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薑嬋頗有些無語地望著笑得一臉狡黠的明朝越, 無語道:“不要鬧了。”
憑他們三人如今的修為,進一個小小的昌樂川,哪裏需要費那麽大心思。
明朝越靜靜地望了她一眼, 兀自笑笑:”跟你開玩笑呢, 我來襄州的主要目的是找蓮華, 自然不會同你們一起前往, 你們去昌樂川尋道心吧,有需要的話隨時聯係我。“
薑嬋皺眉:“你不與我們一起?”
“昌樂川中如今外人稀少, 再加上有聖嶼殿的人在其中,我們的目標越低調越好。”
明朝越解釋:“既然你們的目標在昌樂川,你們就先去吧, 我如果在周邊尋不到蓮華, 再去與你們匯合。”
“不過, ”他頓了頓, “若是你們在昌樂川發現了蓮華的蹤跡, 務必先聯係我。”
薑嬋明白他的意思。
蓮華屠殺了整個鉉雲宗的人, 將師門上下眾人煉化, 用此等大逆不道的方式修煉,想必修為早便高不可攀。
他不希望薑嬋等人犯險。
明朝越如今修仙魔兩道,半仙半魔, 不便暴露在視野之下, 等薑嬋二人推開房門的時候, 她再回身看,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薑嬋平靜地轉過身,望向謝懷:“去退房吧。”
去昌樂川一探究竟。
謝懷退房時, 薑嬋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
倏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薑嬋一驚。
回身望去, 見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長得稚嫩,身形卻極高,他貼的離薑嬋極近,她不得不微微仰著頭,才能瞧見來人的模樣。
薑嬋驚地往後退了兩步,撞進謝懷懷中。
謝懷摟住薑嬋,眼神有些涼:“閣下似乎不太懂什麽是基本的禮儀。”
“抱歉抱歉。”
少年摸摸腦袋,有些羞赦地笑:“抱歉抱歉,在下楊林,方才想與姑娘搭話,沒想著驚著了姑娘。”
他指了指身後坐在長凳上的女子:“我家夫人有了身子,害喜的厲害,想問問姑娘可有隨身帶些果脯,給我家夫人解解饞。”
薑嬋抬眼,不遠處坐著個瘦小的女子,小臉蒼白,見薑嬋望她,麵無表情地輕點了點頭。
她搖頭:“我沒有,不過離這不遠便有店鋪,你可以去買些。”
楊林驚喜:“多謝多謝……”
他視線遊曆,看向了謝懷摟住薑嬋的那隻手,笑道:“公子與姑娘難不成也是為了那昌樂川的傳聞去的?要不要一起結個伴,路上也有個照應。”
薑嬋思忖,正欲答話。
“不必,”謝懷聲音發冷,“我二人喜靜,向來不喜與他人相伴。”
楊林聞言,呐呐頷首。
“走吧?”
謝懷拉著薑嬋,離開了那家客棧。
臨出門前,薑嬋似有感,回身望了一眼,楊林正站在他夫人身邊,低頭說著什麽。
似乎感應到薑嬋的視線,少女又抬起那張蒼白萬分的臉,衝她輕輕點頭。
薑嬋沉思。
謝懷:“怎麽?你想與他二人一起?”
“不,”薑嬋搖搖頭,“他們古怪的很。”
不論是毫無血色,所謂害喜的夫人,或是諂媚熱情的丈夫,處處都充斥著古怪。
“而且,那個叫楊林的,修為不低。”
離薑嬋那樣近,若不是他拍的那一下,薑嬋根本感知不到身後有人。
薑嬋的修為放眼整個修眼界都可以說是登峰造極,鳳毛麟角,連她都沒有防備,這個叫楊林的,深不可測。
但可能嗎?小小一個昌樂川,甚至是一個襄州,來了一個比薑嬋修為更高的人。
她又不免懷疑自己:“……是不是我多疑了?”
謝懷:“不,我也持有同樣的懷疑,在這亂世,多留一份心,總歸是好的。”
見他這樣說,薑嬋不免覺得有些別扭:“方才楊林那樣說,你怎麽不反駁?”
謝懷笑笑:“反駁什麽?”
明知故問。
薑嬋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謝懷解釋道:“如今昌樂川中聖嶼殿的眼線不知道有多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套一重虛假的身份,查探辦事也會事半功倍的。”
他望著臉色不好看的薑嬋,歪頭笑道:“請薑姑娘暫時放下對我的厭惡,忍耐一下吧?”
……
薑嬋見他這樣說自己,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謝懷仍舊笑盈盈的,望著她的眼睛裏滿是溫柔,似乎並不在意對自己的惡語。
薑嬋:“……隨你。”
也不再理睬他往著昌樂川的方向去了。
*
尹平遊人眾多,卻是越往昌樂川的方向行人越少,周遭也多頹敗。
一路走來,店鋪商家也變少了許多。
望見寫著昌樂川的城牆時,正是正午日光最大的時刻。
謝懷上前,輕叩城門。
厚重的城門發出腐朽不堪的聲音,好似下一刻就要倒在他二人身上。
城門開了條小縫,縫隙間露出一張憔悴的臉。
望見二人:“何事?”
謝懷:“聽聞貴地河水的傳聞,特來求取。”
兵官似是這幾日見多了這樣的人,也並未露出驚訝神情,隻是麻木地點點頭:“有通關文牒嗎?”
謝懷一怔:“我二人與修仙界而來,並無文牒。”
“修仙界?”官兵一聽這話,麻木的神情倏地轉為驚喜,“你二人是修仙之人?”
還未等他們答話,他便一下拉開了城門,全然換了個人的模樣,催促道:“快快快,快請進!!”
“能有仙人光臨我昌樂川,真是令小城蓬蓽生輝。”
他這反應實屬怪異,薑嬋也並沒有放在心上,跟在謝懷身後進了城。
昌樂川不比之前襄州的城鎮,氣氛都顯得灰暗。
二人走在街市,引來一路的原住民注目,那數道深切黏膩的目光,好似在窺探著什麽。
城鎮不大,可供外人住宿的客棧也僅有一家,難怪說在限製進城的人數,先不說其中怪異危險,便是來了也沒多的地方供你住宿。
客棧內彌漫著一股木頭腐朽的氣息,氣味實在不算好聞。
謝懷站在薑嬋身邊,一進門便皺了眉,湊近她耳邊:“忍耐幾天吧。”
薑嬋卻並未反應,在此之前比這差的的地方她住的多了,沒有他想的那麽挑剔。
店家掀開布簾走進大堂時,二人心中都是一驚。
不為別的,眼下青黑,雙唇烏色,氣色屬實有些嚇人。
同那個官兵,這一路而來的原住民一樣,帶著陰惻惻的鬼氣。
望見二人,店家扯出個僵硬萬分的笑容:“可是要住店?”
雙眼渾濁的像是死了三天的魚,就連轉動起來也十分生澀,他的目光從謝懷掃至薑嬋,望見薑嬋的那張臉,又將她從上到下掃視一番。
謝懷察覺到,麵色不虞,身形遮蓋住薑嬋,將她擋了個嚴實:“這段時日,來昌樂川求取河水的人應當不少吧?怎麽客棧這樣冷清?”
店家目光轉了轉,上抬幾分,又轉回了謝懷身上,他抿起唇瓣笑:”他們都前去古林中作法了,一會兒便回來了。“
“古林?作法?”
還未等謝懷問出個所以然,一道驚喜的聲音自上而下。
“又是你們,真是巧了!”
薑嬋一凜,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在二樓樓梯口望見了楊林。
“可真是有緣,”楊林撫掌,“不過也對,這昌樂川的客棧僅此一家,遲早是會遇上的。”
薑嬋望著他,眸中晦暗。
店家似是累極:“將十文銅板放於櫃台,樓上空房間,隨意挑一間便是。”
也不再理會二人,又掀起布簾走了。
謝懷二人上樓,路過一臉熱情的楊林時,謝懷語氣不明說了一句:“楊公子帶著有身孕的妻子,竟能走的這樣快啊。”
楊林似感受不到二人的疏離,隻一味開朗笑道:“說笑了。”
“這樣有緣,在下還不知二人名諱?”
“謝懷。”謝懷頓了頓,又說了句,“內人不善交談,你喚她薑姑娘便是。”
重生以來,謝懷一向以真名示人,鹹寧那會也是,當時薑嬋還以為是他想用真名引來桑昭,如今看來,倒真是他並不在意。
名諱,身份,包括背後一直背著的枕流劍,他好似從來都沒有想過隱藏自己的身份。
楊林聽出謝懷聲音的冷意,也並不在意:“謝懷麽,好名字,好名字。”
他望了眼身後的廂房:“我妻子好似午睡醒了。”
他轉過頭,帶著笑意的眼睛看向二人:“那,在下先告辭了。”
說罷,便進了最裏麵的一間廂房。
等到二人也進了屋,謝懷問:“如何?能感應到道心嗎?”
薑嬋凝重地搖頭:“在城門外的時候,還有極為強烈的感覺,一進城,什麽都沒了。”
“司憫呢?”
薑嬋摸摸青玉,一片冰冷。
“…召不出來了。”
謝懷也並未憂慮,隻思忖道:“這個昌樂川,也太古怪了點,包括那個楊林。”
他與薑嬋自客棧告別之後,便一路腳步不停地往這趕,一路上什麽人都沒有。
楊林一個凡人,沒有絲毫靈力,還帶著個有身子的妻子,竟能比他們更快。
他們進城以來,也沒瞧見什麽車馬,真是稀奇了,他們是怎麽過去的。
這裏靈力稀薄,司憫也無法出現,薑嬋將神識放開,正欲將整個城鎮掃**。
冰涼的指尖觸上她的額側。
激起一陣顫栗。
薑嬋抬眼,謝懷神情有些嚴肅:“不可。”
“還不知那楊林是個什麽底細,在未摸清這個昌樂川之前,不要用神識窺測。”
謝懷望進她一雙澄澈的眼:“若是撞上比你神識更為高深之人,會重傷的。”
薑嬋沒說話,隻是默默收回,低垂眼瞼。
好半晌才應道:“……嗯。”
正說話間,樓下傳來一陣**。
謝懷耳尖動了動:“好像是店家說的先我們一步的眾人回來了。”
他低眸:“你是跟我一起,還是想先休息一會兒?”
薑嬋疑惑:“自然是跟你一起了。”
搞什麽,明明飛升的是她,論修為,應該是她更厲害吧。
薑嬋此前一直庇護著他,如今他卻一直站在她身前,倒叫她不習慣了。
原以為會有許多人,不過也才三對情人而已。
也不知是去了多久,六人都十分疲倦的樣子,薑嬋觀察他們的臉色,眼下些許青色,竟是與城鎮中人有些相似。
二人心中凝重,謝懷麵不改色,淺笑著便上前攀談。
“眾位是從古林回來的嗎?可有見到傳聞中的河水?”
那六人望見謝懷,雖疲倦,但見他態度好,模樣也俊朗,便強撐著點頭:“剛回來,也喝了河水。”
“哦?”謝懷笑笑,“那看來傳言是真的?喝下河水真的便能長相廝守?”
一位夫人隱秘笑了笑:“都是些雲裏霧裏的鄉野傳說,但又那麽玄乎,我們也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等到三日之後,你們去看看便知了。”
“三日?”
謝懷疑惑:“為何要等這麽久?”
“若飲河水,許得先祭拜古林中的古神,每三日祭拜一次,我們也是等了三天才去的。”
還不等謝懷再問什麽,他們便擺擺手:“實在累的不行了,我們先去休息了。”
等到眾人回房,謝懷回身問一直安靜的薑嬋:“你怎麽看?”
薑嬋一直盯著他,自言自語:“我還以為你不善交際呢。”
謝枕流曾經封閉自我,從不與外人過多交流,便是同門中人,也從不多說。
然而這幾日,不論是在尹平還是在這裏,他一直在跟旁人交談,輕鬆自如,套出了不少的情報。
這樣親和,鬆弛,倒才真真正正映證了他的名字。
薑嬋被謝懷的疏離冷淡傷過,她以為謝懷會重蹈原先的覆轍,一心修道,萬事萬物都不會沾染他眼中的霜雪半分。
然而如今,那道寒涼徹骨的風雪自高山落下,落在芸芸眾生的肩頭,落盡薑嬋懷中。
溫柔至極,好似被她不經意拂去,踩在腳底,也會為了替她濁去鞋底汙穢,而感到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