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幻想 可恥卑劣的愉悅感

蘇婉真不由自主地去比較程衍對待她與顧菀前後的不同態度, 盡管她心裏清楚她們之間並沒有可比性。學姐同他是相識已久的同學,而她與程衍不過今次才見第二麵。

但她還是忍不住心裏泛酸。

同樣的位置,剛才她試圖拖開那把椅子時候, 程衍冷漠疏離地拒絕了她,甚至完全沒有因為她是女生而留情麵,然而換了個人, 他竟是主動紳士地幫人拉開了那把椅子。

後知後覺的,蘇婉真回味過來這其中的深意。所以程衍之前對她講那樣冷漠的話,是否其實是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準備好將他身邊的這個位置留給顧菀。

她一時間更覺得委屈難受,可轉念又想, 就算真的是這樣, 應該也沒有問題。畢竟他們之間是朋友的關係, 同自己現在的身份比起來, 他們之間關係更親近也是自然的。

暫時拋開這些酸楚不提, 蘇婉真臉上掛著笑, 乖巧起身主動同顧菀打招呼,“學姐好,我叫蘇婉真, 俄語係大四在讀, 之前常聽係裏的老師們不止一次說起學姐的故事,我們都特別崇拜學姐, 隻可惜我入學的時候學姐你就已經畢業,一直沒機會見一見學姐真人。”

“沒想到這次能在寧宜見到學姐,我這一趟實在是太幸運啦~”她麵上是一副靦腆又有些激動的模樣, 兩隻手一會兒捧著臉一會兒又捂住臉。

顧菀忙上前, 在她與程衍間的空椅子上放下了隨身的包包, 而後熱情地拉了拉她的手, “學妹你好可愛,別緊張,也別光站著啦,快坐呀。”

蘇婉真被她扶著肩頭按坐下來,轉過頭對顧菀繼續道:“真的,洛老師常跟我們說,學姐你是她教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之一,筆譯這塊,這麽多年就沒人比學姐你能翻的更信達雅了。”

“還有口語這塊,她還常常拿你當年的例子教育我們態度不端正,說學姐你一開始大舌音總是發不好,但你一直堅持不放棄,後來那年口試你還是全係的最高分呢!”

聽蘇婉真提起以前上學時候的事,顧菀實在是不好意思,更何況她現在還放棄了俄語方向,轉行畫漫畫,還在不久前剛全網掉馬,不知道曾經的老師們要怎麽想。

她都無顏見從前的恩師了,“沒有沒有,都是老師們教的好。我真的是太罪過了,白費了洛老師的一片苦心,實在是受之有愧。”

一旁的段朝陽連連嘖嘴,顧菀就怕他張嘴又是調侃自己,她趕緊轉移話題,“誒對了,之前不是說要我來跟學妹聊聊畢業問題的嘛,所以婉真學妹是在猶豫繼續讀研還是找工作嗎?”

蘇婉真一直麵向顧菀和程衍的方位,不自覺探尋的視線時不時地落在顧菀與程衍身上反複逡巡。走神思索的間隙被突然提到名字,她慢了半拍才應聲,“是誒學姐,其實我們宿舍幾個人私底下還討論過就業的問題,主要是俄翻工作機會太少,本科出來找工作也更難,我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幹脆轉行之類的,總之很糾結。”

其實蘇婉真是已經拿了保研資格的,在認識梁乾川之前,她的人生規劃其實一直目標很明確。

隻是經曆過紙醉金迷的世界後,如今再想要定下心來考慮往後的打算,蘇婉真更不甘心當下的結局,她開始懷疑是否有必要浪費這與回報完全不成正比的時間與精力。

像這樣的小語種專業限製本來就夠多,讀了研之後方向也隻會更窄,反正隻要在這個方向繼續,哪怕她再努力,最後也隻會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不可能靠這樣的工作來實現階級跨越。

不用專業外的人質疑什麽,眼前的學姐顧菀就是活生生的做對了選擇的例子。

顧菀上學的時候專業課學的再好又有什麽用,她最後不也還是沒讀研甚至放棄了專業方向,做一個半吊子水平的畫手。

而她這一過程裏,其中最關鍵的一步選擇就要擦亮眼睛,能找個像許學長那樣又有能力又能賺錢的績優股嫁了,一躍成了公司老板娘,自由自在,生活無憂。

要是還有精力的話,再培養點興趣愛好,花點錢買買熱搜造造勢,看顧菀現在這樣,儼然已經被包裝成知名少女漫畫家,日子過的簡直不要太自在。

“學姐,你當初是怎麽想的呀,明明專業基礎那麽好,怎麽會就輕易放棄轉而畫漫畫了呢?”

聽她們兩個女生聊天,段朝陽一直躍躍欲試想要加入,終於找機會見縫插針加入話題,隨口一句玩笑話,“顧妹妹,你果然這麽多年都是深藏不露啊,我之前還以為是你學不下去了才轉的行,合著你這是學而優則畫呢?幹一行行一行,行行都行啊!”

還是沒逃過段朝陽這張嘴,顧菀沒辦法攤攤手,無奈地轉頭看了眼段朝陽,在他的眼睛裏捕捉到那抹意料之中的促狹笑意,她視線回收時候自然而然越過鄰座的程衍,發現就連他也跟著勾了下唇角。

蘇婉真也同樣注意到了程衍臉上一瞬而逝的笑意,以及他那不知何時突然就溫柔下來的淩厲眉眼。那種熟悉的變化讓蘇婉真不自覺再次想到了曾經。

那晚在風雅,也曾是這樣的場景。

那晚一直興致缺缺的男人,隻在她提到學俄語的趣事兒時候冷淡的眼神變得柔和,當時那一閃而過的笑意,蘇婉真隻以為是燈光晃了眼,然而今晚熟悉的感覺重現,她突然反應過來症結所在。

所以,那晚程衍真正感興趣的,究竟是她口中的趣事兒,還是故事裏的主人公?

梁乾川告訴過她,那晚程衍黑臉離開,是因為段朝陽失口提到的顧菀的丈夫,那位與程衍之間可能有些齟齬,才惹的他興致不佳。

從前蘇婉真並未多想,梁乾川說的在理,她也無從質疑。

而今晚再細想之前的那些話,【京大畢業,會講俄語,後來又不喜歡會講俄語的轉而對畫家興趣。】

蘇婉真之前一直先入為主,誤會這個所謂的對畫畫兒的感興趣指的是程衍對精通國畫或者是油畫之類的女人有想法,這也能夠理解,畢竟學藝術的女人總有一種特別的氣質,的確別具一番風韻。

但,如果這個畫畫,其實並不是指國畫或是油畫,而指的是漫畫呢?

以蘇婉真一直以來的敏感程度,其實她早該得出這樣的結論,而她從未往這個方麵想的根本原因,是她根本不相信程衍會喜歡顧菀。

程衍他怎麽可能會對別的男人的妻子有想法?他這麽一個身居高位、目空一切又不可一世的男人,無比傲氣、矜貴又冷漠的性子,他又怎麽會甘心低人一頭。

就算退一萬步說,顧菀以後離了婚,那也應該是沒有可能才對,程衍這樣的人,一個離異的女人又怎麽會能入的了他的眼。

然而當排除所有答案後,唯一的不可能就會成為可能。

蘇婉真在顧菀中途離開去洗手間的時候,一並跟著出去,挽著她的胳膊說人生地不熟,想要和學姐一起。

“學姐,你今晚怎麽沒有和許學長一起過來呀?段哥之前還跟我說,許學長和程學長之間有矛盾。”蘇婉真故意糅合了前後的信息關聯,試探地問,“學姐,段哥是不是又在逗我呢?我瞧著你和他們關係都挺好,怎麽可能程學長和許學長關係不好啊?”

顧菀沒準備與一麵之緣的學妹講自己失敗的婚姻,但也完全能猜到習慣了滿嘴跑火車的段朝陽信口胡謅逗小姑娘玩的事跡。

至於多餘的矛盾,更是不可能,她從來不知道程衍同許西辭之間有什麽矛盾。

“沒有的事,別聽段朝陽瞎扯。”顧菀溫柔地笑著,體麵地掩飾了下,“他忙,沒時間過來。”

旁敲側擊的答案再次佐證了蘇婉真心裏的猜測,她強壓下內心的不可思議,心裏有了更深一層的打算,她軟聲繼續,“學姐,你覺得程學長人好嗎?”

顧菀對她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有些奇怪,“嗯?”

“學姐,其實我這次來寧宜是特地來找程學長的,我喜歡他。”說完這句,她兩頰已然坨紅一片,一整個陷入熱戀的小女生模樣,“我們是之前在京市認識的,他也對我挺好的。”

“但是,我還在京市上學,他又一直在寧宜這邊工作,我有點擔心,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她抬眸看向顧菀,問她,“學姐,你說程學長他,應該不是跟我玩玩的,對吧?”

“可我真的很喜歡他,就算他真的隻是跟我玩玩,我也認了,我很知足了,不祈求他全部的真心。”

顧菀一下啞然,不知道回答是還是不是。

她的確也聽過不少關於程衍的情感傳聞,同時也還記得上次校慶時候段朝陽說的程衍沒有前女友,但心裏有喜歡的人的炸裂新聞。

這些話,真真假假的,她也真的判斷不出來。

或許,那個心裏的人正是蘇婉真,但無論是與不是,都不該從她口中說出來。

“抱歉啊婉真。”顧菀尷尬地笑了笑,“其實我也不了解他的感情私事,沒辦法告訴你一個答案。”

“不過有一點,我覺得不管如何,我們在愛別人之前一定是先愛自己,得先有獨立的個體,然後再有勇敢愛別人的能力。沒有誰離不開誰,也沒有誰一定要圍繞著誰轉。”

這句,是顧菀當前親身經曆換來的,不光是說給蘇婉真聽,更是在勸慰自己。

結束就要離開前,顧菀才想起來她手機一直關著機,一直沒再開機。這會兒重新開機後,手機裏一連串的未接電話和微信消息。

有魯萍的,有許西辭的,還有楚臨月的。

楚臨月給她微信留了言,讓她開機後立刻聯係自己,她們必須得見一麵。

顧菀隻回複了楚臨月的消息,問她人現在在哪裏。

楚臨月這次完全冷靜,隔了這麽久收到顧菀的消息後也沒有連環call打過來,隻說今晚在宿舍等她過來一起睡。

顧菀回了個【好。】

聚餐結束,顧菀與程衍、段朝陽一起,目送蘇婉真與梁乾川上了車回酒店。

“顧妹妹,咱也走吧。”段朝陽搖了搖手裏的鑰匙,又拍了下程衍的背,“我倆送你回家唄,反正順路。”

顧菀搖了搖頭,“不用麻煩啦,我打的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客氣個啥。”段朝陽撇撇嘴,抬眸看了眼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程衍,對顧菀繼續絮叨,“那就取消了唄,我倆都擱這兒站著呢,還用得著網約車?”

顧菀還是堅持拒絕了段朝陽的好意,“其實我是要去找月月的,她幫我叫的車,再取消也不好,太麻煩了。”

“那行吧。”段朝陽知道這下實在是勸不動了,“那我們再陪你會兒唄,等你安全上了車再走。”

若是以往,顧菀一定會覺得要程衍和段朝陽陪她一起等車壓力山大,但她這次沒再繼續客套的拒絕。

都是老同學,原本也沒必要那麽疏離客套,她應該有正常健康的社交圈。

自從她開始去疊音工作後,接觸的人越來越多,而當她的社交接觸越來越頻繁後,顧菀的性格也漸漸重又變回曾經的隨性自在,比起之前宅家慣了之後條件反射性的社恐排斥狀態,現在她與人相處越發的自然。

她與段朝陽、程衍一並在路邊站著時候,段朝陽一時又忘形,習慣性嘴欠,又拿她打趣兒,“我還以為今晚你過來一定會帶著你家許西辭一塊兒過來呢,怎麽著?許總最近很忙嗎?”

顧菀還是覺得她與許西辭之間的事終究是個人隱私,她誰都沒有告訴,連楚臨月也沒說,這也是楚臨月今晚一定要見她的原因。

所以這會兒,她也同樣沒準備對程衍和段朝陽多說,隻是笑了笑搪塞過去,什麽話都沒說。

不過段朝陽將她的笑理解成默認了許西辭因為忙所以沒過來,“那就等回頭再找個時間,再約上月月一起,咱們來個小班聚餐,再一塊兒出來吃飯。”

顧菀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之時,等候已久的網約車終於到了路口,她正好借機離開,衝著兩人擺了擺手,準備上車離開。

程衍垂眼,再次看了眼手機屏幕裏不久前發來的那張截圖,監控畫麵裏那張清晰的正臉,親密的摟抱姿態,一切都清清楚楚。

他可恥地一如那晚在香山別苑酒窖裏同段朝陽坦白的那般卑劣,甚至更甚,他滿腦子的血液都在為這樣的畫麵感到發自內心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