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關風月02】
◎今日魚闕是幫凶和被捂眼睛的小姑娘◎
此番少年傲倨之言讓黑奎很是不爽, 在他的眼色下,散修們拔劍將兩人圍了起來。
本該是叫人如臨大敵的凜凜劍刃對峙,而這兩人完全沒看見似的, 小聲交談。
“……還是我來打吧。”
魚闕抬眼掃了一圈這群麵目可憎的散修,壓低聲音:“我記得你玩牌玩得不好, 不如還是我來。”
“你牌技和運氣真的很好, 這點沒錯。”
端坐牌桌一頭的少年側臉對魚闕說話,溫聲細語, 像魔洲穀地**騙人的魔花:
“不過在這裏, 玩牌的技術恰恰是最不需要的。這裏可全是不入流的人,你能玩得過他們卑鄙的伎倆?”
見這兩人一副耳鬢廝磨的模樣, 黑奎臉色難看。
這就是仙門弟子?全然不將他這個賭場主人放在眼裏, 他是沒有靈根不能修煉沒錯,可是現在在他的地盤上, 多少給點尊重呢?
可轉念一想, 這兩個家夥年歲不大, 修習正道那群仙門弟子固守他們的那一套, 單純好騙沒什麽心眼。願賭服輸到時候抓了當禁臠使勁折磨就行,沒必要動怒。
他冷笑一聲,叫來幾個身著西洲傳統服飾的風情侍女伺候端茶倒水,一頓捏肩捶背, 怒氣消下去後讓手下發牌。
“那你打,我來替你防備。”
魚闕看看黑奎, 又看了看晏瓊池, 將手扶在銜尾劍劍柄上, 沉默看二人對弈。
這三樓雅間作為黑奎親自坐鎮的老巢, 玩得肯定也花, 牌桌的玩法是點花對賭。
牌有三副,湊對子湊點數,每人一次發兩張牌,規則是莊、東二方堆點數,直到堆出四點六花。黑奎自然坐莊,客人為東家。
牌局開始,屋內氣氛的靜謐詭異。
美麗的少女們貼服在黑奎身邊,不敢有太大的動靜。散修手握長劍,劍尖對著沉默的兩人,也沉默地等黑奎一聲令下,生擒這兩隻綿綿小羊。
隻有玉牌撞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通過雙魚瞳,魚闕終於看清楚了洗牌的荷官那些細微不自然的動作。
似乎是有散修在暗中用術法改變暗箱裏的牌,他們隻為莊家黑奎服務。
在這種地方,牌技如何根本不重要。
就算是十成十的運氣,也抵不上作弊。
“二花。”
“不跟。”晏瓊池丟出一張牌。
“莊家點大。”荷官將牌推向黑奎,給晏瓊池補牌。少年看了一眼牌,不動聲色地壓在一旁。
二花都不吃?
黑奎冷笑,挨個將牌看一遍,心裏有了個底,反正不管怎麽樣,對方的牌都沒自己的好。
荷官還在發牌。
少年不斷的棄牌。
但是黑奎覺得他的行為太詭異了。
一張賭桌的兩邊,好比兩頭狼的博弈。
它們在對繞,就看誰先按捺不住,一旦沉不住氣必然顯露敗勢。
“六花!”黑奎一摸牌麵,心中大喜,將牌翻過來堆在牌桌上。
魚闕皺眉,她看見的是一張三花牌。
黑奎為何這樣篤定是六花牌?
“你好好看看,你手裏的牌是什麽?”少年含著可惜的語氣說,翻出那張白玉牌,將它放在手邊,讓荷官報數。
“東家六花。”
荷官將牌用杆子推到晏瓊池一方,補了兩張牌,看了一眼他翻出來的其他兩張牌:“東家三張六花牌。”
三張六花牌,無論如何,都是東家贏。
黑奎愣了,眨眨眼,麵前的玉牌赫然變化,三花牌,點小,湊不成對。
他繼續翻其他的牌,發現牌和他摸到的不一樣,全然變化了。
“這、這!這不可能!”
他站起來,翻那些牌,牌全是變化了,他甩開那些該死的牌,兩隻手拍在桌子上,身軀前傾,瞪著晏瓊池的目光凶狠如虎:
“你膽敢使詐?!”
“我分明摸到的是六花牌!”
少年拿著一張六花牌敲了敲桌麵,無辜,“眼見都不一定為實,何況是手呢?”
黑奎暴跳如雷,那些追隨他的鬣狗聞風而動,慢慢逼近兩人。他們當然明白這牌桌上的機製,怎麽會不知道晏瓊池動了手腳。
魚闕也拔出劍護在少年麵前,圓圓的眼睛裏同樣凶光畢露。
她的凶狠不輸這些邪修,銜尾劍劍身嗡鳴,有煞氣縷縷溢出,仿佛隨時能隨主人血戰。
“啊呀,怎麽好好的,突然就變臉了呢?”
“在我韶華樓出千的人隻有死路一條。”黑奎咬牙切齒,十分凶狠。
“不會吧?你讓這些散修篡改暗箱裏的牌,蒙騙那麽多人害得他們家破人亡,難道就不該死了麽?”被魚闕護著的少年仍然語氣輕鬆,滿不在乎。
“少廢話,你們今天都別想走出這間房!”
黑奎一看晏瓊池坐著沒動,倒是擋在他麵前是小丫頭一臉凶凶的表情,又笑了聲:“你也就這點能耐?躲在女孩背後?”
“至少有女孩為我出頭,”他不恥反為榮,呲出一個笑,虎牙尖尖:“你有嗎?”
那些美貌的女孩知道黑奎發怒的下場,在他掃落玉牌時,悄然退了出去。
像是極速遠離瘟神。
“拿下他們!”黑奎怒不可遏。
包圍圈太近,魚闕一個水係脈衝擊飛離自己最近的散修,雙指擦過銜尾劍身,巨大的水係漩渦自腳下盤旋而起。
她以劍駐地,結界防禦。
海和月亮同時於劍下升起,將兩人護住。
這些背棄正道的散修完全不過同宗情誼,操縱各種法器拚命擠壓這方隻有結丹的修士結出來小小的海水罩子。
但傷害打在罩子上好似石子落湖,隻泛起了淡淡一層漣漪。
“多久沒有見過你這海月境了,今日又見其奧義,叫我覺得很安心。”
少年作出感動的模樣,十分真誠地道謝,“真是辛苦了,魚道友。”
海月境也是魚氏的秘術,作用和青鸞闕防禦術法鏡花水月差不多,它能夠化解高於自己修為兩級的傷害。
但展開防禦時,無法移動也不能施法。
“……殺出去吧,我撐不了太久。”
魚闕預備在海月境承受壓力閾值達到極限時候反彈傷害,再用法術帶著晏瓊池遁走。
“好啦,殺人這種事就由我來做吧。”
表達自己的感謝後,轉臉去看那些麵目可憎的散修,少年終於撕下自己內斂溫和的假麵,一臉厭煩:
“因為我真討厭粗魯的人呐!”
隻聽細微的嘶嘶聲響起,在屋內搖曳的燭光之下,荊棘一樣糾纏的銀絲劍蛇以他為中心朝四麵八方散開。
鋪天蓋地,像是瘋狂生長的藤蔓,又像是傾巢而出的蛇,將整間屋子嚴嚴實實遮蔽。
不說這些人被詭異的銀絲劍蛇震懾,就連魚闕也覺得詫異。
他已經能把劍蛇施展範圍擴展得那麽大了麽?
饒是見多識廣的黑奎也沒見過這等詭異的法器,心裏覺得大事不好,鬆了態度,跌回椅子上,語氣也軟下來:
“二位道長不必擺出這樣大的陣仗來,有話大家好好說。不是想拿回秦垢的東西麽?我還就是了。”
魚闕沒有反應。
這個家夥……不是受到了生命的威脅,他會願意服軟?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已經被誅殺於亂劍之下。
兩人看著他,沒有表示,周身溢出戾氣。
他們直直盯著人的眼神一模一樣。
盈盈的暗紫在眼中浮動。
正常的仙門弟子,眼睛會是這副詭異模樣麽?
察覺到騰騰殺意的黑奎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好像惹上了大麻煩,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麽沒有心眼的綿綿羊,結結巴巴勸道:
“都別激動,都別激動,不知道這兩位道友玩得還開心麽,來我們韶華樓隨便玩……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夠盡興咱們再玩兩把,要什麽都行。”
“我是沒有靈根的凡人,道長不如放過我吧?”
“你輸了。”
一直在觀察黑奎表情的晏瓊池歪了歪頭,終於說話:“如果一開始乖乖獻出兩隻手和舌頭,我興許會放過你的部下。但是可惜了,因為你的錯,他們都得死。”
銀絲爬上他們的脖頸,慢慢收緊,似乎還在蠶食他們的生命和修為,被困住的散修隻覺生命好似被抽水的井,一點點幹涸。
在絕對力量麵前,這群凶神惡煞的散修開始痛哭流涕地求饒。
“我是凡民,你不怕訓誡堂麽?如果我死了,訓誡堂會找到你……如果你現在放了我,咱們就當什麽也沒發生不好麽?”
“確實,我不能對凡民下手。”
銀絲劍蛇鬆開。
晏瓊池屈指托住下巴,還是那個無辜的笑:“但這裏有的是不受戒律管製的修士呐。”
黑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人就是要鼓動這群散修殺他保命!
他冷汗直流,提高聲音對散修們說:“今夜晚上我將金庫開放,大家要什麽自己拿。”
受到死亡威脅的修士們看他的目光依舊是在看一塊肥肉,他們撿起劍,慢慢逼近黑奎。
“你會指望一群亡命之徒在要命的時刻惦記你給的利益?看來你不僅粗魯還蠢。”
少年向後一靠,睡鳳眼冷冷地注視被漸漸圍住的黑奎,“用你的命換他們的命,很合理的價碼。”
“諸位沒有異議就動手好啦。”
“不不不,我把東西給……”
“等等。”
少年突然想起來什麽,又問:“這裏也是風家的產業麽?你看起來很像他們的走狗啊。”
風家?
風家是風化及的家族?
魚闕不懂他為什麽突然要扯到風家,剛要開口問一句,又聽得晏瓊池笑,他說:“看你的表情大概是了。”
“能把你知道的隱秘告訴我麽?”
黑奎心中猶豫,他覺得自己偽裝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了,這個素未相識的家夥,竟然能看出來他隸屬風家?
“不肯說?”
晏瓊池低低歎了一口氣,“風家吃相越來越難看啦,真招人厭啊。”
黑奎猶豫一會剛想開口,又聽他說:“現在你可以安心去死啦。”
他連忙出聲:“我說我說——”
隻聽哢嚓過後,黑奎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他被身後伸出來的手折斷了脖子。
晏瓊池哈哈地笑,聽起來惡劣得很。
比紈絝子弟還像小混賬。
一旁施展海月境的魚闕看他遊刃有餘操縱人心,皺眉,說:“你真是一點沒變。你問風家幹什麽?既然要問,為何又殺了他?”
“好歹現在拜入青鸞闕,至少收斂一些,你不怕訓誡堂麽?”
修士和凡民不一樣,因此才有訓誡堂的約束規則。隨著喜好做事,必然要受到懲戒。
這廝怎麽敢如此大膽?
“人又不是我殺的。”
他倒是無所謂,“好好看著,闕兒,人性玩弄起來也很有趣不是麽?”
沒回答風家的問題。
他一向會避重就輕。
黑奎的屍身被扔在地上,二十九名元嬰散修垂首等候他們新老大的吩咐。
這群人全是犯了殺人戒律被緝拿的修士,不知道黑奎用什麽辦法保住他們不被戒律堂的耳目發現。
“諸位修為深厚,很好。”
少年為他們心狠手辣不拖泥帶水的行事風格拍手稱讚,“多如沙海的亡靈被你們送往淌著心魔和怨氣的冥水河,我很滿意。”
“不過啊,能夠輕易背叛主人的鷹犬,我用著非常不放心。”
他慢慢起身撣了撣衣角,嘴裏說話,拉開黃梨壽桃交椅引著魚闕坐下。
銀絲劍蛇又開始遊曳,在頭頂燭火昏暗的火光之下,它們的影子編織成網,落在魚闕素白的臉上。
好似她也是這張死亡之網裏的魚。
“把眼睛閉上,闕兒。”
昳麗的少年直起腰,他神色晦暗,話語溫柔,但唯有這句話嚴厲如父兄。魚闕雖然雲裏霧裏,但深知他的殘暴,依言照做閉上眼。
“闕兒好乖。”
少年笑笑,而後抬眼掃視被銀絲劍蛇吊起來扼住脖頸的邪修們,又是另一副正氣凜然仙門高徒審判有罪之人的嘴臉:
“你們身為修士居然如此草菅人命,又這樣輕易背主,想必平日裏也不會約束自身。”
“竟然造下如此殺孽,我不能任由你們為禍世間……所以,都去死吧!”
魚闕隻聽得有東西破空呼嘯突破軀體的悶響,而後是關節哢哢作響。黑暗裏有什麽東西在緩慢的爬動,叫人覺得毛骨悚然。
她想睜眼看,但是少年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帶著幽幽蘭息。
他的手指有點冰涼。
“……晏瓊池,”
她語氣不解,“你到底在幹什麽?”
“闕兒,你要擺脫過去成為正道修士……看了會做噩夢的,”晏瓊池輕輕說:“所以,還是別看的好。”
牆上黑漆漆的影子裏有慘白白的腦袋伸出來,接著是一雙雙向前爬伸的手,它們泥漿一樣伏在屍首上,啃食散修溢出神魂。
啃食殆盡後,它們再慢慢嵌進這些空殼中。
魚闕嗅到了很濃烈的魔氣。
強烈的魔氣令她頭昏腦漲,靠在椅背上,任由他捂著自己眼睛。
蘭息縈繞鼻尖,勉強舒緩些許。
但魔氣太強烈,那縷蘭息摻雜其中若有若無,很是陌生。
“晏瓊池?”她不確定自己身邊還是不是他,伸手想扒拉他的衣角。
昳麗的少年俯下身,抓住她那隻在尋找自己的手,兩人十指相扣。
他的笑很愉悅,但語氣寂寥:
“黑色的洪水將會隨著死人的怨氣吞噬中洲,而它會繞開你所站的土地。”
“所以別害怕,闕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