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枕流劍的劍嘯直衝雲霄。
蓮華望著那柄流轉著靈力的至尊靈劍, 心頭恨意難消。
在謝枕流未出現之前,鉉雲宗是他的,天才的頭銜是他的, 曾經鎮守鉉雲的君子劍枕流, 人人也都認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惜他雖有天賦, 卻不足以驚豔枕流劍。
但是沒關係, 他仍舊認為他才是背負天下使命之人。
過往好友沒有一個好結局,他也仍舊堅定地為劍尊的計劃做著刻苦準備。
當初飛鴻劍派險些滅門, 他去南海探望桑落時,她是那樣的脆弱。
被丈夫的死訊打擊到無法振作。
“沒辦法的蓮華,”桑落嗪著眼淚道, “鬥不過的, 根本鬥不過, 劍尊的計劃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如今聞暄慘死, 青玉失竊, 如今隻剩你我二人, 我們拿什麽與妖神鬥?”
“好不容易等來了道心宿主,如今一切都完了。”
桑落神情崩潰,瘋瘋癲癲。
蓮華看在眼中, 眼底熾熱不減:“劍尊大人將青玉交予我們, 直到我死之前, 我都不會放棄的。”
從南海回去的路上,便傳來島主桑落閉關不出的消息。
終歸還是太脆弱了。
蓮華隻淡淡地想。
劍尊大人賦予重任,直到身死魂消的那一刻, 他都不會放棄。
這份驕傲,這份自負, 這份使命與榮耀,終究在謝懷上山時被摧毀的幹幹淨淨。
不翼而飛的青玉莫名出現在他手裏,而後又被測出前年難遇的天生劍骨,更是拔出了威名赫赫的枕流劍。
枕流劍出山的消息一經流傳,還未等謝懷入道修煉,凡間的禍亂便已開始少了大半。
天之驕子,無外如是。
謝懷拜師的那日,劍尊殘魂再一次顯現。
與聞暄那時不同,他甚至親自為謝懷取字,指引他入道修行。
他的眼神熱切,祈盼,就如同在望向當年的他們。
蓮華明白了。
無關信任,無關堅定,他們不過是劍尊所選的棋子而已。
如今棋子殘缺,獨剩一個他,劍尊便篤定計劃失敗,迫不及待地開始尋找下一批種子。
蓮華悟了,他心想,世間輪回不休,多的是天賦異稟的少年天才,多的是……可以成就劍尊計劃的人選。
在謝懷奪目的光輝下,在眾人對其下一任宗主的期許下,他的堅持,他的努力,究竟還有什麽意義?
“劍尊大人呢?是不是以為你死了,又去尋找下一位救世主了?”
蓮華的聲音清淡淡的,卻透露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扭曲,他望著謝懷,眼底是瘋狂叫囂的壓抑:“他在你死後多久背叛了你?一秒?一炷香?還是有一個時辰?”
“為這樣的人拚命救世,謝懷,你真的甘願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
羅裏吧嗦說了一堆,謝懷一個字都沒聽懂。
為了劍尊那個懦弱的膽小鬼腹黑怪拚命救世?謝懷無語凝噎。
“你沒事吧?”謝懷出言譏諷,“為他那樣的傻子拚命?我瘋了?”
回想到薑嬋毫不猶豫進入古林的背影,謝懷聲音低沉沙啞:“能讓我為之拚命的,唯她一人。”
他的聲音低微,蓮華未能聽清。
也不再等他繼續多說,枕流的劍光便衝了過來。
似是忌憚著蓮華的實力,這一劍凝聚了謝懷畢生靈力。
一瞬間,天地驟變,濃霧驟散。
一股極為駭人,寒冷的霜雪氣息席卷天地,帶著摧枯拉朽的可怕威壓,轟轟烈烈地朝著蓮華砍來。
這一劍,承包著鉉雲宗往日的安寧平靜,包含著師門眾人的慘死冤魂。
凝聚著謝懷浴火重生,無邊的恨意與肅殺。
楊林甚至來不及躲藏,劍光還未到眼前,聽得怪叫一聲,厚重的靈力威壓便將他活生生湮沒成灰燼。
蓮華輕抬手臂,大片大片粘稠靈力顯現。
渾濁的肮髒的,曾經的鉉雲宗霜雪之靈,聖嶼殿的惡念靈力,還有不知名的物質混雜,成為不可名狀的混亂。
不費吹灰之力,將謝懷的劍氣吞沒殆盡。
覺察到熟悉的氣息。
謝懷睜大了雙眼。
“道心……?是你竊取了道心?!”
在蓮華的靈力之中,赫然便有穠華道心的痕跡。
他驚奇地挑了挑眉:“還挺識貨。”
“也算得天不負我,才讓我在這襄州尋到失竊的道心,穠華道心不可強行吸收,但沒有規定說,它不可以被煉化。”
謝懷渾身如同進了冰窖:“你什麽意思?”
“我將道心與昌樂川的河水煉化在一起,隻要是喝下河水之人,都會被河水掠奪神魄,短時間內不會危及性命,但修煉的靈力,精氣都會為我所用。”
仙道,惡念,至純。
修三家之靈,為一方所用。
真是個瘋子。
謝懷臉色陰沉想道,蓮華這個迷失了本心,徹頭徹尾的瘋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們一進入昌樂川便難以與外界取得聯係,這個小小的昌樂川,早便成了蓮華的掌中之物,偌大一座城池,都被河水中的道心洗刷,成為蓮華的座下傀儡。
“你利用楊林,光放消息,你在釣魚。”謝懷冷靜思索,“你在引誰出來?劍尊?”
“何止是劍尊,”蓮華模樣癲狂,渾濁的靈力愈發顯得龐大,“道心宿主,甚至是妖神,我全都要他們跌進我這陷阱之中,有來無回。”
是的,傳聞一旦廣為流傳,再加上襄州本就有聖嶼殿的駐點,司濼一定會前來親自查探一番,隻是。
貪心不足蛇吞象。
枕流劍微抬,謝懷身形飛快,一劍利落地劈了下去,靈力迸濺在二人對峙的雙眼間。
“小心遭殃。”
見他殺意不減,蓮華有些奇怪地笑了:“我原以為,我這樣說,你會十分擔憂你的小情人。”
“是她拚死將你救回來的?真絕情,若是見到了古神像,喝下了河水,她會日益消竭而死的。”
謝懷輕輕笑了。
“你不太了解她。”
謝懷的聲音如鬼魅:“我的小情人,可是個連閻王都帶不走的強種,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她是不會輕易死去的。”
*
刷——
在司濼震驚的雙眼中,薑嬋一刀劈斷了黑色靈力,脫離了重重枷鎖。
司濼咬牙切齒:“怎麽可能!惡念之體無人能斬斷……”
她的雙眼漸漸睜大,望向薑嬋的目光逐漸驚詫。
“你…是你?”
“飛鴻劍派的那個少主?”
沒有人能夠斬斷世間惡意,唯有至真至純的穠華道心可以做到。
“鹹寧的道心碎片,被你吸收了?”
薑嬋有些心煩地蹙了蹙眉,嫌她聒噪:“你問了這樣多問題,要讓我回答哪一個?”
傲慢的有些目中無人。
不再需要她回答,因為司濼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她笑得癲狂:“難怪,難怪司憫要一路護著你,難怪損耗殘魂靈力也要從我手中救下你。”
無關扭曲,聲音滿滿都是嫉恨:“原來你就是他癡癡等待,預言唯一能將我殺死的道心宿主。”
薑嬋沒有理會她,隻是虛握了握手中不問,感知她如今殺意正盛,滿意地眯了眯眼。
靈脈之中被吸收的道心碎片細閃著柔光,融合在靈力之中,瘋狂湧入不問的刀身。
有了道心之力護體,對上身嬌體弱的桑昭的身體司濼的魂魄,薑嬋信心百倍。
古林的盡頭便是傳聞中的河水。
說是一條河,實際四周孤山環繞,早已停止了流動,匯聚在一方,形成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泊。
自從來到這裏之後,薑嬋體內便有強烈的呼喚。
她知道,那篇湖泊便是她苦苦尋求的穠華道心。
自然也明白,惡念所幻化的妖神,最是害怕它。
薑嬋抵著司濼,二人跌到在河流岸邊。
司濼的頭下,便是幽幽的河水。
薑嬋笑得邪氣,司濼傷了她不清,臉上滿是血漬,她也不管,扼著司濼的脖頸,叫她動彈不得。
“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查穠華道心而來。”
薑嬋的聲音淡薄,又滲透著狠意:“需要我告訴你道心所在何處嗎?”
一聽這話,司濼果真神情凝重了起來。
薑嬋笑得邪氣,手上又用了些力氣,將她的頭顱更加靠近水源半分。
“道心,就在這條河水之中。”
司濼雙眼睜大。
薑嬋輕描淡寫:“隻要我再用些氣力,將你摁進河中,我想,妖神的魂魄必會受到重創吧?”
“你不敢!”司濼抓著她的手,留下道道血痕,“道心會攪亂神識,若是如此,桑家這個小姑娘也會死!你不敢的!”
薑嬋倏地神色冷淡:“桑家如何,與我何幹?自始至終,我與此人都關係不善,你是犯渾了,用這人的性命要挾我?”
說罷冷冷一笑:“她死了,謝懷就是我一人的了,我巴不得,何況,一個毫無天賦的青龍而已,換妖神重創,值得。”
話落,薑嬋的手毫不留情地狠狠將其摁下,欲將其溺斃在河水之中。
司濼大驚,霎時,濃重的黑色霧氣從桑昭口鼻湧出,飛向天際。
“咳咳……咳咳咳。”
桑昭撫著嗓子,嘔出一大灘黏著物,她狼狽不堪地咳嗽,神情疲倦。
望著那道魂魄急速離開,薑嬋冷眼看著,並沒有追趕。
見桑昭難受,輕輕鬆開了桎梏她的手。
“嗚嗚……”
桑昭恢複了清明,望見眼前遍體鱗傷的薑嬋,一下子哭了出來。
“阿嬋,阿嬋!”
桑昭似乎要將這段時日以來的委屈與害怕盡數哭出來,她被司濼奪舍的這段時日,她的意識也一直清醒著。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攪亂薑嬋與謝懷的關係,眼睜睜望著最為信任的五叔露出潛伏已久的真麵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殘害修仙界。
她幾欲哭死過去:“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娘親,對不住修仙界。”
她終於明白曾經的自己是多麽的幼稚,在對比薑嬋堅毅的內心與信仰,桑昭自慚形穢。
薑嬋就像隕落人世間的星辰,白日裏被掠奪了光華,毫不起眼,但她依舊孜孜不倦地散發著光輝,拚命燃盡自己,去維護修仙界的平和安定。
這樣好的薑嬋,理應被世間珍寶環繞。
薑嬋沒說話,隻是安靜地聽著桑昭的哭聲,並輕輕按著她的頭,將她更靠近自己的懷中。
像是一個溫柔至極的擁抱。
桑昭被這股溫柔淹沒,呼吸間盡是薑嬋身上好聞的草木香。
這樣好的阿嬋,誰也配不上。
那個目中無人,高冷自傲,甚至連救命恩人與心上人都可以連連認錯的冰塊臉謝懷,更是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