳,另外多叫幾個宮婢過來,再讓蘇家的小丫鬟去院裏的水井打水燒熱。
她本想先簡單給何皎皎清理一下,蘇家丫鬟卻在院子裏直叫喚:“姐姐,水桶好像掉下去了。”
“殿下,殿下?”
雪蕊喚了何皎皎幾聲,看她沒動靜,呼吸勻稱似睡著了,給她翻了身,讓她躺得舒坦些。
“姐姐,你出來看看好嘛?”
雪蕊應道:“來了。”
水井修在院落正中的樹下,不過幾丈遠的路,雪蕊想著無妨,去幫蘇家丫鬟撈水桶去了。
可雪蕊未曾注意到,分堂屋居室的廂房,開了前後兩道門。
她一跨出廂房門口,後居室門輕輕被推開,閃進來一道身影,一個靛青衣衫樣貌不顯的丫鬟快步走到何皎皎床前。
“郡主娘娘?郡主娘娘?”
何皎皎醉得天昏地倒,被人喚醒後,盯著麵前不停晃的陌生麵孔也不覺得奇怪,口幹舌燥地喊,“渴,我要喝水。”
她下了床,左腳絆右腳地要出門找水喝,丫鬟扶住她,手上使力,將她往後門引,笑著哄她,“郡主娘娘,跟奴婢走這邊,奴婢帶您喝水去。”
何皎皎廢力睜大眼,她頭暈腦脹,認不出眼前人是誰,乖乖應道,“好。”
她走得跌跌撞撞,跟著陌生丫鬟靜悄悄從後門走了。
春意正濃,陽光盛烈。
丫鬟力氣不小,摻著何皎皎穿過整條抄手遊廊離開了西院,她們取了青石板鋪的小道,一路分花拂柳,停在草木茂盛的一處。
“郡主娘娘,您往前頭走,那邊有人在等您。”
陌生丫鬟往前方一指,道路兩旁鬆柏蔥鬱,枝椏掩蓋琉璃瓦的簷角。
前方隱現一座涼亭。
何皎皎醉得難受,醉糊塗了,不疑有它,嘴上乖巧的答:“好。”
但她拽了丫鬟衣角不鬆手,模樣可憐看著她,說胡話:“可我舍不得你嗚嗚嗚……”
嘴巴一撇又要哭。
丫鬟:“……”
“郡主娘娘,您快些去吧,耽擱久了對誰都不好。”
她扯回衣角,把何皎皎往前一推,扭頭走了。
何皎皎委屈地想要跟上,沒人扶著了,她邁出一步便天旋地轉,暈乎乎的轉了一圈。
她膝蓋一軟要往地上坐,往下的視線裏橫過來一條胳膊,何皎皎下意識扶上去,抬眸視線模糊,卻瞧清了麵前的少年。
他遮住左眼的眼罩。
“郡主殿下?”
少年聲音清潤,如珠落玉碎,“我來還你的傘。”
完好的右眼黢黑,映出少女懵懂模樣。
有暗光晦澀湧現。
南山寺是齊周的國寺,如今整座東院都騰了出來,用作太後的起居住處。
木魚聲清脆,佛堂肅穆,莊嚴佛像下,淩昭盤腿坐在蒲團上,有模有樣的拈著一串佛珠。
但他不過坐了半個時辰,渾身都在發癢一樣,悄悄挪了挪位置。
太後睜開一隻眼看他,“坐不住算了,哀家沒硬要你留著。”
今天淩昭難得空閑,來給老祖宗請安,陪她打坐念佛
他逞強,“孫兒多陪您一會兒不好?”
太後笑了笑,“禮佛要心誠,你心不在焉的,反而惹佛祖怪罪。”
“對了…”
老人語氣悠悠,接著道:“你表姐和令儀她們今天在後山辦春日宴。”
淩昭不以為意道,“關我什麽事?”
一堆姑娘家家的,他還能過去湊熱鬧不成。
太後念了聲佛,“你別堵哀家跟前了,麻溜兒該幹嘛幹嘛去。”
她看著就煩。
“好勒。”
淩昭臉皮厚,老人家不要他陪,他也不說多留會兒,爽快起身抬腳便走。
一出門,卻見雪蕊慌裏慌張跑過來,見他直接跪下了,忍淚道,“十三爺,郡主到老祖宗這兒來了麽?”
“奴婢隻是轉了個身,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