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校友會今年的幾次聚餐, 基本都是由副會長張海岩組織的。
張海岩是恢複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曾是他們學校的團總支書記。
狄思科與對方的年齡相差一旬,他入學的時候, 張海岩已經在讀研究生最後一年了。
年齡相差如此懸殊的兩個人, 按理說是沒什麽機會產生交集的。
不過, 很巧的是,他倆有過共用一把飯勺子的交情。
張海岩算是窮山溝裏飛出來的金鳳凰。
家裏窮得叮當響, 父母把他親姐姐嫁給了公社革委會主任的跛兒子, 才為他爭取到一個讀書的機會。
所以進了大學以後,他除了用功讀書,就是抓緊時間勤工儉學,將省下來的助學金寄給還在老家種地的一雙弟妹。
為了能省點糧票和夥食費,他在學校食堂打了六年飯。
要不是他即將畢業離校, 狄思科也得不到那份在食堂打飯的工作機會。
張海岩當時已經是學生幹部了,為人處世成熟周到。
對狄思科這個同樣勤工儉學的小老弟非常照顧,將打飯勺子交接給他的同時,還把自己在課餘時間做過的幾份兼職工作也推薦給了他。
這讓狄思科得以在剛入學的時候, 既能賺到生活費, 又能兼顧繁重的學業。
細究起來,他當時承了人家很大一份人情。
所以, 狄思科去經貿部實習以後,每次收到來自張海岩的活動邀請,都會按時出席。
隻不過,這種聚餐活動的成員變動很大,漸漸就演變成一部分已婚校友的家庭聚會了。
在前往聚會地點的途中, 狄思科向於童解釋了會產生這種變化的原因。
“張海岩的愛人非常厲害,聽說是幹部家庭出身, 上大學的時候,還是市學聯的學生幹部。張海岩每次參加校友會,都要把他愛人帶著。可能是覺得隻他帶著家屬太突兀了,後來就要求大家有家屬的,都帶上家屬。”
於童很感興趣地問:“他愛人是做什麽工作的?”
“當年畢業分配去了商業局,不過前年白熊汽水廠改製成立食品公司,向社會公開招聘總經理,管大姐就從商業局跳了出來,跑去食品公司當經理了。”
於童聽了他的描述,還以為這位管總是個彪悍的女強人。
然而,見到真人以後,卻發現人家與她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
管歧珍雖然梳著標誌性的女幹部短發,但是柔和的麵部線條讓她看起來相當親切。
隻看麵相的話,很像婦聯和工會的女幹部,跟總經理這個職務根本不沾邊兒。
“小狄,前幾次校友會上怎麽一直沒見到你?”管歧珍在飯館包間裏見到狄思科就笑說,“老張還想幫你介紹對象呢!”
“海岩師兄的眼光肯定是有保證的,”狄思科嘿嘿一笑,“不過,我已經有對象啦!這次正好把她請來,跟您認識認識。”
管歧珍詫異道:“上次問你還是光棍兒一條呢,你這速度可夠快的!”
“那時候還沒追到人,我沒敢跟您說。”狄思科牽起於童的手,帶著點炫耀似的介紹,“這是我對象於童。怎麽樣,我眼光不比海岩師兄差吧?”
管歧珍望著於童感慨:“難怪小狄一直沒找到對象,原來是眼光太高了。”
於童任由這兩人你來我往地互吹了一波,伸手笑道:“管總,久仰了。小狄經常跟我提起您,說您跟海岩師兄這幾年對他特別關照。”
“嗬嗬嗬,小狄跟我家弟弟同歲,多關照也是應該的!”管歧珍握上她的手說,“叫我管姐就行,都是自己人,沒什麽總不總的。”
因為一個稱呼,管歧珍對於童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她跟著老張來參加聚會,那些校友和家屬為了拉進彼此的關係,大多喊她一聲嫂子。
不過,相比於張處長愛人的標簽,她還是更喜歡自己的工作身份。
狄思科笑眯眯接話:“她喊您一聲管總,那是指望您也回她一聲於總呢!我們家這位最近也當上了總經理,就喜歡別人喊她於總!”
“於總在哪裏高就?”管歧珍問。
於童遞上名片說:“我自己開了一家文化公司,承辦大型文藝演出。”
管歧珍瞟了一眼名片上的公司名,北京新娛文化服務公司。
沒聽說過。
但她的圈子從沒跟文藝圈產生過交集。
她拿不準這家公司的規模如何,便客氣地誇讚對方年輕有為,巾幗不讓須眉。
因著於童是第一次來,管歧珍將狄思科推去男同誌那邊後,貼心地將她安排在自己那桌,跟她坐在一起。
今天總共開了五桌,男兩桌,女兩桌,再給小孩開一桌。
十來個孩子圍坐在一桌說笑,大孩子幫忙照顧小孩子。
這些孩子間的熟稔程度,可不是隻見一兩麵就能培養出來的。
於童暗道,難怪二狗子融不進來呢,人家都拖家帶口的,而且還有意幫孩子們培養交際圈子。
他能融得進來就見鬼了。
“嫂子,今天怎麽沒帶您家朵朵一起來啊?”
女同誌們聚在一起,聊孩子是一個很好的話題,這會兒就有人主動挑起話頭,跟管歧珍搭話了。
管歧珍苦笑道:“她一直嚷嚷著要來跟小朋友們玩,不過,今天有舞蹈課,我媽送她上課去了。”
“嫂子,朵朵在少年宮學的舞蹈,還是單獨請的老師?”有個叫張晗的年輕媽媽說,“我最近想給我家芸芸換個老師呢,這孩子學了兩年芭蕾,花了上千塊,跳起四小天鵝來還跟鬼子進村似的。”
大家被她的形容逗得發笑,管歧珍忙擺手說:“我給她在少年宮報的班,效果也不怎麽樣。我同事的女兒跟朵朵同一年學舞蹈,人家都能參加比賽了,朵朵還整天被老師留堂呢。”
於是,媽媽們紛紛吐槽起自家不省心的敗家孩子。
管歧珍算是今天聚會的半個主人,還要照顧到幾位第一次來參加聚會的家屬。
她剛收了於童的名片,便笑著問:“於總,你是開文化公司的,認不認識好的舞蹈老師啊?”
狄思科一直豎著耳朵聽這桌的動靜呢,聞言就走過來顯擺。
“管姐,您可真是問對人了。我們於總在開公司之前,是歌舞團的獨舞演員,家裏擺了半櫃子獎杯獎狀呢。”
他上次去於爺爺家,特意欣賞了於童和白主任共用的獎杯展示櫃。
早就想找機會誇一誇了。
“哇,”張晗驚訝道,“於總,你是專業人士呀!”
以前的歌舞團文工團選演員,那可是千裏挑一的,能在這種文藝團體裏跳出頭,說明人家相當有實力了。
管歧珍也順勢打聽:“小於,你那邊有厲害的舞蹈老師推薦嗎?”
他們這個圈子裏,無論是校友還是家屬,大多是在企業和機關單位工作的,少有機會接觸到文藝界人士。
否則也不會給孩子找個舞蹈老師都得靠碰運氣。
於童笑著說:“要是想走專業路子的話,確實需要找老師指導一下。如果隻是給孩子培養興趣愛好,在少年宮學舞蹈就可以了。那裏有兩位老師就是從我們歌舞團出去的,當年的水平都很不錯。”
管歧珍隻想給孩子培養個愛好,連忙問了那兩位老師的名字。
於童報了她們的姓名,“您可以讓朵朵去她們的班上試聽兩節課,如果想轉班的話,我跟老師打聲招呼。有的孩子剛學跳舞時,接受的比較慢,可以請老師多關照一些。”
憑借曾經的專業舞蹈演員身份,於童成功融入了校友會。
回答了好多媽媽們的問題,順便還將自己的名片發了一圈。
她之前並不打算在校友會上發名片聯係業務。
畢竟狄二狗根基尚淺,她得照顧他在這些大哥大姐跟前的麵子。
不過,狄思科本人對此並不在乎,校友會本來就是交際場,朋友帶朋友,關係托關係。
有人情才能有往來。
這次麻煩了別人,他以後找機會還回去就是了。
所以,狄思科極力勸說她多帶兩盒名片,將能發到的人都發到。
有人接了名片後,果然很感興趣,詢問她的文化公司是做什麽業務的。
“主要做演員和演出經濟,承辦大型演出和活動策劃,”於童笑著介紹,“目前正在做的項目,是港島歌星方菲小姐的演唱會。”
“小於,方菲的演唱會是你們公司組織的呀?”有位大姐將一大盆水煮魚端上桌,聞言便好奇地問,“報紙上說她演唱會的門票三個小時就賣完了,是真的嗎?”
“確實。”
“真的買不到票了?”大姐麵露懷疑。
“嗯,售票窗口已經售罄了。”於童很有耐心地回答。
她剛才已經聽人介紹過了,這位大姐是這家飯店的老板娘,也是張海岩的親姐姐。
張大姐送完菜就不走了,拉過一把椅子坐到於童旁邊,好奇地問:“聽說她那三場演唱會,有好幾萬張票,真的都沒了?”
“票肯定還有一些的。”於童頷首說,“但是不對外出售。”
張大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猜你們肯定得留著票,準備賣大價錢呢!我們老家那邊開了一個錄像廳,也跟你們這個演唱會一樣。一大清早明明沒人去看,還非得說已經滿座了。惹得那些小年輕半夜就去排隊看錄像,而且票價還漲了好幾毛。”
“大姐!”管歧珍出聲。
這麽說可是要得罪人的。
“都是自己人,我還不能說話啦?”張大姐有點怕這個當幹部的弟媳婦,縮了縮脖子,又繼續說,“我也不是胡亂問的,小於要是還有票賣不掉,可以放在我店裏幫她賣一賣嘛,我不要提成,到時候讓小於送我幾張門票就好啦。”
她這店裏也不是第一次幫人代賣東西了。
弟弟在財政口當處長,還經常帶朋友來她店裏,她這飯館是不缺客流的。
她幫別人代賣東西,能抽一份提成,對方還能盡快走貨。
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買賣。
她問問怎麽啦?
見張大姐又開始不分場合地拉生意,管歧珍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張海岩什麽都好,就是這一大家子窮親戚,讓她招架不住。
張大姐當年為了供弟弟上學,嫁給了瘸子。
如今張海岩出人頭地了,不但把姐姐和外甥接來了城裏,還給大姐開了一家川菜館子。
管歧珍不是小氣的女人,老公想回報家人,她是支持的。
但張海岩的某些決定,她卻並不認同。
就比如這次校友會聚餐地點的選擇。
留在北京發展的校友和家屬,有一半是北方人,北方人少有能吃辣的。
他為了給大姐介紹生意,非要把地點定在這個川菜館子裏。
而校友會聚餐是要收份子錢的,你收了人家的錢,又不讓人家吃好,這不是擎等著被人背後嘀咕嗎?
張海岩堅持將地點定在這裏,她便隻好提議由自家請客,以免收錢得罪人。
她這個大姑姐大字不識一鬥,卻能在首都將飯館開起來,其實也是個能幹的女人。
隻不過,或許是成長環境所限,張大姐簡直鑽進了錢眼裏,遇到有利可圖的生意就想插一腳。
完全不分場合,不看眼色。
這種人在老家做個小買賣,肯定能風生水起。
但她在北京做生意,又有張海岩經常介紹客人,她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代表張海岩。
這就非常不合適了。
“大姐,既然於總說門票不對外出售,那就是不出售的,哪裏有門票給你賣!”管歧珍在自己身邊加了一把椅子說,“菜上齊了吧?你來我身邊,咱們一起坐。”
張大姐仍是不死心地問:“小於,你們那個門票真的不賣呀?你放心,票放在我這裏,票價翻倍也能賣得出去。”
“真的不賣。”於童遺憾道,“我們確實留了一些門票,但那是送給讚助商的贈票。哪怕您能幫我賣出一百塊一張的價格,我也不能把這批門票拿出來賣的。”
那樣的話,她跟票販子有什麽區別?
錢不能這麽賺。
張大姐眨巴著眼睛問:“啥子是讚助商?”
於童望向大家,解釋說:“方菲小姐的演唱會是港台歌星在內地舉辦的第一場演唱會,它所代表的意義是其他演出不能比的。所以,最近有不少讚助商找上門來,想要出資讚助方菲的這場演唱會。”
“還有主動上門給人送錢的?”張大姐不相信。
“讚助商當然不是白給錢的,他們想將自己企業的橫幅掛在演出場地內。”於童驕傲道,“演唱會的關注度高,方菲歌迷的熱情也高,三場演出總共有將近六萬名觀眾。這種集中宣傳的機會,對任何企業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
管歧珍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又在商場上混跡了好幾年,隻聽她的話音,就基本明白她的意思了。
“於總,現在讚助你們這場演唱會的讚助商很多嗎?”
“具體有多少讚助商還不能確定,方菲的經紀公司打算將她這場演唱會全程錄像留影,以後會出版演唱會錄像帶,而且還會有很多媒體到演唱會現場采訪。所以,這些條件還挺吸引讚助商的,港島那邊的讚助可能會比較多。”
不過,錄像帶和記者確實有,但讚助商還沒影呢。
於童心想,也不知這管經理有沒有興趣當他們的第一個讚助商。
管經理隨意打聽兩句,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轉而又跟其他家屬和校友聊起了單位裏的事。
於童也知道人家的校友會,不可能總圍繞一場演唱會討論。
既然話題被轉開了,她就安心吃菜好了。
張大姐這家館子做的川菜確實挺地道。
即使她不能吃辣,也斯哈斯哈吃了好幾口。
將嘴唇都辣腫了,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
管歧珍見她吃得盡興,笑著問:“我大姐的手藝不錯吧?”
於童伸出大拇哥,“好吃!就是太辣了。回頭我請幾個能吃辣的朋友過來,他們肯定愛這一口。”
“那就多謝你照顧生意了。”管歧珍遞了一張紙巾給她,問,“於總,你要不要補個妝?咱們一起去?”
“好啊。”
這就是有話要私下談了。
川菜館的洗手間在室外,兩人慢悠悠地走在通往大門的過道裏。
管歧珍問:“於總的讚助門檻是多少?”
“如果要在場地內掛橫幅的話,最少要兩萬塊,另外送您五百張門票。”
管歧珍合計了一下,官方票價是15-25塊,按照均價二十塊計算,這五百張門票隻值一萬塊。
如果買團體票,其實還會更便宜一些。
在會場裏打個橫幅,居然就要一萬多塊!
“食品公司其實還挺適合在我們的場地內打廣告的,”於童笑著說,“我原本就打算給可樂公司留個位置,但是管姐如果有興趣的話,我當然更希望能跟咱們本地老牌子合作。”
管歧珍最近確實想給一款罐裝新產品打廣告。
他們是本地企業,生產的汽水是很多老百姓從小喝到大的。
不創新的話,很容易被可口可樂和健力寶這樣的外來品牌搶占市場。
“一萬塊的讚助費,隻能將橫幅在場館內掛三天?”管歧珍覺得有這個錢還不如去電視台打廣告。
於童無所謂地笑笑,“這就見仁見智了。有的企業領導為了給員工發過節福利,願意出錢讚助演唱會,讚助費隻是順帶的,門票才是他們想要的。不過,您如果更在意廣告效果的話,我可以額外送您一個報紙上的廣告位,在報紙上感謝貴公司對方菲演唱會的大力支持。”
管歧珍暗自盤算一番,問:“你們的演出場地內,有售賣和展示攤位嗎?”
“場館內肯定不能賣東西,不過,可以放在出入口的位置。”
於童之前並沒想過在場館裏賣東西。
這個思路似乎可以嚐試一下?
反正方菲那邊隻拿門票收入,其他收入都算她賺的。
“那我們公司給這三場演唱會讚助兩萬元,除了橫幅展示,我們在要兩個售賣攤位。於總覺得怎麽樣?”
“要攤位的話,兩萬塊恐怕不行,我無法跟其他已經交錢的讚助商交代。”於童想了想說,“這樣吧,貴公司讚助五萬塊,我給您一個報紙上的廣告位,一條場內最顯眼位置的橫幅廣告,送您1500張門票,再給您四個會場出入口的攤位使用權。”
這樣的話,票價成本三萬塊,剩下的兩萬都是她賺的。
管歧珍暗道,這小於總可真能獅子大開口。
這就相當於四個攤位,要收她一萬塊。
每瓶汽水的毛利三毛錢,他們得賣三萬多瓶汽水才能回本。
“攤位的使用權既然歸了您,那麽隻要是您公司的產品,都可以在攤位上出售。演唱會的開場時間在晚上,但觀眾提前兩小時就可以入場。估計好多歌迷是空著肚子來的,你們食品公司有那麽多產品,正是趁機賺錢的時候。”
於童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管歧珍不要這個機會,她就去其他食品公司拉讚助。
總有人能看到其中的利益。
“管姐,您跟海岩學長對小狄多有照顧,咱們雖是在談生意,但我肯定會在權限範圍內給您最大的優惠。”
“嗯,你承辦這麽大的演出也挺不容易的。”管歧珍語氣真誠,卻並不耽誤她繼續談條件,“五萬塊的讚助費我們出得起,但你得保證我們那四個攤位的唯一性,場館裏不能再有類似的食品公司出現。”
於童心說,我們這是演唱會,又不是野遊,弄那麽多食品公司來幹嘛?
這不是本末倒置嘛。
到時候方菲那邊恐怕會有意見。
不過,她還是裝出一副非常為難的樣子,隔了好半晌才一咬牙說:“那行,就按照管姐說得辦!哎,您可太會談生意了。”
“那我明天讓人去你們公司詳談。”
“可以呀,我在公司恭候大駕。”於童從自己的小挎包裏掏出三張門票遞給她,“這是距離舞台最近的主席台票,管姐到時候帶著海岩師兄和朵朵一起去看演出吧。”
管歧珍沒客氣,笑睨著她問:“讚助要是拉不到,這三張票你就不打算送了?”
“本來就是要送給您跟海岩師兄的,隻不過,咱們既然要談業務,我就不好意思提前拿出來了。”於童笑眯眯道,“以免有賄賂領導的嫌疑。”
管歧珍挎上她的手臂,一起前往洗手間。
“小狄找了你,可真是有福氣。”
*
一場校友會,讓於童拉到了第一筆讚助。
刨除門票成本,以及贈送的那些添頭,淨賺了兩萬塊。
狄思科如今總算弄明白,她打算如何處理那幾萬張門票了。
但是,這得拉多少讚助才能賣得掉啊?
按照這個賣法,她得再拉來至少二十個讚助,才能將四萬張門票全部推銷出去。
於童對此非常樂觀,“北京市裏的企業那麽多,總有人會像管姐一樣為這種廣告買賬的。”
所以,她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去各大廠礦企業、商店、飯店、酒店拉讚助!
公司裏隻有她跟杜金金兩個人,肯定是跑不過來的。
但是,公司裏沒人,家裏人卻多得是。
她發動大哥大嫂,於寶塔和狄思科,隻要有資源就趕緊利用上,幫她多多拉讚助。
每拉來一筆,就給他們五百塊的提成。
不論讚助金額大小。
於童每天開著小土豆,風風火火地拉讚助,多數時間都在外麵跑。
辦公室裏無人留守,就會錯過很多重要電話。
這天,她返回辦公室的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又在不停狂響。
於童接起來一聽,是大嫂藍嵐打來的。
“童童啊,”藍嵐吞吞吐吐地說,“我娘家弟妹他們單位,也想讚助這場演唱會。”
於童回憶了一下嫂子的親戚關係,她弟妹好像是在製鞋廠上班的?
“那不是挺好的嗎,他們要讚助多少錢?”
藍嵐小聲說:“一萬塊,要兩百五十張門票。”
“可以呀,但您得跟他們說好,”於童著重強調,“一萬塊不能在場地內掛橫幅,隻能在報紙上打廣告,說明他們是演唱會的讚助商。”
藍嵐猶豫著說:“他們好像也不怎麽在乎,是否能掛橫幅。那什麽……”
於童舉著聽筒耐心等待。
“他們那個工會的幹部,可能是想要點回扣。”說出這句話以後,藍嵐替人尷尬得臉都紅了。
“他要多少回扣啊?”於童問。
“一千塊。”
“可以給他,但是門票隻能給兩百張。”
於童對此接受良好,這種事她經得多了。
哪次出去給演員拉業務,不得給經辦人一點回扣啊?
這就相當於給牽線人提成了。
嫂子的這通電話,還真給她提了一個醒。
她重新拿起聽筒,給她的“業務員們”挨個撥了出去。
拉讚助的時候,如果遇到了要回扣的情況,可以答應他們。
到時候這筆錢從她這邊的賬上走。
狄思科接到電話以後,心裏有點犯愁。
將自己的通訊錄挨個劃拉了一遍,也沒想到能找誰拉讚助。
他倒不是想賺那五百塊的提成,主要是想幫於童出一份力呀!
畢竟他每月還要從於經理手裏拿零花錢呢,這不得好好表現一下嘛。
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拉讚助的對象,隻好先將事情放下。
下班以後,揣著一隻銀質小手鐲,直奔太平裏胡同。
他的小侄子有禮已經出生三個多月了,本來前些天就該給他過百日。
但這小子突然拉了好幾天肚子,郭美鳳不敢胡亂折騰孩子,就一直拖到現在才給他擺宴。
太平裏胡同這邊還是老樣子,狄思科一路跟老街坊們打著招呼,走進院子的時候,發現郭美鳳正抱著小孫子在柿子樹下麵遛彎。
“媽,下午起風了,您怎麽不帶著有禮進屋啊?”
“老大和他媳婦又嗆嗆起來了。”郭美鳳撇著嘴說,“我不想給他倆斷官司,出來透透氣。”
“因為什麽?又是想讓我大哥去考大學啊?”
“嗯。”郭美鳳歎氣說,“我看林桐是有點魔怔了,越逼迫他,他越不樂意去。費力不討好。”
她對自己兒子的脾氣還是清楚的,表麵看著老實,心裏的主意卻特別正。
他不樂意的事情,誰逼他也沒用。
“那您也別在外麵吹風呀,抱著有禮去小屋待會兒吧。”狄思科推著她回了房間,自己則進了原來五兄弟共同居住的那個屋子。
這間房如今已經完全大變樣了。
幾張雙層架子床都被移了出去,變成了一張雙人大床。
布藝沙發,電鍍折疊椅,雙喇叭錄音機,透明鋥亮的水晶杯,一應俱全。
窗簾和家具罩子,都是很小清新的白底碎花布料。
家裏有了年輕女主人,這生活質量確實是不一樣了。
“老五來了?”林桐見他進門,終於停止了對狄思國的說教,“你來的正好,趕緊幫我勸勸你大哥,今年的報名機會隻有一次,管他考不考得上呢,先去試試嘛!”
老五是大學生,林桐覺得他們肯定能統一戰線。
狄思科很想與她統一戰線,可是瞧見大哥的發絲間竟然已經生出白頭發了,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勸人的話卡在喉嚨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都說長兄如父,大哥的性格脾氣和他們爸爸其實很像。
這些年在事業上雖然沒什麽太大進步,但對幾個弟妹都非常照顧。
三十來歲正是男人的壯年時期,要不是生活壓力太大,他也不至於早早就長出了白發。
狄思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換上笑臉說:“嫂子,咱先別說我大哥的事了,我這有個賺錢的項目,你想不想幹?”
“什麽賺錢的項目啊?”
林桐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
她逼著狄思國上進,無非就是為了多賺錢。
要是眼前就有賺錢的機會,她肯定得抓住呀!
“方菲要在內地開演唱會的事,您知道吧?”狄思科問。
“知道啊,這個演唱會不是由你那對象小於在做嗎?”林桐雖然不住北海公園那邊,但消息還是很靈通的。
“對啊。”狄思科笑道,“她現在著急跟各大企業拉讚助,隻要拉來一萬塊讚助,就給介紹人一千塊的提成,兩萬塊給兩千二,五萬塊給六千。讚助越多,提成越多!”
林桐有點泄氣,“我剛來北京沒多久,找誰拉讚助啊?要是在上海,我肯定能賺這份錢!”
“怎麽不能呢,你們公司不是港資公司嗎?方菲可是港島歌星,由你們這種港資公司出麵讚助不是正合適嗎?”
“哦呦,”林桐擺擺手說,“我們在北京的代表處隻有十來個員工,哪怕是最低的一萬塊那一檔,也有兩百張門票呢,我們吃不下呀!”
狄思科勸道:“你們紡織公司不是要在北京拓展業務嘛,讚助了演唱會以後,不但能打響知名度,還能把這些門票當成國慶中秋的節禮送給客戶啊!”
“我就是管後勤的,業務上的事不歸我管呀!”林桐實在想賺那上千塊的提成,猶豫片刻說,“要不我試著跟經理商量商量?”
“嗯,試試唄。”
林桐有點激動地搓搓手問:“拉來讚助以後真能給回扣呀?”
“不給誰,也得給您呀!”
“那你幫我跟小於報個名,我明天就去單位試試。”
狄思科忍著笑,一本正經地說:“行,今晚回家就幫您跟小於報個名。對了,嫂子,你們那個公司叫什麽名字啊?”
“我們這家港資公司是專門做高檔麵料進出口業務的。”林桐驕傲地說,“叫新英倫,名字挺洋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