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無關風月08】

◎謎一樣的往事◎

青鸞闕大師姐抽出本命劍, 所有人都祭出法器,預備要在這些惡蛟靠近麒幽船之前將它們斬殺。

若是讓它們靠近船,那船上的人可就真的要迷失在層層幻境裏進退兩難。

到底是誰動了麒幽船的核心?

麒幽船的驅動核心乃是委托礦山之上的大族夏氏打造, 才調換不久,不可能存在路途走一半動力失效的可能。

船家在極力搶救, 船員們還得釋放靈力結成保護罩防禦隨時會被惡蛟攻擊的船底。

但是沒有用, 航行的船一旦落入海中,惡蛟與鯨會輪流撞擊船底, 直到將船的防禦打破、船的龍骨散架。

惡蛟口吐巨量的水流, 水柱從四麵八方襲來。但青鸞闕眾人都是玩水的好手,鏡花水月抵擋住這些水流彈的攻擊後盡數反彈。

不過光靠鏡花水月防禦完全不行, 青鸞闕大師姐率先禦劍而起, 拔劍和惡蛟纏鬥,海浪翻滾。

眾人也在狂士大師姐的鼓舞下一個又一個的躍出船去, 或是操縱劍淩空與惡蛟搏鬥。

雖然魚闕平時奉行不幹己事不插手的消極苟命原則, 但在這種時候, 她必須要出手。

畢竟要命的妖獸都要碾臉上要命了, 真的還能坐視不理麽?

她握緊銜尾劍,準備揮舞殺伐之意踏浪而上,被晏瓊池摁了回去。

這廝風輕雲淡,抄著手站在對搏殺的同門仿佛視而不見, 絲毫沒有要上去幫忙的意思。

“他們隻能看見眼前張牙舞爪的惡蛟,卻不知道真正的危險……是這些蜃氣啊。”

晏瓊池以手支頤撐在欄杆上, 雙目直視那烏雲, 語氣淡淡:

“劇烈的打鬥加速蜃氣的侵蝕喔, 這些蜃氣都不是簡單的幻境。我要是你, 就封閉五識吃清瘴丹了。”

從踏入蜃樓之門開始, 一直靠的是船上的靈獸釋放的技能對抗蜃精幻境,大家也就沒有察覺。

其實困龍峽最厲害的地方,是傳說裏千年蜃精織出來的能直接精神攻擊的幻境。

傳說裏,困龍峽曾經住著很多千年蜃精,它們由骸澤遷徙至此,經曆五百年前的魔潮後死傷慘重,如今堪堪剩下一隻大蜃隱藏在困龍峽裏,它便是當年的最後榮光。

再說,困龍峽所有的惡蛟都被搖來了,它是鐵了心要留住這艘船。

魚闕連忙吃清瘴丹,給自己清毒。

“不過是困龍峽虛海之宮裏的嘍囉,師兄師姐們一定能解決的啦。”

魚闕總覺得他這個樣子像是要劃水劃到麒幽船平安駛離困龍峽。

他說:“最厲害的總是最後出手,所以再看一會吧,魚道友。”

青鸞闕大師姐不愧是雲旗峰首徒,劍法淩厲;風化及也不愧是北洲第一天才,輕而易舉反製雷電束縛海上的惡蛟;黎含光也不遑多讓,她的劍意分化在雷光裏好似一朵朵自枝頭墜落的梨花。

大家都在奮力搏殺,保衛麒幽船。

麒幽船這邊經過老修士和船員的努力,核心靈石重新啟動,魚鰭帆抖擻。

船老大注入磅礴的靈力,禦風全速衝向靈壓最薄弱的眼,試圖逃離這片吃人的海域。

水龍與電蛇衝破惡蛟的包圍圈,在驕傲的修士眼裏,它們隻是些未開化的長蟲,所以暫時不構成威脅。

但是它們勝在數量龐大,足夠拖到蜃氣入侵識海,待這些英勇的修士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幻境入侵!

來自心魔以及夢境裏的攻擊夠他們不得消停好一陣子了。

“還記得我們一起學的劍訣麽?”

晏瓊池看著因為中了幻境紛紛失去抵抗的同門,抽出佩劍乾坤尺,他抬手打偏衝兩人而來的水流,禦劍朝海上作惡的蛟龍而去。

魚闕和晏瓊池好似兩隻雨燕,抵著翅膀並肩齊飛,兩人的身影都很快,殘影在空中一閃而過,霜藍的劍意和煞紅交織,交錯攀上惡蛟的軀體。

借勢躍上惡蛟腦袋,抽劍,刺入惡蛟的脊背,那鋪天蓋地的銀絲劍蛇還在蔓延。

皮肉一寸寸被劃開的惡蛟痛苦哀嚎,想倒下來靠龐大的軀體甩掉他,卻在半空解體。

仿佛蓮花依次綻放的紅色劍氣貫穿了惡蛟,魚闕收劍,跳下將死之軀又攀上另一條,畫蠍尾涎,打進它的眼睛,蠍尾涎瞬間腐蝕堅硬頭骨。

這是隻有相熟多年才能有的默契。

兩人在少時以劍拚殺,非常不留情麵。

鉤夫人很喜歡看他們撕咬,但總是說不夠快不夠狠。於是為了在她手下討一條活路,兩人的獠牙亮得更加凶狠。

他們廝殺,隻有彼此才能追得上彼此的劍意。

兩人配合很好,從惡蛟口中救下不少人。

魚闕感受到了周身的水流覆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腥,寒意也爬上脊背,抬頭隻見晏瓊池踏在冰龍之上。

“你還好麽?”

她問。

“沒事。”

他笑,不甚在意地抹去唇邊的血,說要去把那隻藏在雲後的蜃精殺了。

這等禍害人的東西,留著總感覺心中不安。

眼看晏瓊池的身影消失在霧裏,魚闕下意識想去追他,但突然有海底的漩渦有水柱衝天而起,分散了兩人。

水流將魚闕拋上了半空,把她帶到了另一個境界裏去了。

她想去追尋晏瓊池,沒想到這霧氣連氣息都能隔絕,尋覓不到他的方向。

在層層疊疊的蜃霧裏,魚闕朦朦朧朧看見一隻全身鑲滿藤壺珊瑚龐大如山的大蛤喇。

這片海域的霧氣從它開著的一條縫中溢出。

它大張著嘴咆哮:

小偷,把五番印——還回來——

還給我——

就是這一瞬間的出神,腳下有獠牙大嘴開合,欲要將她吞噬入腹。

好在魚闕反應迅速,調轉銜尾劍,紅色的煞氣滲出,將不開化的惡蛟貫穿,隻見層層陰影從呼嘯,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她站在惡蛟的浮屍上,催動靈力導致神魂有些虛浮,以劍跪地,正要吃九蟾丹,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段話:

【四道誅仙劍陣開啟,強大的罡風裹挾著刺骨寒風呼嘯而來。

身披慈天鴻蒙法衣、頭戴飄渺瓊花冠,一身煞氣騰騰的晏瓊池靠著那把窮盡天地惡意的青紫玄魔劍,單膝跪地,捂住嘴,汙血大股從指縫中溢出。

他開始咳血。

誅仙劍陣的罡風穿透不了他一身神品法器,卻足夠搗碎他僅剩一縷的神魂。

法相莊嚴的男人立於霜天之上,問他:

“癡兒,你可有悔?”

晏瓊池仰頭,帶血的笑讓他看起來極為瘋狂,但也如同落寞。

他不說話。

生命之火熄滅前,他給自己編織了一場夢,夢裏一樹桃花簌簌落下,風吹滿頭。

最後一片桃花打著卷離開枝頭時,陰鬱少年的神魂消散於風裏,連同他謎一樣的往事。】

——大魔頭已死,中洲勝利,全文完。

魚闕看完最後一個字,怔愣半響。

這是什麽?

*

感受到千年蜃精蹤跡的晏瓊池一個人走進了無邊的黑夜。

他得殺了那隻蜃精。

“你不過逃逸出來的一縷殘魂,為什麽還能苟活世間?”

有細弱的尖叫自薄薄的霧裏發出,像是十分驚駭,顯然是認識他的:

“魘、魘陰……”

晏瓊池收了斬殺攔路惡蛟的劍,循著聲源望去,隻見被某塊容易被人忽視的角落裏有一個濕漉漉的小腦袋。

小腦袋大眼睛的女孩抱著一麵鏡子一臉凶惡,但是和他的視線對上後連忙縮回水下。

它對危險的感知還是敏銳的,但凡再走晚一秒,淩厲的劍意就會將它斬成兩半。

“不過是一縷逃逸的神魂,來見識我的厲害吧……這招可是跟你學的,我學得很好!”

細弱的聲音消失於空氣之中。

突然有鏡子的光四麵八方反射至晏瓊池的眼睛,迫使他不得不偏頭回避。

煙霧彌散又聚攏。

煙幕之後是一個身著漆黑如夜道袍的高挑女人,她麵如潔淨白玉,五官美麗,因為要掩蓋眼中蟄伏的惡鬼,所以眼睛總是閉著。

臂彎裏是一隻長長的拂塵,自昏沉的光裏走來,頗有幾分慈眉善目的意思。

“池兒。”女人親昵地叫他。

被晏瓊池麵無表情的一劍斬開。

那些霧再次糾纏在一起。

這次是一個玉麵公子自霧裏款款走出。

他一手執扇掩麵,一臉春風和煦的笑意。

兄弟兩個的笑容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漂亮,一樣疏離,笑意不達眼底。

但瞬間,他的頭身分離。

笑容還僵在臉上頭顱便滾落少年腳邊。

晏瓊池一臉的嫌惡。

他拿著劍慢慢向前走著。

“孽浪翻波——罪惡難消——”

有修羅道的惡鬼在念判詞,傳喚有罪之人的鼓聲不絕於耳。

大鬼小鬼在無數個陰路打開的縫隙裏爬出來,揮舞著枯瘦的手要揪住他的衣角,想將他帶往更加不堪的境地。

無數位兄長自煙霧後現身,他們看不清臉,周身的煙霧扭曲,都在朝緊握著劍的少年咆哮。

晏瓊池眼裏的暗紫浮動。

深海之下蛇瞳少年也受到了影響,他的碧綠蛇瞳如同油燈嗤一聲被撲滅。

人骸散去後,黑蛇一臉茫然的左顧右盼,三秒過後料定是少主遭遇不測,連忙化為一道墨煙上浮,但被無形的力量壓製。

糾纏的人形逐漸融合為一個身形高大、寶相莊嚴的男子。

他周身散發金色的柔和光芒,古奧的金光裏有密文顯現,和頌祝魘陰神君的密文類似,帶著驅散一切邪祟的威嚴。

男子好似太陽神祇對他降下審判,金光化柱,將他團團困於牢中:

“竟敢犯下如此殺孽,果然是頑劣不堪。”

“不如你便在這裏,也感受自己的噩夢罷。”

這千年蜃精編織的幻境確實有些東西,它能夠鉤出人心底最深的噩夢,將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放大給你看,殺人誅心。

原本在晏瓊池麵前這等幻境不過是班門弄斧之流,不過蜃精似乎能有意識地放大某些叫人痛苦的節點。

死於兄弟刀下的可憐少年又一次次重複他們的悲慘命運……就連在竹林雨夜,少年也沒有能護住他的女孩。

女孩死在鉤夫人的折磨中,口裏是血瞳孔黯淡無光——她死在晏氏的追兵手裏,那致命的一劍斬開她的骨骼,發出斷裂的脆響——她死在晏瓊淵的劍下,摔在泥水裏,臉淹入水坑。

泥水泡開她海藻一樣的長發。

每次都是差一點點。

她的長發無力地從他手裏滑出去,墜落。

這是在痛苦的輪回之中唯一陪伴他的女孩。隻有她會奔向他。

帶著真切的體溫,帶著惶恐不安的眼神。

她說,我們得離開了,站起來晏瓊池,誰敢攔我們,誰就得承受我們的怒火……站起來啊,晏瓊池!

她的擁抱溫暖,帶著淚水一樣的濕漉漉。

記憶裏魚闕的眼睛亮如星辰,像是混沌黑暗裏指引小船的燈。

中了蜃精之鏡詛咒的晏瓊池閉上眼。

可笑他以夢魘為食,竟然也會被困自己的心魔,就一瞬間的動搖裏,他原本就虛弱的神魂被蜃精的夢魘趁虛而入。

苦痛被無限放大,蜃精的幻境能夠直接攻擊人的精神。

這招確實是學自魘陰神君的三千夢魘。

禦冰龍而上的少年捂住眼睛,似乎痛苦難耐,腳下的冰龍碎裂,如同怒不可遏的匕首向四周彈射,帶著超絕的破壞力無差別攻擊。

他自雲端栽了下來。

幾乎一瞬間,所有的惡蛟都放棄圍攻麒幽船,轉身撲向他,但又被冰菱刺穿,海麵一片猩紅翻湧,腥氣衝天。

這些猩紅的血凝聚幻化為長著血盆大口不甘心的惡蛟,它們帶著神器被奪的怨念衝向他,似乎要將那個昳麗的少年吞吃入腹。

最先掙脫幻境的青鸞闕大師姐雖然虛弱,但一看大事不好,連忙調轉鏡花水月去阻擋。

但是冰菱攻擊過於密集和凶狠了,她的鏡花水月出現了裂痕,麒幽船也被打得船身偏離。

雷光之下的冰晶閃閃發光。

風化及的電蛇破開那些密集的冰菱要去攻擊那條血紅色的惡蛟,但近到跟前也變得很虛弱了,根本沒法阻攔什麽。

這種崩潰了的無差別攻擊,連魚闕都得握緊銜尾劍,依靠煞氣結成的結界,防禦四射的冰菱。

他怎麽了?

魚闕以術法鞏固結界,冰棱如此密集看不清他的狀況。

晏瓊池怎麽突然失控?

她記起來他在嘯月山莊裏不多的幾次崩潰,皆是鉤夫人實在狠毒,給他喂食根本不是小孩兒能承受的丹藥。

神魂碎裂成這樣,鉤夫人一定功不可沒。

不想這麽多年,那些丹藥的影響還是沒法完全清除麽?

在魚闕咬牙聚力抵抗時,那枚四旋悟金丹又滾了出來,提示她該吃了自己提升實力……去救他!

晏瓊池,有危險。

必須救他。

冷靜的魚闕隻猶豫了一瞬,仰頭將金丹吞了下去。

丹田識海處彌散如盛開之花久久不能凝結的霧,被強大的氣旋聚攏,泛著淡紅的金丹結成——她強行提升到金丹的境界。

來不及運功排解不適,她吃了九蟾丹固化神魂,啟用魚氏秘術。

瞳孔深處躍出的墨色小魚因她金丹的境界而進化為長珊瑚小角、長鰭拖曳扇尾的霧魚。

魚闕於一片暴怒的雷光與冰菱中,水流環身,踩著化身為龍的水流和霧魚,直直地衝向正在墜落的晏瓊池。

少年手裏握著劍,好似無力的垂死白鳥,雪白的脖頸低垂,漆黑的長發狂舞如蛇。

她伸手,帶起水流接住他。

晏瓊池嘴角溢血,他連笑的力氣也沒了,怔怔看著天空的瞳孔毫無光澤,輕輕地說:

“……是魚道友麽?”

“是我。”

“闕兒。”

“……是我。”

他想抬手抓住魚闕,但是不行。

他完全地陷入夢魘裏了。

慣性太大,迫使魚闕不得不從後麵緊緊抱住他的腰身,銜尾劍調轉向下。

金丹境界的海月境自劍尖升起,溫柔的海與月斬開重重的幻霧,斬開血紅色的惡蛟,霧魚和水流承托兩人的身軀極速降落。

兩人落在甲板上,海月境隨之破碎的同時,那些冰菱也粉碎為亮晶晶的塵屑。

晏瓊池哀哀懨懨的靠在她的肩上。

他神魂原本就虛弱,況且還那樣大範圍的使用靈力,又不知為何落到這種崩潰的境地,情況變得危急。

他開始不停的咳血,魚闕感受到脖頸處的溫熱,有點點的愣。

少年抑製不住胸中翻湧的氣血,連說話都變得很艱難,但是語氣那麽悲傷:“不要死,闕兒。”

“晏瓊池?”

壓在她身上的重量驟增,魚闕向後踉蹌幾步才勉強扶住晏瓊池,試探地喊了一句。

可連回應她的呼吸都在減弱。

再一看,他原本白皙幹淨尚且有氣色的臉迅速變得蒼白,好似花瓣墜落枝頭,美麗但正在走向衰敗。

魚闕連忙去摸那粒九蟾丹給他吃,在他的芥子袋裏摸半天,沒有摸到。

不行,得先封住他衰弱的氣息,阻止生機流失。魚闕指尖溢血,憑空畫符,以晏氏秘術封住他的五識,止血以及鎖魂。

終於摸到那粒九蟾丹,手抖地要喂給晏瓊池,可喂不進去。

他好像魘著了,黑發之下的眉微微皺起,眉宇間的悲哀難以言喻。

從幻境裏掙脫的師兄師姐們追著兩人降落的軌跡來了,一見兩個少年人的糟糕模樣,連忙來扶。

此前有晏氏秘法遮蓋神魂,再加上晏瓊池一直掩飾得很好,大家不知道小師弟的神魂虛弱至此。

現在都看得真切了,都嚇了一大跳。

一群人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在打退海上的惡蛟之後,動力重啟的麒幽船總算掙脫了那片狂暴的海域,平靜地駛過困龍峽。

麵前又是明媚的日光,海鳥撲棱,猙獰的烏雲和危險被甩在身後。

船上僅有的幾個醫修忙得跑來跑去,給受傷的修士治療。其他受傷不算嚴重的修士可以簡單的用功法療傷。

“醫修!有沒有醫修?”大師姐扭頭問。

師兄們將晏瓊池送回客房,都擠在了屏風後,一邊療傷一邊聽大師姐的處置。

魚闕笨手笨腳帶點焦急地抖開被子給他蓋上,又用術法清理他的血跡。

眼見他的氣息一點點弱了下去,用靈力化了九蟾丹給他喂進去。

她真討厭這種感覺,手縫裏握著沙子的感覺,握得越近,流失得越快……他總是給她這樣的感覺,真可惡啊。

“醫修來了醫修來了——”

大師兄烏宥急急地把有些懵懵的崔茗和他的藥箱抱來。

他也擔心天才小師弟會折在這蓬萊洲的路上,緊張得不得了。

魚闕想把晏瓊池的症狀告訴崔茗,但一想到晏瓊池是不會喜歡他人窺探自己神魂。

於是把念頭收回來,謝絕了崔茗的幫忙,還委婉將屋裏的人勸離。

“魚道友,你一個人可以嗎?”

“不用擔心,琚師姐。”

大師姐一臉疑惑,才想起來魚闕雖然是水靈根,但的的確確是仙林宮的嫡傳弟子。

仙林宮弟子的醫修水平都不會差,既然她這樣說了,那便是把握的。

……嗯,應該可以吧?

大師姐花了五秒來思考,轉身也幫著驅趕在座的閑雜人。

“我可以幫忙……魚道友。”

樸實的崔茗有些擔心。

“那還請崔道友去幫我煎些清明神識的湯藥來。”魚闕圓圓的眼睛終於轉向崔茗,平靜且禮貌:“晏道友比較……內向,若是讓別人來看,他會害羞。”

崔茗愣了一下,看魚闕如此維護這位不相識的道友,點頭說我懂了。

打發了整間屋子的人出去後,魚闕給門口上了禁製,摸出香爐,點上一塊能夠抑製他身上蘭息的蜜香減少幹擾,這才轉頭來看安靜睡著的晏瓊池。

他的睫毛又長又彎翹,曆曆可數。

隻是臉上太蒼白,平日殷紅的唇也失去了血色,唯有落在眉間那一點朱砂還鮮紅著。

昔日漂亮的少年變得慘兮兮起來。

魚闕誠懇且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並無褻瀆你的意思,多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晏道友見諒。”

說罷,她深吸一口氣,手指爬上他的前襟。

晏瓊池平日裏可精致,連扣子都做得小巧漂亮,不湊上去仔細解,指尖會被它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