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幻想 並非完美初犯

顧菀出了音程大樓後, 在路邊慢下腳步,低頭拿著手機在地圖裏搜了什麽,而後目標明確地左轉進了行人道口, 過了馬路拐進了對麵街角的一家小而破的數碼店,她需要在這裏找個東西。

周圍一眾鱗次櫛比的高檔門頭,隻這一家隱在鬧市區的破舊店麵, 一定有它的存活之道。

比如它賣些光鮮亮麗的店麵裏不賣的東西,比如老板他不差錢。

顧菀推門側身進來,帶進來一陣涼風,而玻璃櫃台的另一邊, 帶著鴨舌帽的老板連屁股都懶得抬一下, 坐在方凳上翹著二郎腿, 手裏抓著把瓜子, 視線緊盯著麵前的手機屏幕, 興致勃勃於裏麵的狗血電視劇情節。

“老板。”顧菀繞了店裏一圈, 最後還是不得不再次走回他麵前,小聲喚了句。

那老板被人叫了這麽一聲,好似也沒覺得多高興, 反倒更像是因為來人打擾了他看劇的雅興而不滿。

他略略有些不耐地抬手將帽簷壓得更低了些, 快速簡短地吐出一句,“正版盜版看價格別問, 都是一口價不講價。”

又將玻璃台麵上那張邊角已經泛白翹皮的二維碼往她麵前推了推,兩指點了點玻璃桌麵,“自助掃碼。”

老板自覺心裏跟明鏡兒似的, 本身也不差錢, 開這家小店不過是給自己找點事打發時間, 本來也沒指望賺什麽錢。

馬路對麵邊上沒走幾步路就是音程總部, 這附近周圍多的是音程旗下數碼產品的專賣店,點開地圖一腳能踹出來一窩的數碼店。

能繞了那麽一大圈非要來他這小店裏買東西的顧客,一定早先就已經先去逛過周邊的那些專賣店旗艦店什麽的,再跑到他這小廟裏來的,無非就是想占他便宜的。

他可不興慣著,愛買不買。

顧菀細白如蔥的手指壓著他遞過來的二維碼,一下一下有些強迫症地將邊角撫平,狀似輕鬆地壓低聲音又問他,“老板,你這有實時定位器嗎?好隱藏起來的那種,我看了一圈,好像沒找到。”

一直沉迷於眼前電視劇情的老板聽這話,忽而緩緩將頭抬了起來,視線終於落在顧菀身上,上下掃了掃,學她做賊心虛那般壓低了聲音反問她,“小姑娘,你想要幹什麽?搞得鬼鬼祟祟的,好像我們在做什麽不正當的交易一樣。”

“嗯?”顧菀第一次遭遇這種場景,被他反問的這一下搞得措手不及,都開始麵紅耳赤起來。

瞧她這麽大反應,那老板反倒更加肆無忌憚笑了起來,“反正我這都是正經生意,賣的也都是合法的東西,不過我算看出來了,你想要做的可就不一定是正經事兒了。”

顧菀被他連番調侃之下搞得有些惱意,她本不想留記錄才選擇線下的,結果現在這樣子搞得她有些後悔還不如網購,犯不著在這跟這樣的人說這些話。

“我不買了。”她斂眉冷著臉就要走。

這下子那老板反倒還真著急了,興致更甚了些,好像終於找到比剛在看的狗血電視劇更好玩的事情了。

“哎小姑娘你別著急走啊,我剛同你開玩笑呢,別生氣啊,我給你友情價!”

說著他蹲下身,連著撿了好幾個盒子在玻璃台麵上一字排開,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瞧,我這兒好貨多的是,你想要哪種我都能給你整出來,包教包會!”

顧菀頓住腳步,回頭看了眼老板一臉堆笑著討好的表情,想了想還是退了回來,懷疑地掃過台麵上一排的物件,才抬眸看向老板,“這些都是能定位的?能實時看到地圖路徑的那種?”

“那當然!我還能騙你不成。”

老板把方凳拖過來重又坐下,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兒嘚瑟地拆了其中一個包裝,給她遞了過來,“你還有什麽需求?靜音的?”

顧菀隻伸手接過來,沒否認。

他便猜著繼續,“好辦,這比如你手裏這個,靜音小巧,不用插電還是磁吸的,偷偷往小角落裏那麽一塞,誒保管誰也發現不了!”

“然後,就掃這個二維碼安裝個APP,連接一下,立馬手機上就能實時追蹤,清清楚楚的!”

“真的?”顧菀將信將疑地左右翻轉手裏的小東西,“會掉線嗎?可靠嗎?如果我循著路線的話,確定能找到目的地嗎?”

“那必須的!”老板拍了下桌胸有成竹同她保證,“精確度5m的範圍,這技術相當可以了。”

顧菀點了點頭,“挺好。”

“小姑娘,你想做什麽?”老板本意也不是銷貨,就合著覺得這姑娘好玩,才起了興致同她多說幾句的。

他樂嗬嗬地看著她,“想跟蹤男朋友?怎麽著,懷疑人劈腿了?”

這老板這會兒仔細瞧她,怎麽看怎麽覺著這姑娘比他那些個上頭電視劇情裏的女主角還要好看,若不是他閱片無數,確定沒看過她演的戲,都要懷疑這姑娘是不是什麽娛樂圈裏的人了。

顧菀抿唇沒接話,隻垂眸仔細盯著手裏的東西研究。

“我看小姑娘你長得這麽好看,不幹點正事真可惜了。你說你何必在這種垃圾男人身上耗著,多耗一分鍾都是浪費,你這個條件上哪找不到更好的?”那老板由衷勸她,真正兒是比她本人還著急她被渣男蒙了眼不跑路。

他在這做了幾十年生意,什麽樣的人沒見過,眼光毒辣的很,這種捉奸的事他看的多了去了。

不過一般做這種事情的,大多也是歇斯底裏的中年婦人,想要找點證據又不死心,或者是想給自己爭取些更多的權益。

或許是不甘心,或許是也沒有更好的選擇,沒辦法隻能在當下的爛泥地垃圾場裏折磨滾打。

老板看眼前的小姑娘,總覺得她一定可以有更好的選擇,若非要浪費時間在渣男身上,實在是暴殄天物,浪費精力。

“大叔我做個過來人勸你一句。”

老板也自覺自己俗人一個,對上美好的花朵自然而然生出憐惜意思,“這種事隻要你懷疑了,百八十的可能就是真的。這種時候不用懷疑自己的直覺不準,我就告訴你,就這種時候女人的直覺最準!”

“我知道。”顧菀眼皮也沒抬,淡淡地接了這句。

“那你這是想做什麽?”老板又問她,“跟蹤他找到了又有啥用,無非是大鬧一場,一地雞毛。”

顧菀掃碼的手僵了僵,“也許最後用不著呢。”

老板看著她付了款將東西裝進手包裏走出去的背影,嘖了下嘴,感慨了句,“哎,又是個傻姑娘。”

下午回了家,顧菀換了家居服進書房,將半路上李媛可已經給她發過來的電子版合同下載了打開。

反正每次合同內容也都大差不離,太長她懶得仔細看,隻大概掃了一眼,就直接將滾動條拉到最後,最後蓋章簽字的那頁紙。

頁麵裏,疊音網絡科技有限責任公司的公章已經蓋好,隻是不光有這個,邊上還多出了個紅章,落款是——音程集團。

顧菀十分不解,立馬截屏了這頁的畫麵,給李媛可發了過去。

顧菀:【可可,是不是哪裏出錯了,為什麽你給我發的疊音科技的合同會有音程的章呢?】

李媛可那邊很快就回了消息過來。

李媛可:【沒錯啊,疊音是音程子公司,你不知道嗎?而且這次合作也是音程統一調度,我聽說這次除了我們,還外包了其他兩家畫師呢。】

顧菀:【震驚臉.jpg】

顧菀:【那辦公地點是哪裏,定了嗎?】

李媛可:【合同裏標注了呀,第二頁第三行,南安北路68號二區806室。】

顧菀想到下午自己剛從那個地方回來,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不知為何,想到程衍四舍五入之下相當於她的頂頭大boss,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談不上不舒服,但多少有些尷尬。

李媛可見她半天沒再回消息,擔心她是不是嫌這個辦公地點離家太遠或者是什麽其他問題。

李媛可:【怎麽啦?是通勤時間的問題嗎?是不是離家比較遠啊?沒事兒,反正現在合同還沒簽,你要是不滿意的話我們再商量?】

顧菀下意識否認,表示沒問題。

她可能確實想得太多了,就算她真的去音程上一段時間班,也隻是在其中一個小部門,連程衍的麵都壓根見不著,她也就更談不上因為在昔日同學手底下幹活而尷尬。

晚上六點剛過,許西辭便如早上承諾的那般,早早下了班,車子停在樓下同她打電話,問她想不想出去吃。

顧菀本想拒絕,隻是想到手包裏的東西還沒機會放終究還是猶豫著答應了。

許西辭滿心歡喜地在樓下等了她大約一刻鍾的時間,看到她從單元門裏出來,忙鬆開安全帶下車去幫她開副駕駛的車門。

如同以往一般,在她坐下後幫她扣上安全帶,隻是不一樣的是這次的顧菀沒有如同往常那般摟著他的脖子甜甜地同他說一句“謝謝老公。”

許西辭也沒追問,沉住氣退出來,合上副駕駛車門往駕駛位繞過來上車,他搞不明白為什麽這次顧菀的氣性這麽大,明明他已經盡力在哄了,可顧菀還一直是這樣冷冷淡淡的態度,半點不給他台階下。

顧菀不是看不出他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模樣,也不是故意一直同他冷臉,隻是真的這一次,對他三番兩次的撒謊行為失望了。

同他坐在車裏,她的第一反應已經不再是難得擁有兩個人的小空間這件事多幸福,而是她此刻坐著的位置,是不是不久前沈如雲也坐過,他是不是也會紳士貼心地幫沈如雲開車門,扣安全帶。

那些曾經與她的甜蜜點滴,此刻在她腦海裏演繹的,總是不自覺多出個新版本來,她的思緒全然不受控製。

許西辭已經在她這裏失去了信任,她不再相信他,手包裏的定位器就是信任失衡的結果。

她心裏不是沒有過拉扯,她也會自責自己這樣準備在他車子裏偷偷放定位器的行為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些。

可另一個聲音又告訴她,如果許西辭他真的心裏沒有鬼,又怕什麽?若是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她放了這個也抓不到他的錯處。

更重要的是,同沈如雲的越界行為,許西辭並不能算是完美初犯,哪怕他當真無辜,但在顧菀心裏,就是一根裹著肉的刺,努力忽視過,但最終還是藏不住衝破表皮,紮的人疼。

何況在發生了這些事後,再回頭想想大學時許西辭真的就無辜嗎?顧菀現在也不確定了。

如果他真的無辜的話,顧菀也不會心裏一直堵著刺,直到多年後再提及沈如雲這個名字,有些塵封的記憶還是終究翻覆而出。

這些年,她一向知道許西辭是個溫潤善良的人,他好像脾氣一直很好,不光是包容自己、照顧自己,也熱愛照顧弱小,與人施善。

大學時許西辭在院會學生會任主席時,顧菀雖同他不在一個學院,但因著她與許西辭男女朋友的關係,與院會的一眾同學們都還算熟識,沈如雲便是她這個時候認識的一個普通學妹。

沈如雲同其他人一樣,也不一樣。

顧菀一直覺得許西辭心裏是有俠義之氣的,對同他共事的學弟學妹們都多有照顧,他同樣照顧沈如雲,不帶任何多餘男女情感的那種照顧。

他解釋過,沈如雲家裏可能有些困難,比起其他人可能更需要些關照,因為家庭背景的問題,她比起別人更容易膽小畏縮,不要嚇著她。

可能在許西辭這裏,沈如雲確實同其他學弟學妹們一樣,但在顧菀這裏,卻看得出沈如雲的與眾不同。

她會在部門加班分盒飯時替許西辭多留一份,她會在許西辭同人開會時默默給他多留一瓶水,她也會在部門團建遊戲時小心翼翼但堅定地跟票許西辭……

多的是這樣默默又可有可無的小事情,可能周圍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小事情,但顧菀卻從女朋友的角度輕易察覺到另一個女生的小心思。

但顧菀並不準備做什麽,因為她知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是什麽時候發覺到事情開始變得不簡單的呢?

那次,正是許西辭項目合作的關鍵時期,顧菀那會兒剛考完試,閑來無事過來陪他工作,許西辭忙著自己的事顧不上陪她,便將手機隨意扔給她玩。

顧菀也不是刻意地去翻他的相冊,隻是他手機裏多的是他平日裏各種抓拍她的照片,她無聊便一張一張隨意翻過去。

上百張的她的照片裏,夾雜著左滑過去後的一張,是個紮著低馬尾帶著紅色鴨舌帽的女生,身上套著誌願者的紅馬甲,低頭幫人登記的側顏。

夕陽照在她的臉上,溫暖美好。

真的是一張構圖完美的照片。

顧菀那次發了很大一通脾氣,因為她的男朋友手機裏存了很久一張別的女生的生活照。

許西辭同她解釋了很多遍,說那隻是給宣傳部準備的素材,他壓根沒有別的意思。

那為什麽一直留著不刪呢?

他說隻是忘記了,不是刻意留著,也沒有意識到問題,因為他壓根沒有往那方麵想過的意思。

那天的最後,以許西辭當著她的麵將那張照片刪掉而結束。

後來他們畢業回到寧宜,這個事情就好像他們以往的任何一個小摩擦被遺忘,沈如雲的名字也再也沒有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過。

隔了這麽久,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