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被郭美鳳好好上了一課的狄思科, 突然意識到了事業對男人的重要性。
他及時收攏了最近有些散漫的心思,又將重心放在了工作上。
不過,此時將近年關, 實習生們的階段性實習已經接近尾聲。
多數學生都得返回學校參加期末考試了。
特別是外地院校的實習生, 因為路程較遠, 還需要提前返校。
離開前,所有人都要寫好自己的實習報告。
狄思科覺得自己的報告內容還挺豐富的, 盡管隻有短短兩個月時間, 但他過得很充實。
甚至還得到了一張珍貴的電視機票和一套印字的玻璃水杯。
甭管以後的分配結果如何,這至少是個念想嘛。
他以為把實習報告交給崔組長簽字,就算完成這次實習任務了。
然而,崔組長卻將三個實習生單獨提溜了出來。
“你們既然在英語組學習了兩個月,總要有點收獲再走。”
聞笙簫還以為英語組要像其他科室一樣, 送點特產之類的禮物給外地學生,嬉皮笑臉道:“組長,我們的收獲已經夠多了,您就別客氣了!”
狄思科和袁媛也附和, 領導就不要破費啦。
“取得了什麽成績, 有什麽收獲,必須清清楚楚, 不能稀裏糊塗。”崔組長衝汪妍妍抬了抬下巴說,“妍妍,你把那三份試題發給他們。”
三個實習生:“……”
這臨別贈禮也太特別了。
崔組長沒有透過半點口風,他們沒做任何準備!
“咱們翻譯室的工作主要靠平時積累,臨時抱佛腳的作用不大, 我就不給你們預留複習時間了。”崔組長笑著說,“你們實習期間沒做過口譯工作, 所以,這次都是筆譯題。一共三道題,下班前交上來就行。”
三人:“……”
領導,距離下班隻有一小時了。
他們是沒有資格談條件的,既然考題已經發了下來,狄思科就快速調整自己的心態,將心思放在了考題上。
白紙上確實隻有三道題。
第一題是將一份國宴請柬翻譯成英文。
第二題是翻譯某高層領導出訪歐洲的代表團名單。
第三題是將《華爾街日報》上的一篇報道翻譯成中文。
三道題對他們來說都沒什麽難度,屬於常規訓練裏的內容。
尤其是第二題,隻需要將職務和人名翻譯正確即可。
但是,最簡單的題目,也是最容易出錯的。
在翻譯職務的時候,要特別注意此人所在的單位。
比如,代表團裏的計委副主任,人家的職務雖然是副的,卻是正部級領導。
翻譯要是對行政級別不了解,就會忽略此類特殊情況,造成對方接待水平降級。
這就是非常嚴重的失誤了。
所以,通過這道看似簡單的第二題,狄思科參透了崔組長的良苦用心。
那可真是每一道題都是有陷阱的,讓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等到答卷終於被交上去的時候,狄思科的手心都是汗濕的。
袁媛覺得這次考試的目的不簡單,考試成績也許會對日後的去留有影響。
離開辦公室後,她有些焦慮地找狄思科對了答案。
最後一道翻譯題,她有點拿不準。
“Rubik‘s Cube你是怎麽翻譯的?”袁媛皺眉說,“我直接把那句話翻成了,’國際經濟形勢像盧比克的骰子一樣錯綜複雜。‘但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
走在後麵的聞笙簫接話說:“當然奇怪啊,Rubik’s Cube是魔方,這裏不能直譯。”
袁媛望向狄思科,真的?
狄思科點頭說:“魯比克是發明了魔方的人。就前幾年的事,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過。”
袁媛:“……”
她都不知道魔方長什麽樣子。
這就是知識麵的問題了,狄思科安慰道:“沒事,譯成魯比克的骰子也不算錯。我也沒見過魔方,隻在雜誌上看到過圖片。”
即將歸家的聞笙簫爽朗道:“不知道春節以後還有沒有機會碰麵,要是還能參加第二階段的實習,我就每人送你們一個魔方,我家那邊的商場裏有賣的。”
狄思科笑容滿麵道:“沒機會碰麵也沒關係,我們學校的地址你是知道的,就送到我們學校來嘛。”
能送到他們學校,那說明自己還得進京一次呀,聞笙簫覺得自己討了個口彩,便痛快答應:“那行,過完年就每人送你們一個。”
一場突如其來的考試,讓大家心裏都有些惴惴。
袁媛返回學校的第二天,鼻子上就起了一個火癤子。
第二階段的實習名單遲遲沒有下達,狄思科自身都難保呢,也沒心思寬慰別人,所以對袁大姐的紅鼻頭也隻能視而不見了。
同班同學的期末考試基本已經結束,英語係的三個人還需要進行補考。
他們這幾天就聚在一起進行複習。
早上從宿舍去往自習室的路上,杜斌突然問:“你聽說了嗎,張新華被人舉報了!學生處那邊收到了兩封關於他的舉報信。”
狄思科一愣,反問:“什麽時候的事?”
他隻寫了一份小作文,怎麽弄出了兩份舉報信?
他這個愣怔的反應過於自然,成功讓杜斌打消了對他的懷疑。
“就半個月前的事,學生處收到第一封舉報信的時候,學校裏沒什麽人知道。後來又有了第二封舉報信,而且校長那邊也收到了一模一樣的,他被舉報的消息這才在學校裏傳開了。”
“舉報他什麽啊?”
“計算機協會會費使用不當,他是會長,大家交上去的會費都在他那裏保存。”杜斌表情一言難盡道,“他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這種事查出來就是大事。”
“學生處調查了嗎?結果怎麽樣?”
狄思科在上班的路上經過學生處,將小作文投進信報箱就沒再關注後續了。
畢竟他自己也挺忙的,沒時間盯著事情進展。
但是會費使用方麵出了大紕漏是沒跑的。
杜斌歎氣說:“查了,賬麵確實有問題。計算機協會隻在今年年初的時候交了五十塊電費,之後一整年都沒再付過任何費用。張新華說他忙忘了,但這話也得有人信啊。”
“學校怎麽處理的?”狄思科隻關心這個。
“讓他補繳費用,公示計算機協會的費用明細。取消了他的優秀學生幹部的評選資格,”杜斌搖頭說,“更嚴重一點的話,這事恐怕還得記入檔案。”
狄思科覺得記入檔案有點懸。
他家那麽多人又不是吃幹飯的,不可能讓孩子背著有汙點的檔案畢業。
杜斌跟張新華的關係不好不壞,但是看到有人倒黴,難免便有些看好戲的心態。
“計算機協會成立兩年,光是會員就有好幾百人,大家交了錢,卻被他損公肥私了,不少人要求學校徹查張新華。”杜斌感慨道,“之前大家都是燈下黑,少有人關注他的資金往來。我估計這舉報信可能是電算中心內部人員寫的。”
狄思科心說,電算中心內部人員都是教職工,如果需要收錢,直接通知張新華繳費就好了,沒必要多此一舉地寫封舉報信。
除非跟張新華有仇。
不過,張新華平時挺會做人的,除了悄咪咪給他下過絆子被他發現了,似乎也沒得罪什麽人。
要說得罪,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袁大姐。
這要真是袁大姐幹的,那他也隻能給人家鼓鼓掌了。
真能沉得住氣,是個能幹大事的人啊!
*
用一天時間參加了所有科目的補考後,狄思科就正式放起了寒假。
這個寒假是他成年以來最輕鬆的一個假期。
他口袋裏的餘額還有不少,終於不用苦哈哈地出去尋摸賺錢營生了。
在家裏宅了三天,報複性地將三哥租回來的武俠小說全都翻了一遍。
正在猶豫是否要看小六借回來的《瓊瑤全集》時,二哥四哥卻突然在家裏扔下一顆重磅炸彈。
他們買車了!
郭美鳳的第一反應是,“你們哪兒來的錢?不會又去弄什麽走私貨了吧?”
在她的印象裏,也就走私能有這麽大的利了。
“您看您這話問的,多沒水平啊!”四哥笑得見牙不見眼,“當然是我們起早貪黑賺來的!”
二哥適時補充:“靠分銷錄音帶賺的!”
“賣錄音帶那麽賺錢?你們才幹了幾個月啊,就能買車了!”郭美鳳不信,憂心忡忡地說,“你倆要是弄那些歪門邪道,可別怪我大義滅親啊!”
二哥四哥:“……”
狄思科問:“哥,你們買車花了多少錢啊?”
買皇冠是買車,買天津大發也是買車。
還是得先問問價格的。
“沒多少錢,”二哥怕郭美鳳心疼錢,不肯露底,“我們賣一張錄音帶能提四到七個點,但這玩意兒走貨量大,薄利多銷,這幾個月也攢下了點錢。”
哪怕一張帶子隻賺一毛錢,一萬張帶子還有一千塊的利潤呢。
他們這幾個月分銷出去的可不止一萬張。
二哥招呼大家說:“車就停在咱院子門口,沒花多少錢,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等他再說什麽,郭美鳳憑借她那刀馬旦的身法,一個箭步就竄了出去。
跑到院門口,她艱難地擠進圍觀汽車的孩子中,終於看清了他們家的新車。
這一瞧就把心放進了肚子裏。
一輛灰色的小麵包車,除了顏色不一樣,基本跟馬路上那些黃色小麵的差不多。
“美鳳,你家現在可是發達了!連麵包車都買了!”快嘴嬸酸溜溜地說,“聽說你家老二現在賣磁帶呢,那磁帶得挺賺錢吧?”
“賺什麽錢啊!他那些磁帶都是賣到郊區的,那邊能有幾個人花錢買錄音帶啊。”郭美鳳問,“讓您花好幾塊錢買錄音帶,您買啊?”
“我可沒錢買那玩意兒,”快嘴嬸搖頭說,“這東西都是賣給年輕人的,我家鄭楷的抽屜裏,有半抽屜的錄音帶!”
“那都是翻錄的,”郭美鳳很懂地說,“我家老二賣的是正版帶,普通老百姓沒幾個舍得花這份錢。”
若是家裏隻是買個電視機,她肯定要到處跟人宣揚的。
畢竟大家都有嘛,這回她也有了。
但是買車這事太超前了,郭美鳳還沒整理好心情,下意識就想財不露白。
見她難得的沒有臭顯擺,快嘴嬸心裏好受了些,圍著那輛麵包車參觀了半晌,嘖嘖有聲地說:“美鳳,你家是咱們院兒裏第一個買車的吧?以後大家夥有個什麽急事想要用車,總算有個能張口的人了!”
“好說好說!”郭美鳳大氣道,“等我家老二有了駕駛證,讓他帶著大家兜風去。”
“……”快嘴嬸翻個白眼問,“您家老二連個駕駛證都沒有,這車是怎麽弄回來的啊?”
二哥接茬說:“嬸子,這是朋友幫我開回來的。回頭我就考證去!”
街坊們早知道這狄家老二是個混子,沒想到在買車這種大事上,也這麽不靠譜。
連個駕駛證都沒有,就敢買車,這不是鬧了大笑話嘛!
郭美鳳笑著跟街坊們寒暄,回到家關起門來,就拉下了臉。
“買車這樣的大事,你們也不說跟家裏商量商量!連個駕駛證都沒有,你們買這車有什麽用?”
四哥苦著臉說:“媽,不買不成啊。中唱那邊又在市裏找了好幾個代理商,大家夥為了搶占市場,各方麵的服務都得跟上。”
他跟二哥的優勢就是送貨快,但長途車畢竟不是能隨時發車的,偶爾也有遲到的情況。
尤其是冬天,熱車慢,發車不準時,好幾個音像門市部的老板都跟他們投訴了。
郭美鳳氣不打一處來,“你倆又不會開車,把車弄回來當擺設啊?”
“老五不是會開大卡車嘛,開個鬆花江微型不比開卡車輕鬆?”二哥說,“讓老五先教教我倆,順便幫我們送送貨,等我的駕駛證下來了,我們就能自己開了。”
“老五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幾天,你們可真會安排!”
四哥“哎呀”一聲說:“您差不多就得了,哪有您這麽偏心眼兒的。我們請老五去送貨又不讓他白幹!一天給他五塊錢總行了吧!”
“都是自家兄弟,不給錢我也得幫忙啊。”狄思科搓搓手指問,“工資日結還是月結啊?”
他不再去唱歌以後,就沒什麽收入了。
一天五塊錢當然不能跟上百塊的點歌費相比,但蚊子再小也是肉,總比坐吃山空強。
二哥露出資本家的嘴臉,“等你開學前一起結算!”
*
狄思科隻在家休息了三天,便走上了送貨小哥的工作崗位。
除了每天淩晨四點就要爬起來上班,屬實有些折磨人,他對這份工作還是相當滿意的。
能有一個摸到方向盤的機會,哪怕不給錢,他也樂意幹呀!
他將錄音機放到這輛鬆花江微型的副駕駛上。
一邊開車送貨,一邊聽著從翻譯室翻錄的CNN新聞集錦,聽累了就換一盤音樂錄音帶。
這可比窩在家裏看《瓊瑤全集》美多啦!
送了兩天貨以後,他又給自己開辟了新財路。
每次送完貨,開著空車返回市裏太虧了,所以他就把車停在了長途汽車站旁邊。
有那著急趕路,又等不及長途車的,就可以坐他這輛車回去。
“小夥子,您這車走不?去市裏多少錢啊?”有個農民打扮的大爺扛著倆麻袋過來詢問價格。
“您幾位啊?”
“就我跟我孫女倆人,再加兩麻袋紅果。”
“一塊錢。”狄思科將最後一口包子吃完,“您上車吧,咱這就出發。”
“不再等等其他人啊?”大爺經常進城,知道這小麵的要湊夠一車人才會發車。
“來坐我這車的,都是有急事的。能賺一塊錢就不錯了,”狄思科鑽進駕駛室說,“別耽誤您時間。”
扛著麻袋去城裏,估計是去賣貨的。
做生意趕早不趕晚,去晚了連個好位置都搶不到。
狄思科發動汽車,調轉車頭問:“大爺,您去哪個市場啊?要是順路我就把您放到市場門口,太遠的話就隻能停在長途汽車站終點了。”
“我們不去市場。”大爺樂道,“東陽食品廠您知道不?”
“哦,知道。那我把您二位送去食品廠門口吧。”狄思科在後視鏡裏瞟一眼那倆大麻袋問,“大爺,您這是去送貨的啊?兩麻袋有點少吧?”
“我們鄉裏今年紅果豐收了,品質也挺好,我打算送去食品廠探探路子。萬一能生產個山楂罐頭,山楂鍋盔什麽的,我們的紅果也算有了銷路。”大爺從麻袋裏摳出幾顆山楂遞到前麵,“給您拿幾顆嚐嚐。”
狄思科注意著前方路況,反手接了一顆塞進嘴裏。
“您這山楂不錯啊,甜口的麵山楂,個頭還挺大。食品廠裏都是老采購員了,見了您這山楂,保管得留下!”
大爺笑道:“借您吉言嘞!”
然而,狄思科這張嘴並不是真的被開過光。
那食品廠根本不收大爺的山楂。
他將祖孫倆送到食品廠門口,下車找了間鋪子吃午飯。
再次經過長途汽車站時,那爺倆又扛著麻袋原路返回了。
“大爺,怎麽這麽快就要回去了?他們不收啊?”
大爺歎道:“人家廠子在秋裏已經訂好貨了,說是用不掉那麽多山楂。”
“那您不再去其他工廠問問啊?”
“算了,我先回去了,這外麵的事還是得讓年輕人來跑。”大爺擺手說,“我這體力不行嘍!下次出來可不能這麽實誠,得少帶點貨。”
狄思科又從他的麻袋裏摳了兩顆山楂放進嘴裏,酸甜口的,確實挺好吃。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問:“您這些紅果,有多少斤啊?”
“一百多斤吧。”
“那您別背回去了,連果子帶麻袋都給我吧。”狄思科笑著說,“您給我算算這些需要多少錢。”
大爺狐疑地問:“您要這麽多紅果吃得完嗎?您要想吃,我送您幾斤得了,這果子到處都是,不值錢。”
“我哥會做糖葫蘆,我拿回去讓他給我做糖葫蘆吃,多做點還能拿出去賣一賣。”
“那您給我十五塊錢吧。”
狄思科將錢遞過去,把麻袋放到小麵包上,跟祖孫倆招呼一聲就走人了。
他將這一百多斤山楂送去了二哥和四哥的音像鋪子,讓他們看著處理。
“你弄這麽多山楂回來,什麽時候能吃完啊?”二哥被山楂酸得眯起眼睛。
“我四哥不是會做糖葫蘆嘛,讓他做一些擺在門口賣唄。”狄思科在店鋪門口的空地上指了指,“這些地方沒利用起來,都浪費了。”
這間音像店的麵積不大,除了二哥四哥,還有他們舅舅家的表姐也偶爾過來幫忙看店。
這麽多人手在店裏呆著,是對資源的浪費,完全可以給四哥再找個營生嘛。
四哥算是幾兄弟裏廚藝最好的,製作糖葫蘆的手藝也非常能拿的出手。
狄思科高一寒假的時候,就跟四哥合夥做過糖葫蘆的買賣。
四哥負責製作,他推著車出去邊吃邊賣,算是賺了他們的第一桶金。
後來郭美鳳怕人說自家投機倒把,才勒令他們不許再做這門生意了。
四哥顯然也想起了以前叱吒胡同糖葫蘆界的風雲歲月,接過兩個麻袋就去後麵的院子開工了。
別看這裏隻是個小縣城,人家的消費水平可不低。
尤其是臨近年關,好多人都來縣城買年貨。
給孩子買串糖葫蘆也是順手的事。
四哥覺得這主意不錯,店裏賣不完,還可以帶到大集上去賣。
“你就別操心那幾個紅果了,”二哥將狄思科拉到身邊,小聲問,“你說,這眼瞅著就過年了,我得給鍾經理送點什麽禮?”
狄思科問:“哪個鍾經理?”
“中唱的發行經理,鍾曉莎啊。人家也算是我頂頭上司了,過年了總得表示表示吧?”
“送錢最實在,但咱不能讓人家犯錯誤。”狄思科說,“女領導,要不就送個進口化妝品,香水之類的吧?”
二哥征求意見問:“你說我要是請人家吃個飯,人家能賞臉不?”
“隻有你倆啊?”
“不是,”二哥說出自己的計劃,“這不是年底了嘛,我打算在酒店裏擺一桌,請那些音像門市部的經理們吃個飯。畢竟咱明年還得指著人家賺錢,你說對吧?”
“嗯,那你手頭的錢夠用麽?”
用郭美鳳的話說,老二向來是賺一個花倆,存不住錢的。
他這段時間又是買車,又要請客送禮,手裏已經沒多少錢了。
“錢倒是夠用,”二哥撓撓頭說,“但光是請客吃飯也不行,還得給門市經理們送點禮品。另外,最好能把鍾曉莎也請去露個麵。”
“你想讓鍾經理幫你撐撐場子啊?”
要是能請動中唱的領導出麵,確實能讓下麵的經銷商更有信心。
這也是實力嘛。
狄思科翻了一下日曆說:“你要是想請客,就得提前跟人家約時間,沒有當天才請人的道理。要不我陪你去趟中唱,咱們跟鍾經理約一下?”
“我再考慮考慮吧。”
二哥這一考慮就考慮了兩天,第三天終於拿定了主意,讓狄思科送他去中唱的辦公樓。
狄思科尋思,既然是陪二哥一起來的,那總得跟他一起進辦公室坐坐吧?
結果,二哥卻把他按在了車裏。
“你在樓下等我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二哥整了整皮夾克的領子。
“我才不在車裏挨凍呢!這車四處撒氣漏風,車裏車外一個溫度。”狄思科一身反骨地說,“我跟你一塊兒上去,你跟人家談事的時候,我不插話。”
二哥:“……”
平時挺聽話的弟弟,突然就變成了不懂事的吃屎孩子。
狄思科鎖上車門,率先上了樓,然後跟在磨磨蹭蹭的二哥身後,一起進了鍾曉莎的辦公室。
他還算信守承諾,隻在剛進門的時候跟鍾曉莎寒暄兩句,便坐在一旁聽二哥跟人家聊天。
主要是感謝對方在過去幾個月對他們兄弟的關照,然後邀請人家出席他出資舉辦的經銷商答謝宴。
順便送上一個裝了絲巾和化妝品的禮品袋。
狄思科心說,二哥可真舍得花錢,這點東西得有上百塊了吧?
兩人間的談話非常客套,就是那種商場上的來往,沒有任何問題。
但狄思科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尤其是二哥,不對勁。
打扮得溜光水滑,給女領導送了一包絲巾和化妝品。
還裝出一副斯文做派。
這還是他二哥嗎?
鍾曉莎跟二哥的年紀差不多,這個年紀還不結婚的女同誌不多。
他二哥平時混,但並沒有男女關係方麵的問題。
不能因為有了點錢,就畫風突變,看上人家已婚女同誌了吧?
從辦公室出來,狄思科小聲說:“咱們應該提前打聽一下鍾經理有沒有孩子,要是有孩子的話,送個玩具比送化妝品便宜點。”
二哥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我早就打聽過了,沒孩子。”
狄思科:“……”
那到底結沒結婚啊?
他畢竟是當人弟弟的,一家人也得有些分寸,不能連哥哥的感情問題都跟著摻和。
所以,即使心裏有疑問,他也不方便打聽了。
*
將二哥送回音像鋪子,狄思科就開車去了一趟歌舞團。
於童辦公室的門半掩著,裏麵沒有人。
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隱約有爭吵聲從隔著不遠的辦公室裏傳出來。
那是服務公司經理魏東方的辦公室。
過了沒兩分鍾,大門被拉開,於童臉色難看地從裏麵走出來。
她見到狄思科隻點了點頭,便推門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狄思科跟進去問:“你跟魏經理吵架啦?”
“沒有,隻是工作上有點分歧。”
關於演員跟公司的分成問題,她已經跟魏東方提過不止一次了。
目前的分成製度,對演員太苛刻,又沒什麽約束力。
很多有名氣的演員已經繞過公司,自己在外麵接活了。
再這麽下去,人家跳槽是遲早的事。
被狄二狗身體力行地上過一課以後,於童已經意識到了,在市場經濟中,簽合同的重要性。
他們完全可以趁著跟演員簽署新協議時,約束演員接私活的行為。
不過,魏東方的親女婿就是接私活接得最歡的。
對於童提出的這個建議,魏東方的態度一直模棱兩可,使用拖延戰術。
說實話,於童現在非常想把魏東方幹掉,由自己來當這個經理。
但她畢竟資曆有限,又才升職當外聯主任不久。
工作上的問題還得找魏東方這個絆腳石商量。
於童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溫水灌下去,回眸問道:“你怎麽突然過來了?找我有事?”
狄思科把剛從二哥那淘換來的禮品袋放到辦公桌上。
“這不是快過年了嘛,給領導送點禮。去年多虧你幫忙,我才能度過難關,及時湊足了小妹的學費。”
於童探頭往那袋子裏瞅了一眼問:“怎麽這麽客氣?還學會送禮了?”
“也不算是送禮,算是送了點年貨吧。”狄思科笑道,“正好我還有個事,想請你幫忙拿個主意。”
“嗯,你說說看吧。”
“我有兩個哥哥正給中唱做錄音帶代理商,剛做了幾個月就趕上過年。我哥說想請那些跟他合作的經銷商吃頓飯,順便給大家送點禮。”
於童頷首說:“現在中唱有幾家比較大的代理商搶客戶搶得挺激烈,連我都有耳聞了。讓你哥哥提前做好準備,跟客戶打好關係,省了以後的麻煩。”
“誰說不是呢!”狄思科為難道,“我二哥有魄力,也挺舍得花錢,就是眼光不怎麽樣。想給客戶準備些禮品,又不知道應該送些什麽。我認識的人裏,隻有您在交際工作上最有經驗,所以我就過來跟您請教一下。”
於童好笑道:“你不是在交際司呆了好幾個月嗎?連給人送什麽禮都沒學會啊?”
“送禮當然得送人家喜歡的,但那麽多經銷商,大家重口難調。統一買貴的東西,我們的資金又有限。”
他二哥甚至還想出了給人家每人送半兜子美味花生的餿主意。
“這事很好辦啊,”於童半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隨口便是一個主意,“你們不是想在飯局上送禮嘛,那到時候你們準備的禮品種類要豐富一些,然後搞個抽獎活動就行了。客戶抽到什麽就是什麽,管他喜不喜歡呢,全憑個人手氣。抽到不喜歡的,也賴不到你們身上。不過頭獎得準備得大一點,不然沒什麽驚喜。”
狄思科暗自感慨,粉紅大亨可真不是吹的。
人家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還是你厲害啊!”狄思科給對方豎起一個大拇指,“不愧是最年輕的外聯主任。”
於童揮揮手說:“沒什麽事你就回去吧,我剛跟魏東方吵了一架,現在心情說不上有多好。”
狄思科坐在她辦公桌前,將桌麵上的台曆撕到最新一頁,提議道:“我周末要去農村收紅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散散心?”
“農村有什麽可散心的?”於童不想去,“天氣還那麽冷!”
“咱們去我姥姥家那邊,人家那邊是新農村,條件比咱們之前去的桃源縣好多了!”狄思科攛掇道,“我二哥新買了一輛麵包車,開車去也沒多遠。而且你們家的年貨也沒買呢吧?”
“嗯。”
“那正好呀,年前這段時間,可以去農村趕大集,順便幫家裏買點年貨。”狄思科繼續努力,“咱們周六晚上去,在我姥姥家住一天,第二天就能趕大集了。農村的大集特別好玩!去吧去吧!”
於童問:“你家都有誰要一起去啊?”
“就我,”狄思科頓了頓,又加上一句,“還有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