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什麽仇什麽怨?迎親現場,伴娘針刺伴郎為哪般?》

《伴郎婚禮受傷,能否判定工傷?》

《教你三種誤傷奶X的急救辦法》

於童很慶幸,今天的來賓裏沒有記者,否則以上三個標題一定會出現在本地的社會新聞裏。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把這輩子的臉丟盡了!

一邊覺得尷尬,一邊又無比愧疚,以至於整個婚禮過程中,她總在有意無意地觀察狄二狗的狀態。

“小狄,你感覺怎麽樣?真不用去醫院看看?”

狄思科不想去醫院丟人,連忙擺手,“別麻煩了,我其實沒受什麽傷。”

雖然被紮的那一刻疼得他險些升天,所幸這姑娘手下留情,沒讓他血濺當場。

狄思科怕她繼續關注尷尬部位,轉移話題說:“於同誌,樂隊那邊好像找您呢!”

瞥見他護住胸口的動作,於童不由一哂,重又關心幾句,便跑去了小舞台。

同和居是一家地道的魯菜館子,場地夠大,席麵也做得出色,唯一不足就是不提供婚禮樂隊。

舞台上的這支樂隊,是於童從團裏請來的。

“於隊長,眼瞅著就中午了,我們還得趕去下一個場子。”樂隊的領隊麵對於童時,有些赧然。

他們這支西洋樂隊已經從歌舞團劃撥到下屬的文化服務公司了。

隻承接伴宴服務,不參與團裏的演出。

樂隊的工資與效益掛鉤後,每個月能落袋多少錢,與承包隊長的資源分配有著直接關係。

於童是幾個承包隊長裏最年輕的,盡管手頭一個台柱子也沒分到,但整體業績卻十分亮眼。

尤其是有了秦勉演出費翻五番的例子在前,許多年輕演員都希望被分去她帶的三隊。

他們這支樂隊亦是如此。

所以即便周末另有演出安排,仍是擠出時間來婚禮幫忙了。

於童對樂隊的行程心中有數,人家能堅持到中午,已經夠意思了。

她代表新婚的表姐和表姐夫表達了謝意,又奉上紅包喜煙喜餅才送人離開。

婚禮的主要流程已經走完,即便沒了樂隊,場麵依舊熱鬧。

當司儀宣布,將舞台交給大家自由發揮後,歌舞團的歌唱演員們立馬踴躍響應。

台上一曲接一曲,台下的岑大娘卻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仔細數過,上去表演節目的,全是兒媳婦那邊的朋友,他們這邊竟然一個也無!

“兒子,你也上去唱一首呀!”岑大娘慫恿新郎,“別襯得咱們這邊沒人似的!”

“這有什麽可攀比的,那邊都是專業的。”

賓客中不乏文藝愛好者,但是有專業演員珠玉在前,誰還好意思上台獻醜呀!

“您放心,我早有安排,一會兒就讓小狄上台,代表咱們這邊表演個節目!”

畢竟花了五十塊,還得人盡其用。

小狄此時正在酒席上專心幹飯。

他以前陪一位法國遊客來過同和居,但那畢竟是正經工作,還要應付老外的各種問題。

即便吃到了美食,也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全不知滋味。

擓了一勺金黃的三不沾,狄思科美滋滋地想,以後可以多接點婚慶的工作,隻吃這麽一頓席麵也值啦!

“小狄,你準備了什麽節目?一會兒能上台嗎?”岑深找過來問。

“沒問題啊。”狄思科對附加業務早有準備,放下酒杯說,“我一會兒就唱京劇《龍鳳呈祥》的選段,今兒正好應景。”

姥姥和親媽都是戲曲演員,他從小耳濡目染,多少能唱兩句。

“京戲啊?”岑深語帶為難,“咱沒有京戲的伴奏帶,清唱的效果未必好。要不就簡單唱個流行歌曲吧?”

新娘很給婆家人麵子,適時遞過來一個歌本兒說:“小狄,這些歌的伴奏帶咱們都有,會唱哪首隨便選!”

狄思科瞄向最上麵的歌,“唱這首吧,《啊朋友再見》。”

“這首得留著散席的時候唱。”

狄思科繼續往下翻,“這首《萬水千山總是情》呢?我隻能完整唱這兩首,再不行就得讓新郎官親自出馬了。”

新婚夫妻倆果然不再挑毛病,推著他上了台。

鄭雪茹轉身就跟於童嘀咕:“這小狄唱得怎麽樣先不說,架子倒是拿捏得挺到位。你不會真想把他弄到服務公司去吧?以貌取人要不得!”

剛剛吃飯的時候她才得知,於童不但早就見過伴郎,還生出過將人收入麾下的心思。

“幹我們這行的,以貌取人不是正常的嗎?”於童應付一句,便將目光投向了站在舞台中央,向著岑大娘方向揮手的狄二狗。

膽子大,不怯場,在她這裏是妥妥的加分項。

最起碼在外演出遇到魑魅魍魎時,不會因為被喝倒彩轟下台而一蹶不振。

不過,當狄二狗扶上麥克風的金屬支架,開口唱出一句“莫說青山多障礙”,於童的注意力立馬就被吸引了。

與他幹淨清爽的外表不同,狄二狗唱歌時的嗓音很有磁性,悅耳度極高。

而且他的廣東話發音,得到了坐在旁邊的“廣東話糾察隊北京分隊長”的認可,幾乎是於童聽過的最接近原唱的版本。

這就足以讓她忽視對方演唱技巧方麵的瑕疵了。

鄭雪茹挑剔著伴奏帶,“這個原調適合女同誌唱,小狄的嗓音不錯,要是能用樂隊伴奏,適當降調,肯定更出彩。你看那些大爺大媽多捧場!”

最近電視台正在重播電視劇《萬水千山總是情》,即便家裏沒有電視機,也能從廣播裏一天三遍地聽到主題曲。

狄思科選的這首歌,精準搔到了中老年群體的癢處。

台下岑大媽的手心都快拍紅了!

台上的狄思科卻並未留心賓客的反應,他正陶醉在自己美妙的歌聲裏。

歌舞團讚助的這倆進口大音響,絕非學校禮堂裏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如果他今天的歌喉能得八分,那麽起碼有三分是這對大音響的功勞!

一曲結束,他正有些意猶未盡,走下台時,卻被於童和新娘一起招手喊了過去。

“你之前答應我的事,沒忘吧?”於童讓他坐在自己跟雪茹中間,提醒,“在歌舞廳那次。”

狄思科很想忘掉,奈何記性太好。

“於隊長,我雖然長得還行,但唱歌跳舞都不怎麽會。您不是歌舞團的麽,那麽多專業演員還不夠您包的?”

拿到於童的名片以後,他也著意打聽過。

文化服務公司,就是為歌舞團服務,在經濟上給歌舞團開源的。

目前被於童帶出去走穴的,都是像秦勉那樣的歌舞團專業演員。

狄思科實在想不通對方到底看中他什麽。

真是讓人不多想都不行!

於童並沒正麵回答。

培養外人這事,她有自己的考量,卻沒必要對狄二狗解釋太多。

“你在歌舞廳當服務員,每天進賬也就三五塊吧?知道歌唱演員在外麵的演出費是多少嗎?”

狄思科搖頭。

“反正比你當伴郎賺的多。”於童笑著揶揄。

新郎岑深在區房管局給領導當秘書,最近有傳言,他家那一片的老房子要拆遷,不少人上門找他說項,幫忙多分個一室半室的。他擔心找親朋當伴郎,未來要用房子的事還人情,這才想到花錢雇個陌生人當伴郎。

隻是沒料到雇來的人會是跟她有過一麵之緣的狄二狗。

“……”狄思科餘光掃向新娘,意外於她們竟然知道日租伴郎的事,尷尬地撓撓臉問,“您真覺得我能靠唱歌賺錢?”

他承認,自己被演出費狠狠撩動了心弦。

“以你現在的水平,當然不能。但我們公司隸屬於歌舞團,最不缺的就是各類培訓老師,以我的眼光來看,你嗓音條件還成,外形條件出色,經過專業培訓和適當包裝,再加上一些運氣,還是有走紅可能的。”於童畫起大餅來駕輕就熟。

“何況上次不是跟你說過嘛,我這裏有個拍牙膏廣告的機會,”感覺狄二狗似乎很缺錢,她語帶**道,“拍這條廣告有一百五十塊的車馬費。”

於童從下往上看人的時候,會微微揚起下巴頦,細長的眼角輕輕那麽一挑,便帶出了幾分矜色。

狄思科被這眼風掃得有片刻晃神。

可他還記著自己在書裏的下場,當女主白月光可是要命的!

於是,在兩位女同誌的盯視下,他搜腸刮肚好半晌,終於艱難地憋出一句:“那得提前說好,我隻賣藝不賣身啊!”

於童噎住。

從業以來,頭一回聽人提這種要求。

“我們是歌舞團的集體企業,合法合規,從不給演員拉皮條。”

“嗐,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相顧無言半分鍾,於童好像從他一言難盡的目光中讀懂了什麽,又不太確定。

新娘子躲在一旁哧哧笑:“這還聽不出來呀!人家是怕你老牛吃嫩草呢!”

於童全然不在乎形象地翻個大白眼,無語道:“弟弟,我是要包你,不是要泡你!”

“這是一個意思吧?”

“放心吧,”於童一頭黑線,“我不但不給人拉皮條,也從不跟同行搞對象!想什麽呢你!

“……”

這不是防患於未然嘛。

“還有別的要求嗎?”於童斜睨著他。

狄思科搖搖頭,心裏卻猜測著,如果這次拒絕,會不會因為其他巧合再次碰麵。

“那就明天上午吧,來歌舞團找我。”於童在他幹淨雋秀的小臉蛋上拍了拍,如願瞧見上麵龜裂的表情後,得逞似的笑開了,“明天見吧,賣藝不賣身的小狗子!”

*

婚禮是在下午三點結束的,狄思科拎著半袋子喜糖和喜餑餑返回學校,一路上都在琢磨那位“粉紅大亨”。

他毫不懷疑,跟著於童能賺到錢,而且是很多錢。

但是,賺再多的錢,得有命花才行啊!

他在心裏反複權衡著,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校門口。

正要進門時,卻被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喊住了。

“一秀,你怎麽來了?小六讓你來的?”

來人是他家鄰居,也是他妹妹的小姐妹。

羅一秀急道:“五哥,趕緊回家看看去!二哥把人給打了!”

狄思科剛剛加速的腳步,又漸漸放緩。

對二哥來說,打架鬧事是家常便飯,不惹禍反倒不是他了。

好在他還知道輕重,通常隻是弄出一些看著嚇人的皮外傷。

不過狄思科還是得問一問,“這次又是跟誰打架?傷得嚴重嗎?”

“一個老頭。挺嚴重的,我出門的時候,大哥已經張羅著送醫院了。”

狄思科難以置信:“他把老人打了?誰家老人?”

“不知道誰家的,據說是大娘新找的老伴兒。”

“哪個大娘?”

“還能是哪個!二哥敢打別家大娘的老伴兒嗎?”羅一秀同情地望著他,“就是你媽郭大娘!要給你找後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