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下午,秦玉澤就開車到南湖來,把池鴉接去了A大。

低調的豪車從幽靜安寧的半山馳下,穿過偏僻的郊區駛向A城最繁華的街市,池鴉趴在車窗上,看市中心林立的高樓和琳琅的商鋪,才後知後覺——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這竟然是他第一次好好欣賞A城的景色。

原著裏的世界觀設定和他原本的世界大同小異,A城是南方一個繁華省份的省會城市,牢牢占據整片南方大地的經濟貿易和旅遊中心,擁有最秀麗的山、最廣闊的湖和最幹淨整潔的街道,人文氣息很濃厚,兩側的商鋪名牌都是那種古雅的木質匾額。

經過中心廣場時,他還看見那裏好像在辦一個什麽活動,有很多穿漢服的人,飄飛搖**的簪環衣袂都叫人目不暇接,還有人在廣場旁邊支著畫架正在給一對小姐妹畫像。

池鴉指尖壓在車窗玻璃上,眼睛裏不覺流露出歆羨的目光。

這塊人流量很大,秦玉澤踩下刹車等紅燈,看著長達一百二十秒的數秒不耐煩地敲了敲方向盤,側眸瞥一眼副駕駛上一直拿後腦勺對著他的小青年:“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池鴉盯著廣場一角一位彈吉他的黑衣男生,喃喃:“我也想……”

“?想什麽?”秦玉澤也跟著往窗外瞄了一眼,隨口調笑,“怎麽,你也想穿漢服玩玩兒麽?”

池鴉搖搖頭,翻身在座位上坐好,兩手抱著自己的書包,默默地望著置物台上不停搖擺的向日葵擺件出神。

秦玉澤又看了他一眼,感覺這小結巴今兒好像格外沉默。

紅燈倒數六十秒。秦玉澤翹起食指點點方向盤,問:“廚師那事兒,你考慮好沒?”

池鴉搖搖頭:“我、我不想、去了。”

秦玉澤嘖了一聲:“嫌給的不夠多?”

池鴉微微皺眉,看了他一眼:“……不是。”

他是很想賺錢,如果能賺到錢,他其實也並不在意是不是被人瞧不起,以前初到異國時錢包被搶,心愛的琴也在爭執中被砸壞,他端過餐盤也掃過大街,蹬著垃圾車在咖啡館外頭經過的時候還挨了去旅遊的同胞好幾個白眼。

他才不在乎,環衛工幹一個月,他就能買一把新的小提琴,別人的白眼哪兒比得上他的琴。

可現在……他不想再跟顧懷安這樣根本不知尊重為何物的人糾纏下去了。

顧懷安不遮掩的輕視和鄙夷他隻挨了幾天就已經不堪忍受,他都不能想象,“池鴉”跟顧懷安在一起的那半年,又該是多麽的煎熬。

是不是這些渣攻都喜歡把人當做自己的所屬物,是不是他們眼中渴求愛卻不被愛的人就不該是一個平等的人格。

池鴉怔怔地想著,無聲地歎了口氣。

……算了,“池鴉”也並非就沒有錯。

他那麽偏執,為了學生時代感受到的一點善意和溫情,不惜用不入流的手段把顧懷安捆在身邊,不惜一切都要去攀住一個並不屬於自己的人……他親手種下這惡因,又能怨誰呢。

池鴉這兩天一直在糾結,不是糾結要不要繼續演下去,而是糾結是怎麽個不演法。

他總不能直接點點顧懷安肩膀說“嗨哥們,跟你說件事兒——這個殼子裏已經換人啦!驚喜嗎?!”的吧……

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得盡量正常點,畢竟才從醫院出來沒多久,他可不想又被綁到精神病院啊摔!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控製住寄幾,不要放飛!不要放飛!不要放飛!!

他要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的、合理的展現出自己的變化,最終叫顧懷安不懷疑還能和顧懷安撇清關係,達成一別兩寬獨自美麗的終極目的!

池鴉默默握拳!

駕駛座上的秦玉澤偏頭看了他一眼:“真沒精神啊?要不睡會兒?”

池鴉盯著他俊朗的側臉沒說話,秦玉澤又回頭看他,笑得很自戀:“怎麽,被哥迷住了?”

“……”池鴉鼓了鼓腮幫子,重新靠回椅背裏,稍微偏著頭望窗外。

隻是……到那時,他可能連秦玉澤、連顧懷章就都要一起斷幹淨了。

因為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因為現在的相遇本就是建立在一個謊言上的錯誤。

……或許,從他答應跟顧懷安去南湖,或者更早,從他因為初來乍到時過分驚惶以至於失了考量,向人隱瞞“失憶”真相的一開始,他就錯了。

管他什麽把柄、什麽要挾、什麽ooc,人還是得做自己,才最舒服。

池鴉捏了捏書包背帶,出神半晌,垂下睫毛,遮掩了自嘲神色。

虧他還算是搞藝術的,也曾振臂高呼自由價更高,怎麽卻連這個也忘了,竟然還愚蠢地要去扮演另一個人,假裝一段全然陌生的“愛情”。

多麽的可笑。難怪古人要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呢!

池鴉表情安詳,覺得自己大徹大悟。

車廂裏安靜了十多秒,秦玉澤安耐不住,又逗他說話:“小結巴,你是不是論文沒弄好?”

池鴉茫然抬頭:“啊?”

“耷拉個小臉兒,瞧著就跟馬上要去挨批一樣。”秦玉澤手欠地捏住他臉蛋往上提,“來,給哥笑一個……臥槽。”

他忽然輕聲爆了句粗口,池鴉不明所以地偏頭望著他,抬手把他的爪子從自己臉上扒拉下去,神情嚴肅,磕磕巴巴:“不、不要動手、動腳……”

秦玉澤任由他把自己手撥開,看著他發愣。

池鴉眨眨眼,提醒:“綠、綠燈了。”

“……”

直到後邊的車衝他們摁喇叭,秦玉澤像是才回神,一聲不吭地轉過頭,一腳踩下了油門。

……這小結巴的臉蛋也太、太、太軟了……

二十出頭的年紀,臉上一個青春痘都沒,觸手光滑柔潤,微涼,像是一塊雪白的椰奶凍,Q彈。

……怎麽就這麽軟!

秦玉澤抿著唇沉默地開車,原本大喇喇敞開的腿不易察覺地收了收,忍不住又拿眼角餘光瞄了眼副駕。

青年穿著有點舊的雪紡白襯衫、水洗藍的牛仔褲,兩條細瘦的腿並攏在一起,兩隻手抱著自己的雙肩書包,坐姿看起來很乖,微微有些長的頭發烏黑,遮住了他的眼睛,隻露出秀麗柔軟的側臉線條,鑽進車窗的陽光從他臉上晃過去,是很清透的白。

秦玉澤收回目光直視前方,舔了下有點幹的嘴唇。

他一直都喜歡女孩子……他就是沒想到,池鴉一個二十出頭的大男生,臉蛋兒竟然比他以前一個皮膚最好的相好還要嫩還要軟。

車子在兩人的沉默中又往前開了一段距離,隱隱都能瞧見A大標誌性的高大東門了。秦玉澤單手握著方向盤,另隻手兩隻指頭無聲地撚了下,忽然想起顧懷安給他說他還沒碰過池鴉。

“……”

可惜了。

他莫名其妙地想。

然後又想。

……也挺好。

真的。

·

池鴉靠著最近幾天在網上瘋狂惡補A大地圖、宣傳視頻、專業院係的教授導員等信息,狀似很熟練地找著了他們專業的辦公樓,分別去見了導員和負責他論文的導師。

導員叫他填了一些積壓的表格,又是貼照片又是填信息的,弄了半天才完,又告訴他拍畢業照和畢業典禮的日期;負責論文的導師說他論文改得不錯,很寬和地跟他講明天就找個空閑教室,讓他單獨答辯,又安慰他不要緊張,說池鴉情況特殊,他們會酌情放寬要求,爭取一次就過雲雲。

池鴉很心虛,訕訕地笑了下。

怎麽說呢……您就是明天丟掉腦子來聽我答辯,大概也會把我趕下講台叫我滾回去重新準備的。

比起“池鴉”那份堪稱完美的畢業論文,他明天的答辯估計就是一坨答辯。

……唉。

他以前大學畢業的時候正逢母親亡故,他大病一場幾乎斷送了小命,當時連論文都沒改完,更別說答辯了。

後來甚至連病都來不及好,就因為一些事惹得父親勃然大怒,直接叫他收拾東西滾蛋,一切都在猝不及防中倉皇發生,誰也想不起來他還有個大學畢業證沒來得及拿。

誰料兜兜轉轉,這輩子竟然還是要答辯,可見有些事真的逃不過啊逃不過。

簡直跟他媽的詛咒一樣。

池鴉拽著書包帶子走出辦公樓,望著頭頂高大的水杉樹歎了口氣。

若不是顧惜“池鴉”在大學裏苦讀這四年,這個畢業證他幹脆就不要了。

誰愛答辯誰答辯去吧,趕快給我退退退!!

作者有話說:

逃不過的畢論,逃不過的答辯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