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事發
◎兄弟鬩牆◎
“你們做了嗎?到最後一步?”之後嚴愫問她。
她們此刻身在上海,盛淩薇來拍一支廣告,嚴愫也有公事要談。閑暇時分,在新天地短暫碰麵。訂了一家火鍋店的包房,談話涉及私密情節,因而遣退了左右的服務生。
鑒於現在葉恩彌已成她的緋聞對象,在社交媒體上總被並列提及,揣測關係。兩人的過往糾葛,盛淩薇還是跟嚴愫明說了。
被這麽當麵一問,盛淩薇心裏有點虛,仔細回想當時的過程。
確認了每一個細節,從他的長手指、薄嘴唇開始,濕熱濃重的觸感複蘇在皮膚上,她麵頰飛起一絲紅,低聲說:“沒……但是做了別的。”
“早知道你們真有這種關係,當初我就不會提議……”嚴愫伸指按上額頭,眯眼看她,“你老公知道嗎。”
談及沈恩知,盛淩薇免不了有點緊張,又覺得沒必要,放鬆下來說:“我們還沒真的訂婚。他應該不知道吧。我跟他,反正也就是順水推舟的關係。”
當初睡在一起,純屬意外。
還是得怪罪酒這東西。那會兒她頭腦不清醒,沈恩知又沒戴眼鏡。穿了淺色衣服,剛衝涼出來,黑發濡著潮汽,身上的氣味也那麽像葉恩彌。
動作先於思維,她意識到自己摟上他的身體,手指熱得像低燒,鼓噪地把他衣服往上撩。
隨即被一把按住,聽到他語帶喘息地問:“真的麽,薇薇?”
盛淩薇的掌心覆在他腹上,感受到起起伏伏,是他深沉的呼吸。她歪頭:“你說呢,葉恩彌。你說是不是來真的。”
他一字一句地追問:“你仔細看清楚,我是誰?”
她笑了,腦海裏混沌一團,覺得這個問題很蠢,眯著眼睛往上眺:“你就是葉恩彌。我看了這麽多年,怎麽會看不清楚……”
漫長過程中,她感覺到自己一再流淚。心潮反反複複,墜下來又被頂上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昨夜的回憶已經模糊,卻記得他從背後摟著她的腰,細咬住她肩膀說:“薇薇,你看著我,看我一眼吧。”
葉恩彌怎麽會忽然回到沈家?就在她身側安眠。一隻手臂攔在她腰上,呼吸清涼而均勻,拂到發頸之間。
她回頭去找他的臉,看清鼻梁上那一枚小痣。一時驚慌,下意識想逃,卻被沈恩知握住手腕,輕巧地拉回**。
他盯著她的臉,良久,目不轉睛,然後開口道歉。
就這樣開始一段關係。
“那你們的事,能推盡量推吧。過兩年海外工作收尾了再領證,也都放心。”嚴愫說,瞥一眼牆上掛鍾,拿了手包起身,“葉恩彌那邊,玩玩可以,別過火。不想惹麻煩,就早點處理幹淨。”
“我有分寸。”盛淩薇說。
其實沒想過真和葉恩彌在一起。她和父親近年來關係僵,也指望沈爺爺和沈州同能多從中調和。放棄沈恩知,等於切割整個沈家。
盡管如此,出了火鍋店,仍然忍不住給葉恩彌打電話,問他在哪裏。上回去杭州找他之後,各自忙工作,她在北京還跟沈恩知住在一起,回過神來,已經有些日子沒見。
這次拍完廣告,在上海多留兩天,也是因為葉恩彌要來這邊比賽。
“我在梅奔中心,離外灘不遠,酒店見吧。”他說。
以前工作關係,來上海比回北京次數更多。她愛住外灘華爾道夫,尤為喜歡套房裏的高床幔帳。
葉恩彌親她的時候,燈還開著,也沒把乳白床帳放下。
她一顆心和頭腦俱是空白,什麽也不想,眼睛沒落他身上,而是望著窗格外璀璨的東方明珠。
夜幕一寸一寸拉升上來,像是劇院舞台的帷布,遮嚴了整片天空。
泡澡的時候接到沈恩知來電,說他要參加一個峰會,高鐵即將抵達上海。跟單位報備過,可以住在她的酒店。
盛淩薇暗叫不妙,馬上從浴缸裏彈起來,擦幹身體和長發,借口預約了醫生,現在就得出門去。
葉恩彌眼睛還黏著她看,顯然不舍得。半臥在沙發上看她吹頭發,手指尖兒探過來,在她發尾卷弄著:“什麽醫生,非得這個點兒去。”
盛淩薇說:“最近天氣涼了,我腿疼。”
葉恩彌就不言語了。黑眼珠壓著情緒,分明有點觸痛。
但她不去深想,也沒問更多,披衣到樓下另開一間客房。
等待沈恩知的間隙裏,她百無聊賴,忽然想到葉恩彌剛才不對勁的表情。
琢磨一會兒,明白過來。用她受過傷的腿做借口,他縱使疑惑,也不會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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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盛淩薇結識了一個男孩子,年長她四歲四歲,常廝混在網吧,總到包間裏打擾她學習。他張口就是甜言蜜語,說得像珠串一樣圓潤順滑。
盛淩薇從小被家人嚴密保護,環境單純近似真空,哪裏有過這種經曆,很快被誘哄著沉迷進去,心窩再裝不下別的事。
初三那會兒課業漸緊,她一到放學就同那男孩碰麵,用的借口是給葉恩彌補習。
而葉恩彌對情況一知半解,也是沒所謂的態度,隨她去了。
男孩缺錢花了,跟她軟語抱怨。盛淩薇感到一陣酸楚的垂憐,很快拿出全部零花錢,交到那男孩手上。
甚至還頗有幾分自豪,覺得自己在扮演拯救者的角色,正為“愛情”做著了不起的貢獻。
不料這愛情比紙更脆更薄,等到從她兜裏掏不出一分現金,男孩直接提出分手。
十幾歲的小姑娘整宿失眠,隻覺得一顆心給燒成玻璃再敲碎了。她畢竟頭腦機敏,很快回過味來,發覺自己被騙得徹底。
麵子上實在過不去,盛淩薇咬咬牙下定決心,生平第一次曠掉晚自習。
臨走前特地囑咐葉恩彌:“這個人的事兒,你千萬別說出去。”
摸到網吧找那男孩對峙,盛淩薇真發了怒,像頭莽撞的小獅子,下巴高高一抬,言辭尖銳又刻薄。
一來二去,難免和他起爭執。她一時惱了,扯住他衣袖不放,又猛然被揮手甩開。
腳下沒站穩,自己倒退兩步,從陽台欄杆向後仰了下去。
三層樓的高度,所幸人沒大礙,隻是腰和腿摔斷了。
葉恩彌是第一個被抓回來質問的,所有人都認為盛淩薇那時和他在一起。
葉恩彌稍作考量,馬上意識到前因後果。
連日來的相處,他漸漸把盛淩薇瞧破了底。她驕傲到頂,自尊心強,向來不服軟、不認輸,更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以為的寶貴初戀其實隻是受人蒙騙。
況且他也答應過盛淩薇,要幫她瞞過去。
於是腦筋轉飛快,臨時編了個故事。
——“確實怪我。薇薇來找我回去上課,我想再玩會兒遊戲,就推了她一下,誰知道……”
無須多加取證,大人們很輕易地采信了這個故事。
畢竟少年是出了名的離經叛道、不思進取,女孩又一貫乖巧向學、成績優異。
兩者加在一起,捏合出這樣的情節似乎最講得通邏輯。
十五歲的少年因此惡貫滿盈。
這事兒鬧得相當大,黑網吧遭到查封,甚至驚動了沈家兄弟的父親。
沈州同特地從成都趕回北京,話沒多說就掄開巴掌,一連串耳光又沉又狠,結結實實甩在長子臉上。
葉恩彌嘴角磕上牙尖,直接豁裂開來。沈州同平時戴的那支腕表,還在眉尾刮出一道窄而深的血痕。
意識給震得七零八落,仰頭去對著鏡子照,直從傷口裏看出一把淩亂的白星星。
“長榮啊,是我教子無方。”沈州同麵上不豫,轉向盛淩薇的父親,眼裏浮現難堪的神色。
盛長榮目如鷹隼,尖銳地鑿在男孩臉上,呼吸很沉重,硬是抑下脾氣,甩手離開沈家。
葉瀾到醫院探望過盛淩薇,回家時眼睛浮著兩泡淚,連聲說真是造孽。
於是家裏的勤務兵被差去營地,扛回訓練用的沙袋鋪在後院。葉恩彌就在那上頭罰跪了一整夜,兩隻膝蓋的皮膚都快磨沒了。
肉裏擠進沙礫,沙礫混著血,血結痂的過程又癢又疼,疼到身體最裏麵。
傷勢還沒痊愈,就被遣來給盛淩薇道歉。葉恩彌雙膝纏滿繃帶,走上兩步路就痛得咬緊牙齒,一瘸一拐地到了醫院。
盛淩薇躺在病**,沒想到他比自己還傷痕累累。
再俊秀的少年,被裹成這副模樣,也難免有點滑稽。她本來心情鬱結,覺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很丟臉,一直不願和大人講話。一看葉恩彌,忍不住撲哧笑了:“怎麽回事呀?弄成這樣。”
葉恩彌也跟著她笑,唇邊綻開的傷處還沒愈合利索,一咧嘴是痛上加痛,腦中嗡嗡作響。
短暫交談過後,盛淩薇才厘清來龍去脈,語氣馬上就不對了,眸中泌出水色,眼周酸紅:“……你幹嘛不說實話?”
他倒沒什麽所謂的態度,笑笑說:
“說到底也是因為我,你才會認識那男的,就當我賠你兩條腿。”
葉恩彌聽說,盛長榮特地從海內外請來專家會診,檢看過片子,都搖搖頭欲言又止,說小姑娘日後要想徹底康複,可是得遭大罪的。
少年的他骨相已經很優越,還是眉睫飛揚的模樣,想來是痛到極致了,唇角緊抿著沒血色。
“你……你疼不疼啊?”問完又覺得多餘,盛淩薇沉默了一會兒,掙紮著就要從**下來:“我得告訴他們,不能這樣。”
葉恩彌把她按回去,順手替她挪正枕頭。
“犯不著。你那麽嬌氣,怕丟臉,他們該把你說哭了。我頭上安的罪名多了去了,不差這一個。”
葉恩彌故作輕鬆地說,見盛淩薇皺眉耷眼,一聲不吭,又學起大人的口吻教育她,“倒是你,以後跟人交往小心點,像我這樣的好人可不多。”
盛淩薇憋半天憋不住了,眼尾一垮,壓低了聲氣抽泣起來。
“你怎麽這麽愛哭呢,薇薇。”葉恩彌反倒在衝她笑,還抬手給她擦眼淚,動作囫圇,卻難得溫柔,“收收,哭起來不好看了,聽話啊。”
這是個所有人都不再對其報以期待的男孩子,敏感而細膩地嗬護著一個女孩的尊嚴與體麵。
之後盛淩薇從頭梳理她與葉恩彌的多年糾纏,覺得一切難以言喻的朦朧情愫,應該就是從這時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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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恩知風塵仆仆趕到客房,進門就覺出不對。
太空了。
是個臨時的窩巢,專供他用。
而她的衣物,護膚品,香水彩妝,以及生活的其餘部分,都放在別處。
他不動聲色,解領帶:“時間還早。今天可以做。”
脫下西裝外套,把她抱在心口。
盛淩薇覺得他最近實在很怪。
以往從未如此。強硬嚴密的親吻壓下來,讓她透不過氣,勉強推開他的胸膛,有意問:“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最近怎麽樣了?”
沈恩知一滯,淡淡說:“想她了,所以想要。”
裙擺被掀開,她在他手中掙紮:“改天再說吧,行不行?”
倒也不是抗拒和他親熱。他的氣味溫潤,撫觸也是讓人最舒適的力度。
說到底,沒人能討厭沈恩知。
實在是忙了一天,還應付過葉恩彌,真的有點累。
他終究停下了手:“……好。”
跟同僚坐高鐵過來,他也有些累了,清洗過後,和衣而眠。
盛淩薇卻睡不著,仿佛心有靈犀,收到葉恩彌的消息,問她怎麽還沒回來。確認兩眼沈恩知正在深睡,她悄悄溜出門去。
心跳撲通撲通,升起來又重重墮下,砸得心口軟痛。像回到許多年前,與葉恩彌背著沈家人偷偷接吻。在浴室裏,露台上,花園角落,任何隨時可能被發現的地方。
葉恩彌在行政酒廊喝可樂等她。杯中幾片檸檬,一塊熟冰。
她點了杯酒,坐到他身邊,指尖點了點他手中的冰可樂,玩笑般地輕嘲。
也聽說過,好像做他這一行,需要手部長期保持穩定狀態,所以很少飲酒。
玻璃牆外,廊道盡頭,沈恩知在看。
不自覺地,他抬手淺觸自己的臉。
和正在她身邊親昵笑語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早就下定決心。
除了葉恩彌,誰都可以。
可偏偏就是葉恩彌。
時隔多年,這個人重新出現,又讓他的生活天翻地覆。沈恩知總是不明白,為什麽葉恩彌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輕易奪走他所珍視的一切。
在上海的幾天,沈恩知食不知味。
等盛淩薇走後,托人找到葉恩彌現在的聯係方式。
並沒有多難。
電話接通,聽見他的聲音:“哪位?”
比起離家出走那一年,低沉磁性許多。語氣倒沒變,一聽就是葉恩彌。
沈恩知默然,許久才說:“有空見一麵吧,哥。”
對麵一時沒聲音。顯然想不到會在這樣一個尋常日子,接到沈恩知的來電。
但是葉恩彌沒問更多,很快從善如流地同意了:“你來杭州,還是我回北京?”
最終是沈恩知去了杭州,按地址找到那幢寫字樓,讓前台通報一聲。
過不久,等到了葉恩彌。他依然是懶散模樣,衣著也鬆軟休閑,一眼望去,依稀還看得出少年神氣。
兩人到了外頭的花圃前站定,葉恩彌點根煙,偏臉問他:“有事兒麽?”
沈恩知低著頭。手垂在身側,攥緊又放鬆。
他有一種麻木失控的知覺,仿佛聲音已經不屬於自己:“你抱過她嗎,吻過她嗎。”
“……什麽?”
“你和薇薇,發生過關係了麽?”沈恩知語聲很慢,也很清晰,“之前的事,我不介意。但是以後請你離她遠一點,哥。”
葉恩彌嗤地笑了。
“你有什麽好介意……”
說著說著,漸漸回過味來,手裏的煙沒夾穩,掉在地麵碎濺出火星。
他不可置信:“……是你?”
沈恩知容色安靜,隔著剔透鏡片與他對視:“是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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