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脆皮鍋盔

貨郎的話讓本就被香味吸引的幾個食客轉了念頭,原本往趙記鋪子走的腳步停下。

遠處趙大娘見簡清開張,客人還向著她說話,想起原先酒樓的好生意,著急起來。真讓簡清的包子攤做起來,哪還有她家活路?

趙大娘翻翻眼睛,說道,“嗬,莫不是早勾搭上的托兒吧?”她裝作隨口一說樣子,可聲音卻半條街都能聽見。

方才買了鍋盔沒走的客人都追問起她真假來,貨郎還沒走遠,聽著她編排起自己,挑著擔子,堵在趙記鋪子門前,怒道,“你滿嘴胡唚些什麽!”

趙大娘回嘴,“我說什麽了?你急什麽,別是心裏有鬼!你倆沒什麽關係,怎麽就願意去買她的包子?”

貨郎冷笑道,“難不成都買你家鍋盔才行?我的錢怎麽花,用得著你來說嘴!”

趙大娘臉色一僵,顯然被說中心事,道,“我家肉餡鍋盔今天賣兩文錢,她家素餡包子三文錢,誰都知道該買哪個,偏你要買貴的,不是有鬼又是什麽!”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即便不知道簡清的名聲,光是兩家不一樣的價錢,都讓人自然偏向趙記鋪子。

聽了片刻,簡清見趙大娘自以為說服眾人,連貨郎本身都有幾分動搖,她輕輕一笑,應和道,“是啊,兩文錢的肉餡鍋盔,連買肉的錢都不夠呢。”

雖然不知道簡清怎麽幫她說話,但白給的機會趙大娘哪會放過,她點頭道,“就是,平常賣三文錢,今天賣兩文,虧死我了!”

一時間,“好心腸”、“還來買你家鍋盔”之類的話不絕於耳。

簡清可不是為了讓趙大娘賣慘,她故作驚訝道,“三文錢?買肉倒是夠了,可菜油麵粉、薪柴嚼用,一樣樣算下來,大娘豈不是天天都在虧錢?唉,我真羨慕大娘家底厚實,經得住這般虧損。”

虧損?隻怕不見得。應和的眾人掃一眼趙大娘身上的新衣裳,和他們一家圓胖的臉盤,怎麽看都不是整日虧錢的模樣,當即生出懷疑。

趙大娘連忙說道,“我家鋪子如何,關你什麽事?要我說,你那包子裏還不知道放了什麽迷魂藥,吃了就替你說話。說不得麵皮也是熏了硫磺才那麽白!”

附近的人聽了,探頭去看,簡清掀開小被,由著眾人打量自家包子。旁人一看,果然,簡清的包子比往常別人家的包子白了不止一點,快和白麵郎君的臉一樣白了!

見吸引到目光,簡清拿起一個包子托在手上向四周展示,科普道,“麵粉發黃是因為麥皮沒有挑幹淨,我家包子光是麵粉就篩過五遍,自然麥皮少,看著白淨。”

有小販自家會做蒸餅,聽了點頭,“是這樣,篩過的麵粉的確會變白。”

又有人問道,“可你賣三文錢,和肉餡鍋盔一個價,是不是太貴了些?”

簡清一笑,掰開包子給他們看。薄薄一層包子皮,裏麵餡料足實。剛一掰開,油汁就順著簡清的手滴落在桌麵上,辛香油香飄散,離得近的幾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有從趙記鋪子過來湊熱鬧的好事者,聞了味道就叫起來,“怪了怪了,這素餡包子,怎的比肉餡鍋盔還香?”

趙大娘見勢不好,忙道,“誰曉得她裏麵放了些什麽!”

這時,街頭傳來一陣嗬斥聲,驅散人群,“幹什麽?幹什麽?誰在吵鬧?”

一行灰袍青壯走近,簡清一眼認出領頭穿灰衣紮藍色腰帶的那個高壯漢子,正是在鳳溪城知府衙門當差的捕頭,許陽。

鳳溪城的捕頭捕快權力頗大,治安瑣事、刑民案件、小販吵鬧,無一不管,原身也被許陽折騰得夠嗆。

原身記憶裏對他的印象極差,畏他若虎,成天都無法理解父親明明救過許陽一命,為什麽他卻這樣對自己。

原身在街上玩被許陽拎回酒樓、買珠花的時候許陽嚇唬攤販不許賣給她、去赴朋友宴席時被許陽攆出兩條街……林林總總,管得比簡父還多,人又凶蠻嚴厲。前幾日簡父下葬,許陽還專門過來恐嚇了原身一遍,不許她出門。

簡清卻不覺得許陽有什麽錯。原身討厭許陽,完全是討厭他的管教。可許陽嘴上惡聲惡氣,教訓完了也沒真的傷原身一根汗毛,典型的麵苦心甜,是個正直的好人。

簡澈看到許陽,想起簡清對他的畏懼,有些擔心地拉拉簡清袖子,道,“別怕,許叔不會害我們的。”

簡清一笑,“我們真材實料,有什麽好怕的?”

許陽走近,瞪著簡清,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趙大娘想起過往簡清在許陽手下哭哭啼啼被扔回酒樓的模樣,心裏一喜,連忙高聲道,“差老爺,差老爺!簡家包子要吃壞人了,吃了就把人魂勾走了,您快查查吧!”

“無稽之談!”許陽冷斥一聲,他垂眼看向簡清。簡清神色不動,與之前見到他就怕得想跑的樣子大不相同。見他看過來,簡清還遞了遞手中掰開的包子,“許捕頭,吃包子嗎?”

包子很香,帶了一點和茱萸相近又不同的辛辣,聞起來的確勾人食欲。

許陽走神一刻,重新把精神集中在眼下的事情上,問道,“趙氏所言為真?”

簡清淡笑道,“自然是假。但我說沒有,大家也不會信,不如請郎中來驗看一番。我家材料都在後廚,差人們隨時可以去看。”

許陽點頭,派手下捕快去請郎中,聽簡清又道,“隻是,小女子確有一事不解,何以趙記肉餡鍋盔,能比我家素餡包子價廉?要查,不如兩家一起查驗,得了結果,以後買早食大家也能放心些。”

許陽聽她一句句輕聲細語,不免多看簡清一眼。他竟是不知道,這小姑娘不犯渾的時候,能有這般條理。

趙大娘聽了,臉色一變,攔在門前,叫道,“包子害人才要查包子,我家本本分分,哪需要查?你在這裏潑什麽髒水?!”

簡清瞥她一眼,意有所指道,“趙大娘既然說包子有問題,那她家鍋盔自然是好的,肯定不怕差人來查,這會子急什麽呢?”

這下,完全是把趙大娘架在了火上。她的阻攔完全沒用,幾個身強力壯的捕快推開她和她矮胖的丈夫,趙掌櫃不善言辭,扔了火鉗和手裏的鍋盔,追在後麵啊啊直叫,一時間亂作一團。

趙記那邊還沒出結果,住在鄰街的柳郎中就被請了過來。一看是簡清的攤子,他皺眉轉身就要離開,許陽眼珠一瞪,柳郎中無奈,這才拿起包子開始驗看。

胡子花白的老頭捏著半個包子又聞又舔,又拿了銀針出來試,過了好一會,結果還沒宣布,他張嘴就要咬下包子。

簡清按住柳郎中的手,笑道,“如何?我家包子,可有什麽迷魂藥?”

柳郎中麵上微紅,這才道,“老朽不曾驗出有迷惑心智之物。”

一旁等結果的閑漢問道,“沒有硫磺?”

“沒有。”柳郎中答完,見閑漢還是不信,他一甩袖,“怎麽,懷疑老朽醫術不成?”

城中醫館不少,但隻有柳郎中願意給窮苦人家免費看診,隻收藥錢,聚在這裏湊熱鬧的人大多沒有什麽錢,誰也說不準自己有沒有求到柳郎中門前的一天。聞言,閑漢連忙擺手退卻,“不敢不敢。”

柳郎中哼一聲,又隨著引路的捕快去看趙記鋪子。他走之後,簡清一看桌麵,方才分成兩半的包子,卻不知什麽時候被拿走了。

鍋盔的查驗還沒有出結果,兩邊去搜查材料的捕快已經把搜出來的東西全都拖出來扔到了街上。

簡清這邊是半筐茄子、一布袋麵粉和一壇豬油,削掉不用的茄子皮和辣椒梗也被掃在筐裏拿了出來。簡清看著他們搜查,始終毫不阻攔。

趙記那邊就完全不同,趙大娘和丈夫二人跑前跑後的攔著不讓搜查,硬是鬧到被捕快拘住綁在了門前。

見捕快從鋪子後麵拖出一頭豬來,二人臉上一白,連忙解釋,“不是、不是這樣的……”說了幾句,卻始終找不出理由來。

街上眾人一看那豬,頓時明白了趙大娘為何拚命阻攔。

隻見那頭豬身上發黑,多處潰爛,濃重的腥臊腐爛味道迎麵而來,竟是頭病死的爛豬!豬身已經被割掉一小半,不見了的肉去了哪裏,可想而知。

“嘔——”當即就有買了鍋盔的食客嘔吐起來。

原本站在趙記鋪子附近的幾人和準備去買鍋盔的路人,都掩住口鼻,退了三尺遠。

不用柳郎中說,誰都能看清到底哪家的吃食有問題。再想想簡清之前說的疑點,在趙記吃了許久早點的食客都氣得破口大罵,指著趙大娘夫妻鼻子要他們退錢。

兩相對比,因為兩家賣早點的鋪子打擂台,一直沒想好吃哪家早食的食客頓時對簡清的包子攤生出些許好感,但簡清的名聲實在令人不適。思來想去,其中一人在眾人聲討趙記鋪子的聲浪中湊過來,看也不看簡清,隻對簡澈道,“娃娃,給我來個包子。”

簡清被故意無視也不惱,揀了一個包子遞給簡澈,由簡澈交給客人。簡澈收下銅板,對簡清咧嘴一笑,叫賣起來,“賣包子——皮薄餡大,比肉餡鍋盔還好吃的麻辣味包子,來嚐一個嘞,不好吃不要錢——”

趙大娘聽著踩自家名聲一腳的叫賣,氣得眼睛都紅了,卻沒機會再和簡清他們糾纏。許陽一揮手,“帶走!”

簡清可顧不上理睬趙大娘,包子攤送走第二位客人,第三位客人有樣學樣,也無視著她,隻找簡澈說話買包子。畢竟,浪**荒唐的隻是簡清,她這個弟弟可什麽都沒做。

嗯,包子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