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渴

◎極致曖昧的情節◎

彼時宗笑帶資入局,創立業內最強勢的新銳遊戲公司。另一半股權,握在合夥人葉恩彌手裏。

他還帶來了用熟的助理,是個年輕小夥子,名叫陳霜。公司規模不大,諸多瑣碎雜務,全留給陳霜一人負責。

臨近下班時間,宗笑把陳霜叫到辦公室:“下周的團建往後推兩天,我朋友到時候來接我,帶她參觀一下公司。”

“啊?”陳霜小吃了一驚,趕快翻檢起日程安排:“光是參觀,晚一天也可以吧。”

宗笑也沒藏掖,眉飛色舞說:“我朋友是大明星,行程特別滿,每年也就趁她生日聚一下,多的時間空不出來。以前都在國外過,難得回來一趟呢。”

陳霜於是點頭,麵上嘻嘻地笑:“您是金主,您說了算。”

轉眼到那天,宗笑的朋友如約而至。

是模特嗎?待她走近了,陳霜才發覺這女孩有多麽高挑,身態格外挺拔,比他的個子還要超出一截。

宗笑簡單給他介紹:“這我朋友,薇薇。聽說我自己當了老板,就來看看。”

那女孩子唇角輕彎,對他明媚一笑,不疏遠也不親近。

“嗯。這裏很好,你的朋友們也很好。”

可陳霜卻看得出,這隻是良好的教養使然,她其實並不如何真誠。下巴頦上揚著,看什麽都有點睥睨的味道。

就連她的美麗也是優越而又帶有冒犯的。輪廓精致,眼窩深,烏白分明一對瞳仁,侵略性地與陳霜的視線發生接觸。

陳霜眼睛裏麵仿佛被燙了一下,還是熱絡地說:“你好你好,你看起來有點眼熟啊。”

這話也並不是全然客套。

到這時候,他終於後知後覺,宗笑這個朋友,好像還真是她說的那種公眾人物,以往經常出現在時尚雜誌和廣告、秀場上的。

這下說得通了。這女孩子隻穿一條蟹殼青的純色長裙,料子窄而軟垂,直遮鞋麵。即使如此,也看得出身材絕頂。

沒戴什麽華貴首飾,她已足夠豔光逼人。

陳霜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把這樣簡素的衣服穿得這樣漂亮。

“那邊是研發部,這邊是策劃部。”宗笑帶她在二樓轉了半圈,“我的辦公室在後麵。”

最終指向中心一個空座位:“那個……”

陳霜搶白說:“那個是葉總的位置,他不要獨立辦公室,非得和大家坐在一起。不過他剛才出去了……”

那女孩子顯然也不如何感興趣,聽罷隨意點點頭,表示自己有事要處理,暫且先離開。

臨走之前,落下一句:“晚上來接你。”

又過了好一會兒,葉恩彌才回來,指尖散漫勾個紙袋,擱在自己桌角。

陳霜一手按他肩上,語氣浮誇:

“今天是什麽特殊日子嗎,葉總怎麽非要吃甜食啊?這回你可真虧大了,錯過大美女!原來近距離看明星是這種感覺啊,那臉和身材,不知道要怎麽保養出來……”

葉恩彌一直聽說,宗笑有個要好的朋友,因為忙於工作,一年隻能見一麵。

就在生日那天。

陳霜講得口焦舌燥,下樓接水去了。

葉恩彌淡瞥一眼桌角的蛋糕。

倒也算巧合,他心想。

每年一到今天,他都會自己去買來蛋糕,安安靜靜吃完,連一巴掌奶油都不會剩。

初秋白日漸闕,天比別時更早暗下來。

休息時間,葉恩彌正打開包裝,忽然聽見身後電梯到了。

對麵的陳霜對他飛了個眼色。

進而起身迎上前,招呼著:

“來啦。”

“你好,我來接宗笑。”

這聲音。

這聲音。

霎時間,葉恩彌頭腦裏像炸開一團毛刺,紮得四下綿綿鈍痛。眼睛都眨不動了,下意識地回頭去看。

那女孩恰巧也望過來,在空中與他碰碰目光。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再講話。

空氣像摻過膠,愈發黏固起來,把每一蓬呼吸都封住。

最終是她先露了笑:“葉恩彌。”

“你們認識?”宗笑和陳霜同時出聲。飛快對視,同樣眼現驚奇。

葉恩彌回過神,很快整理表情,恢複尋常模樣:“真是好久不見了——”

話到最後,像是鬆脫了力氣,有點低弱下去,“薇薇。”

她點點頭,神色沒變化:“嗯,有幾年了吧。”

葉恩彌手指尖好像不自覺動了動,又勉強壓下。

他問:“怎麽到這兒來了?”

“有工作,在杭州。再加上宗笑的爸爸有點放心不下,托我來看看她。”

盛淩薇說著,眼睛落在他桌角那蛋糕盒上,語調似是漫不經意,“真虧你還記得。”

多年分別,他還記得她的生日,記得曾經答應過她,就算日後分開了,也要年年為她慶祝。

當初本是少年玩笑,誰能想到一語成讖。

她唇邊依然有笑,容光瑰麗,卻看不出任何情感色彩。

隻是感到渴。

那些與葉恩彌有關的過期記憶,又滲到心尖的褶瓣裏麵,像以往無數次那樣,把情緒勾扯鬆了,塌下去。

起初她會眼眶泛酸,各處既熱且癢。

到後來漸漸隻覺得渴,不在嘴唇和喉嚨,而在心肺裏的渴。

忽然想要抽一支煙。

於是她回頭問宗笑:“帶煙了沒?借一根。”

一盒煙連同火機一起遞過來,拿煙的手卻屬於葉恩彌。他輕描淡寫說:“到樓下去吧,我們公司不讓抽。”

陳霜麵露疑惑:“什麽時候規定裏有這條了啊?”

“我是老板,這條我剛加的。”

葉恩彌神態自若,拎起外套先出去了。

杭州的秋夜半溫不涼,空氣稍稍發悶,像在鼻端捂了塊濕毛巾,讓人透不過氣。

縱使如此,盛淩薇也一徑緊閉著雙唇,緘默地跟在葉恩彌後麵。

他好像身量更高了,臉仍是她記憶中那樣子,真正的眉目疏朗,英俊到讓人無從挑剔。隻是皮膚缺少光度,不透亮地蒼白著。

嗓子比從前低沉一些,講起話來發磁,是成年男人的聲腔了。

眼睛倒還是那麽亮。

她必須死死抿唇,仿佛隻要鬆一點勁,她撐持著全身骨架的氣力就要垮散開來,在葉恩彌麵前就要墜落下去,不成形狀。

“挺久沒見了吧,真巧。”

葉恩彌卻好像沒有特別反應,深長明亮的一對黑眸,斜斜睨著她,看不出多餘表情,“總聽宗笑說起她的朋友,沒想到就是你。”

雲快燒光了,黃昏酩酊似醉,濃白赤金地翻浮上來。

這個傍晚,天光如斯豔烈,一對舊情人久別重逢,極致曖昧的情節。

無處可逃。

盛淩薇怕自己抑不住情緒,於是低頭擺弄煙盒。

扁薄的鋁盒子,輕得沒重量,不知道卡扣掩在哪裏,幾次也沒打開。

“我來吧。”

葉恩彌從她手裏拿回煙盒,輕甩手腕,磕出一支。

也不問盛淩薇是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煙辣。”他好心提醒。

“看不起誰呢。”

一聽這話,盛淩薇不高興了。

她偏揚著下巴,奪來那根煙銜住了,仿佛回到少年時,習以為常地對他下指令:“葉恩彌,給我點上。”

“這麽不服氣呢。……行,都聽薇薇的。”

他略一撩眉,隻好照辦。火機擦了兩下,幽藍火苗橫衝直撞,到後麵燒成朦朧的薄紅。

葉恩彌就攏著那朵溫熱的細焰,彎腰給她點煙。

對於在她麵前把自己放到低處,他並不以為意。

“難受了可別怪我啊。”

“少廢話了。”

盛淩薇飛他一眼。

真辣,他沒騙人。剛進她嘴裏,還沒咽下去,已化成濃霧嗆出來。

盛淩薇迅速潮紅了臉,猛然開始咳嗽。

嘴唇也濕潤靡豔,白濛濛的塵氣,顫亂著從唇邊漫開。

葉恩彌忍不住笑得開懷,眉舒目展。

實在不出所料。打小她就這樣,人倔,愛逞強。在她身上,激將法最適用。

抬手,摘下她含在唇縫裏的煙。不動聲色地咬進齒間,也沒吸,隻是品嚐著。

濾嘴上她的味道。這麽多年過去,還是讓他被動地著迷。

恍惚之間,他想起臥室裏的書架。黑色木料,雕工精巧,隻用來存放這些年來,他所能搜集到的,一切有她出現的雜誌。

無論是封麵、切頁,還是被人偶然提及。隻要存在她的麵孔或名字,無論歐洲還是北美,他都會托人買回來。

閑暇時偶然翻看,找她成長的痕跡。

這麽多年了,就是忘不透。

“多少年了,還這樣。”葉恩彌喃喃著,話到盡頭,才意識到剛剛講了什麽。

掩飾般吸口煙。也不知道是在說盛淩薇,還是在說自己。

她以為自己遭他調侃一句,又羞又惱地,一邊還在輕咳,一邊從長睫毛下麵深深瞪他。

煙氣絲絲繞繞,遮不住她濃鬱眼光。

葉恩彌倒也沒再多揶揄。

掌心撫觸到盛淩薇的脊背,給她輕輕順著。不敢碰得太深,動作竟是無限溫柔的。

離別之後,倉促再遇,滿腔的思念和愛意,終究不敢提。

他看著她,肋骨之內翻起一陣酸楚的疼痛。

盛淩薇在他輕和的撫觸之下,忽然像發了怔,半晌才別開身體,躲他的手。

嘴裏卻在說:“你之前在上海,後來出了國,今年又到杭州。之前我就知道了。”

這話沒來由,就這麽憑空拋出來,擊中他。

葉恩彌抬眉,似乎有些意外:“那你為什麽沒來找我?”

盛淩薇語氣平淡,如同在講些別人的似是而非:“我不想看見你。”

他一時凍住,進而微微哂然。

沉默片刻,葉恩彌開口:“也是好久以前了吧,西湖上辦了場什麽大秀,具體哪個牌子我真忘了,也實在不感興趣。隻記得鋪天蓋地都是宣傳,海報特別大,你的照片和名字就在中間。”

“那你為什麽沒來找我?”

他終是笑了笑,伸手把麵前淤久不散的煙氣揮開,淡淡說:“我不敢。”

“您還能有不敢幹的事兒麽。”盛淩薇語帶譏誚。

聽出她這話露著脾氣,葉恩彌沒接腔,偏頭看她:“你腿好了?”

鼻端皺了皺,她哼一聲:“就那樣兒唄。”

“你也真夠倔的。醫生說你這輩子興許沒法正常走路了,你就偏要走給所有人看。”

“一場秀走不了幾個來回,排練的時間長一點。現在能請得動我去走的秀,一年也就那麽幾個。”

盛淩薇撣下一撮煙灰,沒在抽了,隻閑放著。

她低頭,不給他看表情:“再說了,你以前說我離不開家,所以不能帶我走。現在我一個人過,活得還不賴吧?”

她話裏的軟刺太支棱,釘得人疼。

葉恩彌再也不能裝作沒知覺,繼續粉飾下去。

“你還在怨我。”

他歎口氣,沒和她對視,斂目看她身側的手。那根煙快燃到頭了,火光淡而狹,明滅在她指縫間細細的黑夜裏。

他的眼睛也就跟著閃爍。

“我沒辦法,薇薇,我沒有辦法。我必須得離開家,年紀那麽小,什麽出路都沒有,要是還帶你一起吃苦,那我成什麽了啊?”

盛淩薇從身體最底處激動起來,整整八年的心有不甘,將她的神誌燒得囫圇如煙霧。

她開始說話,越說越快,又急又壓抑:“葉恩彌你別太自以為是,你能過的生活我怎麽不能?我怎麽不能?”

很多年沒有過如此猛烈的情緒,濃稠飽滿已到極致。

手機適時響起鈴聲,在漲破前夕掐滅了源頭。

是沈恩知的來電。

盛淩薇稍微整理形容,接起來。

“怎麽了?……嗯,你不用急,我這邊還要接上宗笑再過去。遇到點麻煩,耽擱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淡淡睨著葉恩彌。

確實是麻煩,她人生中最大的一個麻煩。

掛了電話,盛淩薇抬手按了按臉,皮膚從裏往外熱出來,想必紅得厲害。

她簡單總結:“就這樣吧,多的也別說了。我還不了解你麽。”

話說到半截,她隻剩個背影。

“薇薇。”身後葉恩彌叫了聲。

她腳步站住,沒回頭。

“生日快樂。”

盛淩薇的脊梁順長筆直,背部正對著他,聲音沒表情:“有必要嗎。”

--

盛淩薇難得在國內過生日,沒像以往一樣大舉宴會,隻邀請了最親密的三五好友。

提前讓助理租好場地,動用了點關係,挑中一間適合私密聚會的庭院。

舊式江南園林,私宅別墅,軒亭與西湖直接相連,水麵泛著青稠玉色,白日裏要收門票入場。

臨湖的簷廊之間,幾個朋友在閑話玩鬧。還有個宗笑坐在涼潤石凳上,兀自搗鼓著電腦,說準備打會兒遊戲。

就在這時接到電話,沒存過的號碼。

意料之外,是葉恩彌,音色暗暗的啞,湖水一樣微瀾:

“沒想到還能打通。”

“沒想到你還記著。”自他離開那天起,盛淩薇的手機號再沒換過。

漫長經久的分別裏,她漸漸放棄期待,後來一直不更新號碼,更多的也是因為怕麻煩。

葉恩彌一次也沒有打過來。她以為他早就忘記了。

“有事兒?”周圍不免喧吵,盛淩薇避到園林那側去。

滿庭鬆枝苔蘚,氣味鮮濕,擁擠著撲上麵頰、鼻端。

對方一時沒講話,隻餘下清晰的呼吸聲,一蓬接一蓬,拂在聽筒裏。

盛淩薇咽下一口無聲的歎息。

遠處太陽正在跌墮,夕陽的光澤侵襲上來。濾過樹冠斜飛的枝葉,在腳邊濺出煩亂的急金色。

身後傳來窸窣動靜,是有人走近,同時問她:

“薇薇,怎麽電話一直占線。”

她也不掛斷與葉恩彌的通話,隻是側過臉,簡單回答:“沒什麽,幾年不見的老朋友了,特地打過來祝我生日快樂的。”

來人沒有多問,在她身後輕聲說:“抱歉,飛機晚點,我來遲了。”

電話那端的葉恩彌不說話了,仿佛認出這男人的嗓音。

沉默著僵持一會兒,無聲地掐了線。

葉恩彌收起手機,回身就遇見陳霜八卦的眼睛。

“說說唄,葉總,葉大帥哥,你是怎麽認識那種女明星的?”

葉恩彌輕扯嘴角:“就一小姑娘。以前認識,現在……沒那麽熟了。”

也不去深談。隻是若有所思的,心裏掂量著不久之前,從她電話那端聽到的男人聲。

沒認錯的話,是他孿生弟弟,沈恩知。

她和沈家,打小就過從甚密。現在還和沈恩知有聯係,倒也不意外。

另一邊,盛淩薇捺滅手機屏幕,含起微笑轉向來人:“沒事兒,都說了你不用從北京特地跑一趟的,恩知哥。”

眼頂濃枝翠葉,在風裏婆娑拂搖,晃出沙沙的輕響。

隨後,她與沈恩知擁抱,接吻,像過去數年那樣親密熟練。

【作者有話說】

前幾章重點在偷,哥哥戲份會多一點。

不可能寫恩劈,大家都懂的,結局隻能1V1或者開放式。大綱還沒到那裏,邊寫邊看吧。

這本適合情感及性觀念穩定的成年人閱讀,未成年還是去看上一本《她身之潮》,青春期性教育相關。

回到舒適區了,寫得蠻開心~

前幾章有一部分是2017年的稿子,雖然修飾潤色過,文風可能還是有點割裂,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