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吃櫻桃
◎用紅唇,手腕,和小腿挽留他。◎
沈恩知在吃一顆櫻桃。
他洗淨了手, 清潔過臉和牙齒口腔,才開始品嚐。豐圓的、緊實的外皮,用舌尖剝開, 在濕潤果肉裏舔舐心核,耐心吮出靡紅的汁液。
舔破了, 嚼爛了, 全部吞吃入腹。
唇齒之間, 溫度, 氣味, 口感的反饋都相當清晰。沈恩知思神迷惘,有種奇異的知覺在心裏泛生出來,像一線煙氣徐徐蒸騰,每口呼吸都帶上一點, 仔細嚐來又好像不慎吃到了濃甜的糖, 過去許久舌尖仍有回甘。
他喜歡這顆櫻桃為他而不住顫抖的時刻。
沈恩知抬起頭時, 白皙麵容餘熱未消, 嘴唇也呈現一種灩灩的、濕漉漉的茜色。
主燈沒開,光線暗得有喑啞粗糙的顆粒感,而他的臉龐光潔如瑩玉,鏡片霧濁了一半,卻能感覺到目光仿佛存在實質,撲落在她臉上。
他抬手摘下眼鏡, 暫擱在旁, 舌尖輕撩一下唇角:“薇薇, 這麽多……”
他的語聲勾綿而私密, 盛淩薇直感覺身體裏長出一隻手, 同時觸摸到自己的聲音和心跳。體內似乎發起一陣黏黏的癢, 她拿腳尖撥弄他的肩膀,用恐嚇的語氣:“你不許說。”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心口還依稀揣著躁動,嗓音也在舒展而慵懶地往上飄拂。
沈恩知聽了就笑:“好。”
他上來抱她,謹慎地沒有接吻。
熱汗淋漓地膩在一起,親昵了好一會兒,沈恩知要去洗漱。她不想破壞這一刻自然放鬆的依偎,整個人攀過去,用紅唇,手腕,和小腿挽留他。
於是又纏到一塊兒去。
自始至終沒有真正接納外物的刺激,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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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再見到葉恩彌,是盛淩薇去杭州拍攝綜藝的時候。
當時沈恩知也再度到杭州處理公務,亞運會還有半年時間,聽說不久後要開始進行國家隊的選拔賽,招商仍在繼續,牽涉大量外資運作,沈恩知所在的處室長租了協議酒店,要在杭州逗留月餘。
而盛淩薇作為特邀飛行嘉賓,參與那檔嚴愫此前提到的模特選拔節目。這一期剛好計劃複刻她那一場經典的西湖大秀,所以提前邀請她親自前來參與錄製。
盛淩薇一直以來從不上綜藝,這次也算是首秀。她在業內地位高,此前又多在海外活動,公眾形象一直有些高高在上的神秘。抵達杭州之前,嚴愫特地在工作室開了個小會,將她需要展示的形象和性情反複敲定。
盛淩薇對此有些微詞:“不至於吧,我又不是什麽綜藝咖。”
嚴愫:“國內的生態是一個新環境,比起做模特,先要做明星。換句話說,不管你做哪一行,公眾形象都要注意才行。”
節目組預算充足,幾乎一比一複刻了當時的秀台。盛淩薇來之前翻看台本,第一個環節是要與參賽的女孩們坐在台下,觀看當年品牌方製作的紀錄片。
女孩們都是入行不久的生嫩麵孔,細聲細氣叫她“盛老師”,有些伶俐的上來表達崇拜,都無一例外簇擁著圍坐在她身邊。
紀錄片大手筆地拍攝了珠寶秀從準備到圓滿完成的全過程,還附帶著簡單介紹當年杭州同時發生的大事件。
其中之一竟是蕭山體育場的電競比賽,葉恩彌意氣風發的身影一閃而過。
盛淩薇知道,她上次從宗笑那裏得知,這是他退役前最後一次露麵。
看著畫麵中他敲擊鍵盤的手,因為動作浮起優美的長筋。她思緒就像棉線一樣四處抽扯飄飛,憶起那通隻有呼吸的電話,心頭陡然發緊。
可是她說服自己不去多想,也沒有多說。
參賽女孩在冬天慘淡的白日下站成一排,身穿各色修身常服,如出一轍的高挑,纖細,扁薄。有個稍顯豐圓的,立在其中就分外顯眼。節目組工作人員悄聲說,那是這一期的噱頭、對照組,讓盛淩薇不用多給眼神,按台本淘汰就行。
一整天的錄製下來,盛淩薇把負責跟她對流程的工作人員叫到眼前,指尖點在豐滿女孩的模卡上,皺眉說:
“這個十七號,她台步不錯,看著是刻苦練過的,鏡頭表現力也比很多選手都強,為什麽不能晉級?”
“薇薇姐,這您得去問導演和製片人,我們就是打工的,您別為難了。”工作人員嬉皮笑臉地說,“不過依我看,肯定還是因為她太胖了。”
盛淩薇視線偏移,把眼前這人從上到下瀏覽一遍,看著他寬肥下巴上贅著的兩層油皮,頂出的。
她把模卡放下,抱著手臂往椅背一靠,半邊眉葉上挑:“你去和導演說一下,換個人跟我吧。”
他一愣:“怎麽了,薇薇姐?”
“你太胖了。”她臉上的笑半真半假,腔調也像玩鬧。
於是對方真把這當成一份揶揄,露出了然神色,笑嘻嘻地還要說話,卻見盛淩薇收回目光,臉色止不住地往下沉,看也不再看他:“怎麽不走?我沒跟你開玩笑,還是要我親自去跟導演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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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製結束時,天已經暗到幾乎熄滅,青淩淩的月亮在地緣露一個脆尖。
沈恩知乘著暮色來接她。
他一貫低調收斂,忽然大張旗鼓開一輛頂級豪車,看出盛淩薇的疑惑,主動解釋說:
“媽媽也來杭州了,要去靈隱寺拜佛。”
盛淩薇眼露了然:“葉阿姨是挺講究排場。”
安全帶的鎖扣在露天停車場凍過一整個白天,已經冷如堅冰,在手心裏清晰地刺了一下。她忽然想到那場落滿王府的大雪,葉恩彌穿著正裝,在鏡頭前忠心耿耿地扮演她的新婚丈夫。
不斷有微毫的雪絨落下來,跌在肩頭便被體溫消融了。她被他摟在滾燙懷抱中,風卻夾著冰雪,涼而硬地穿梭在手心。與此刻是相同感受。
車子開出兩道街,忽然望見一個熟悉的背影,衣服上的數字標牌還沒摘下,是下午淘汰的十七號女孩。盛淩薇言語先於思考,沒多想就讓沈恩知停車,降下窗招呼一聲。
女孩茫然回頭,兩腮粉潤飽圓,看清盛淩薇的臉後,漲得益發紅了:“盛老師?”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
“我叫心語,方心語。”
好在沈恩知職業使然,有在車上放紙筆的習慣,盛淩薇隨手抽張便簽,寫下一串數字塞給方心語:“這是我助理的電話。你想去北京發展的話,有空聯係她投個簡曆。”
女孩怔忡了好半天,激動得眼目都像腫脹了半圈,語無倫次地連聲道謝。
沈恩知安靜地等,盡管要去接葉瀾,也對盛淩薇沒有任何催促意味。待她結束對話,才重新發動車子匯入主路,想到方才那女孩對她的稱呼,唇角慢慢上揚,一點笑意逐漸成形:
“盛老師。”
盛淩薇橫他一眼:“幹嘛?”
“教教我吧。”他說。
“我教你還不夠多麽?”親吻,撫摸,吞吃……他都是從她身上學來的。盛淩薇霎了霎眼,問,“還想學什麽?”
沈恩知專注地駕駛,目光沒有絲毫偏倚,隻是語氣溫熱地飄拂過來,像把一顆心掛在她身上:“所有跟你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
盛淩薇臉上笑意盈盈,像是喝了半盞清酒,蜷在座椅上看向身邊的他,慵懶說:“那要花很長時間。”
她無名指上熠熠閃亮的鑽戒,在沈恩知的餘光裏閃了一下,他於是微笑:“沒關係,我們有很長時間。”
車一路開到靈隱寺,走的是通常禁行的內部私道。眼見時間還早,沒接到葉瀾的聯係,沈恩知便帶著盛淩薇走一條不同尋常的小路,往靈隱寺裏走。他半扶半抱著她,相依著緩行在青石板上,頭頂上是鬆槐蒼潤的枝蔭,兩側酥瘦的灰竹成林,隱約透出飛簷黃牆。
他們走內部的隱門進入寺廟,沒入如潮的香客中,摩肩擦踵之間,彼此牢牢牽著手。
古刹院牆杏黃,氣味厚如煙塵。他們並肩拈香引焚,在佛像前虔誠跪拜。
沈恩知不知道她會許什麽願,而他的願望,永遠與她有關。
隻是低頭伏身時,指間的長香毫無預兆斷成兩截。
熟悉的惴然感受又一次洶湧襲來。
沈恩知痛恨這些隱晦的不祥。藏在生活中的縫隙裏,偶然在他最平靜幸福的時刻刺出來,讓他永遠無法安心地相信,自己得到的一切不會轉眼煙消雲散,成為空夢一場。
“怎麽了,恩知哥?”盛淩薇注意到他頻頻走神,關切地問。
“沒什麽。”
麵對她時,沈恩知永遠維持風度,笑意隨即像柔軟的藤蔓,從唇麵上舒展開來,攀到眼睛裏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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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瀾此次來杭州,是要到靈隱寺找熟識的大師為熱娜祈福。
此前她到盛家的宅子裏探望熱娜。房間溫暖舒適,橘調的燈光融融愜意。葉瀾在低垂的光線中注視著她,竟忘了要開腔。
如果不是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仍在運轉,發出枯燥而規律的滴答聲,熱娜幾乎以為這隻是多年前的一個尋常午後,她如約來找熱娜閑話吃茶。
葉瀾拿起桌邊的相框,裏麵是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會兒盛淩薇還是個萬千寵愛的小女孩,被熱娜抱在懷裏,大眼睛懵懂如鹿,張皇地直衝鏡頭。
而熱娜低眼笑著。記憶裏的熱娜從來都是這樣的,眼神輕淡,微笑溫和,言談坐臥都姿態合宜。
她五官本是濃烈的調子,卻因為神態的緣故,顯得麵貌柔美。
不該是現在這樣,躺在病**,瘦出一把骨頭,上麵包著一層枯黃的蠟皮。
近兩年,熱娜的病情迅速惡化下去,每天依靠強力的藥劑鎮痛,渾渾噩噩,幾乎不能言語。葉瀾定期來探望,熱娜很少與她交流,甚至多數時候認人不清,隻在打盹。
最近熱娜氣色紅潤了一些,止痛藥的用量也大幅減少。
回光返照,葉瀾隻能想到這個成語。
葉瀾心中酸楚,坐在陪護椅上,握著熱娜瘦長的手,想起她的這個名字在維語中是月季花的意思。她本人也的確如同新花一樣嬌豔,至少曾經如此。
“上次聽長榮說,薇薇快訂婚了。”熱娜聲音輕細,大半都是呼吸,如長絲般抽扯開。
葉瀾強忍著兩泡即將漫出來的眼淚,朝她點頭:“對對,和小知。”
熱娜的眼珠在薄得透明的眼瞼底下微微顫動:“她真的愛小知嗎?還是因為小彌……”
葉瀾馬上給她看自己拿手機偷偷拍下的照片:“上回來過元旦,倆人手拉著手,別提多恩愛了。”
供氧麵罩下,熱娜蒼白的唇角彎起來:“那就好。”她闔了闔眼,“我可能,沒有太久了。希望可以撐到薇薇訂婚的那天。”
葉瀾感覺到掌心裏她的手溫度很低,忍不住抹了兩下眼淚說:“早點告訴薇薇吧,起碼,讓她能多陪你一段時間。”
然後葉瀾看到熱娜搖了搖頭。短暫的動作加重了身體負擔,令她又一次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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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恩彌的手機彈出特別關注更新提醒。他百忙之中抽空點開,看見盛淩薇更新了動態。是她日常生活照片,定位在杭州。
佛寺幡幢重重,青灰瓦上雪形霜色,一張照片裏,透出她和另一個男人交握的手。
底下很多粉絲在圈葉恩彌,說怪不得他缺席一場比賽用上了替補,原來是陪老婆去拜佛。
葉恩彌放下手機,自嘲地嗤笑。
不是他的未婚妻,他也不是在拜佛。
開局之前手傷發作,劇痛難耐,隻能換替補上場。陳霜陪他來醫院打封閉針,熟識的醫生不在,隻好另掛專家號。
醫生細致問他疼痛的程度、發作的頻率,葉恩彌左右思忖一下,含混作答。
醫生又問清楚他鎮痛的方式和使用情況,搖頭說他這種情況最好別打封閉,能吃藥就靠口服頂著,語罷開了藥片給他,拒絕了封閉針的請求。
葉恩彌看著醫生在處方單上寫字,到底沒明說自己幾乎不吃止痛片。以往嚐試過,總感覺在抑製痛覺的同時,也會影響到大腦決策和反應能力。他是個銳利敏捷的人,不想因此變鈍。
醫生填好病例,忽然想到什麽,向他確認:“平時喝不喝酒?”
葉恩彌生平隻沾過兩次酒,兩次都和她有關。
想到盛淩薇,也就連帶著想到方才她照片裏的靈隱寺。他們為什麽會去寺廟?求姻緣已經不必,或許是……求子嗣?
葉恩彌不願往下再想。他低聲回答:
“偶爾喝,少。”
舉杯隻敬自己,不拜神佛。
【作者有話說】
手感又不好了,明天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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