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柏嚴注視她,良久,才說出一句:“很多次。”

日暮西沉,好像是整個世界上最後一場日落,它的光燦爛而盛大地灑在他的眼睛裏,卻也無法挽救地暗下去。

言早直起身,重新紮好頭發,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紅色的霞光隻持續了那一會兒。

很快,圖書館的燈就亮起,取代了它。

不再是她被撕扯著陷入回憶中的昏黃色,燈從近處一盞盞亮起,言早的整個世界亮如白晝,可卻讓言早感覺到冰冷。

柏嚴起身,將書放回原處。

回來時,言早仍然呆呆地看著他,他微笑起來,“不去吃飯嗎。”

這瞬間倒是有點言早記憶裏男生的影子了。

言早點頭,“嗯”了一聲,她覺得在他身上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可她也隻是有這種感覺,直到吃完晚飯回到教室上晚自習,她也沒有參透具體答案。

晚自習的課間,看見言早在往自己的方向看,史沉冷哼一聲,卻被於澤輝拽了拽衣服。

她似乎與他們八字犯衝,先是和周滂不和,又與史沉鬧矛盾。

不過誰在乎呢。

何美娜卻主動來找她,詢問她和柏嚴為什麽沒有來上課。

她的臉上帶焦慮,“我還以為你們也、也那個了,畢竟,”她蒼白地一笑,“我就是一眨眼,周滂就 死了。”

雖然言早沒有回答她,但是她還是繼續道:“你敢相信嗎,現在都是史沉來發號施令。下午的體育課,他非要我們去找 他 ,我怎麽知道 他 在哪裏!”她又有些崩潰,“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即使無法得到回應,她還是說個不停,好像要把自己的不滿都宣泄出來。

直到聽見上課的鈴聲,何美娜才離開,回到座位之前她還向言早瞥來好幾眼。

言早想了想,女生隻剩下羅鬱和她,也怪不得何美娜竟然都淪落到要和她聊天。

這次的晚自習結束後,言早沒有等那個女孩。

反正她也記得宿舍的位置,言早快速地收拾好桌麵,就一個人往樓下走。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頭,是柏嚴。

看見柏嚴,言早有點期待,她退後一步與他並肩,提前就說出了自己的規劃,“上次你是說,今天晚上可以試一下他們的手機 ”

柏嚴點點頭,身上卻沒有什麽激動的情緒。

言早繼續說:“感覺所有人都會有密碼,不過好像不用解鎖也能報警的吧。”

她想著會遇到的問題,有些苦惱地蹙了蹙眉。

“不要擔心。”柏嚴安慰她。

言早完全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憂慮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深夜,言早驚醒。

她深呼吸,嗅入2020年帶著黴腐味與塵土的空氣,雖然很難聞,但至少她又回來了。

手表指針告訴她,現在是淩晨三點四十。

言早發現自己醒的越來越晚。

明明昨晚,她還特意一下晚自習就快速地趕回宿舍,忽略自己雜亂的儲物櫃, 第一個搶上洗漱的位置。

史沉他們躺在她的旁邊,她用眼角餘光數過,現在那裏隻剩下四個人。

柏嚴又不在教室內。

夜很寂靜,言早聽到不遠處似乎有“滴答”、“滴答”的聲音。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

這次似乎比上次更濃烈,還帶著很淺的臭味。

和黴腐味不一樣,它聞起來像是什麽東西腐爛了。

血跡多了一條,點點血花藏在肮髒的地麵上,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出來。

言早推開門,果然,血跡又到了門口就消失了。

她低著頭尋覓,身體卻撞上另一個人。

她驚呼一聲,是柏嚴。

言早不知道是他聽見了她開門的聲音所以趕了過來,還是一直站在門口。

他抱著胳膊,倚在破舊不堪的瓷磚上,看著走廊的窗外。

柏嚴的眼睛很亮,在看向遠方的時候顯得尤為深遠,但是當這對眼睛直視自己,就又讓人感到心悸。

又不一樣了,言早心中想,可是是哪裏不一樣呢?

她就像慌不擇路的小動物,察覺柏嚴在看自己,傻笑問他:“你在看什麽?”

柏嚴指向窗外,說:“下雨了。”

言早仔細聆聽,原來“滴答”、“滴答”的聲音也是來源於窗外。

空氣中變得潮濕起來。

柏嚴似乎已經忘記之前言早提出的提議,他又把自己的視線投向充斥著黑暗的夜空。

言早肆意地打量著他,她覺得他的臉更加蒼白,甚至在這個水汽蒙蒙的晚上,還有些透明。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重新端詳,他原本透明的地方在她不注意時凝實,好似所有的怪異都是她的錯覺。

柏嚴沒有看她,但是對她開口道:“為什麽那麽生氣?”

中午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又重複了一次。

“早上的時候語文老師那麽說,他們會以為 他 在他們身邊。”他自顧自說著。

言早消化了一番他的話,才明白過來,他說的不是“他”成為了隊伍中的一員,而是“他”一直沒有實體,在他們身邊監察。

怪不得史沉和羅鬱會那麽做,他們需要的觀眾並不是言早。

言早“哦”了一聲,心中還有些低落。

“所以你沒有必要生氣,為了 他 而生氣。”

他言盡於此,意味深長。

看著言早又蹙起的眉頭,柏嚴拉起她的手,說:“想不出來就不要想了。慢慢來。”

他拉著她走進教室,指著地上躺著的人問她想要哪個。

言早沒有忍住笑,他就好像電視劇中帶著女主購物的男主,指點商場,問她哪片要包起來。

言早身體力行,半蹲在地上,從他們的身上搜出手機,遞給身後的柏嚴。

她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又像個惡霸,愧疚地在心裏重複了好幾遍“不好意思”。

柏嚴漫不經心地拿著四部手機,活脫脫像言早高中時代令人聞風喪膽的教導主任。

言早先確認了一番手機的電量,將沒有電的兩部放了回去。

剩下何美娜和於澤輝的手機,何美娜的是密碼解鎖,於澤輝的手機可以指紋解鎖。

言早嚐試著把於澤輝的大拇指摁在手機鍵上,竟然真的打開了!

手機還有百分之六十的電。

言早決心一定要記住這個手機牌子,要是成功出去,下次換手機一定選這個。

她點進於澤輝的社交軟件頁麵,上麵隻靜靜躺著很普通的日常聊天,置頂的一條是他在家庭群中發的【我到h鎮了。】

發送時間[14:59],在他們進入高中之前。

想不到狼狽的不僅僅是自己,言早一直以為其他人都準備了好久才來的呢。

聊天記錄隻有寥寥幾條,言早察覺到沒有新收到的消息。

她刷新,加載消息的圈一直在轉個不停。

言早明白過來,是因為教學樓裏沒有信號。

柏嚴和她一起下樓,言早始終注視著手機的信號,大概下到二樓,信號從半格升為一格。

外麵的雨淅淅瀝瀝,言早也不想出門被淋濕,好在到了教學樓出口,信號就飆升到了三格。

於澤輝的手機開始“咻咻咻”地響個不停,各種軟件接連不斷的新消息跳出來,讓言早眼花繚亂。

她試著點進去,但她發現其他軟件隻要進入具體頁麵,就全都變成了無法連接。

聊天界麵,有人焦急地找他。

【於子,你去哪兒了?】

【這麽多天沒消息,你爸媽都急瘋了!】

【在嗎?】

【於哥,我看見朋友圈找你的消息了,你看見了嗎?】

【小於,你快給你爸媽打個電話。】

言早想回複,但是編輯好的消息卻怎麽也發不出去。

她隻能看著一個又一個紅色感歎號接連出現。

劃過去的一條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麽多天”。

外麵究竟過去了多少天?

言早這才想起,她還沒有看手機上的日期。

她隻知道每次醒來的時間,但是日期是如何更迭的,她始終不知道。

狀態欄被拉下來,[4:00],碩大的數字是時間。

言早向下劃。

本該顯示日期的地方,卻隻有一片亂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