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姝晚忍著苦澀滋味喝掉了藥,鄒媽媽把碗收了去便離開了,正逢尹書寒興衝衝的跑了進來,人未至聲先到。

“阿姐。”清脆的少年隨著秋日的微風傳了進來,原先總是穿著打補丁衣衫的少年跑了進來,如今已然一派意氣風發,他額上滲著汗意,笑容擴至嘴角:“阿姐,姐夫……姐夫給我辦了永瀾書院的入學。”

姝晚懵懂著給他擦了擦汗,雖未聽過這永瀾書院,但瞧寒各兒這般定然是頂好的,便也笑著眯起了眼:“寒哥兒好好讀書,便是對姐夫最好的回報。”

尹書寒點點頭,泛著蜜色的少年臉龐充斥著堅毅。隨即他又關懷了芸姐兒幾句,那夜發熱姝晚並未叫醒寒哥兒,故而直至他第二日才知曉。

鄒媽媽在一旁聽著,糾正道:“小公子叫錯了,可不能當著爺的麵兒叫姐夫,包括在外邊兒,應當是二爺。”

尹書寒皺眉:“為何不能喚姐夫,二爺又是什麽?”

鄒媽媽笑而不語的解釋:“小公子,這是規矩,按理說娘子還未入族譜,是不能喚相公的,二爺是因著爺在家中行二,所以這般叫著。”

姝晚和書寒聞言均是一愣,還未入族譜,書寒急急問:“那我阿姐何時才能入族譜,我阿姐好歹也是明媒正娶,過了明麵的。”

姝晚摁著書寒的胳膊,示意叫他閉嘴,鄒媽媽未理會尹書寒的孩子氣言語,明媒正娶?哪門子明媒正娶,明麵兒?過的村民的麵兒?怕是這輩子都正不了。

“這得等二爺的安排了,莫急,一切得循序漸進。”鄒媽媽說的含糊,半真半假。姝晚麵上不顯,心裏卻是有些疑惑和不舒服,但未去深想,便與尹姝寒扯開了話碴子。

待又與姝晚絮叨了幾句便準備離開了,聞時硯很是迅速,今日已然打點好,明日便可入學,姝晚連忙與他一道收拾東西。

一旁的春和見著時時的與她搶著活兒,姝晚不便總是假手於她人,更不大會支使丫鬟,言行舉止總是客氣的緊,寒哥兒也隨著姝晚一道,生生把春和打發了出去。

春和出了門便換了一副模樣,懶洋洋的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霖寒院的丫鬟端著箱子路過打趣:“喲,春和姐姐好生悠閑。”

春和斜著眼睛笑了笑:“你也不差,主子馬上就走了。”

丫鬟往裏探了探頭低聲嘟囔:“你還別說,那哥兒可真俊,可惜啊是個窮書生。”

春和冷笑一聲:“怎麽,你還想變鳳凰不成?”

丫鬟自知失言,訕訕一笑:“哪敢。”便端著箱子進了屋,二人聲音很小,未叫屋裏人聽見。

響午時分,姝晚親自下廚做了一餐,翹首以盼的等著聞時硯回來,鄒媽媽從小築尋過來時丫鬟小廝們圍成一團私語著。

她眉眼倒豎:“都不做事了,站在這兒。”這一吆喝丫鬟們散了開來,露出裏麵穿著圍裙神情無措的姝晚。

鄒媽媽賠笑:“娘子您忙,老奴來給您打下手。”

姝晚笑笑:“不勞煩了,已經快完了。”

鄒媽媽探過去一瞧,隨即笑了笑:“娘子初來乍到,怕是不知,這響午的吃食那是有規製的,得兩道冷菜三道熱菜,一道熱湯,蒸炒燉炸起碼得滿足三樣,還得葷素搭配。”她欲言又止,姝晚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旁邊的桌子上擺了一盤清炒菠菜,還有酸湯魚,辣椒炒肉,還燜了一鍋土豆排骨,香氣四溢,這放在山村裏是過年的擺勢,如今卻被說午膳還有規製。

姝晚霎時仿佛做錯了事兒般,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幹嘛了,鄒媽媽又道:“娘子,這蒸饃有些大了,不大好消化,叫人蒸幹飯就成。”

姝晚隨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碩大圓潤的蒸饃是她今日剛蒸出來的,筋道頂飽。

她垂著微紅的臉頰:“蒸饃……以前吃慣了。”

鄒媽媽暗暗發笑,有些嘲諷,果然是沒見過世麵的。

她對著外麵揚聲說:“都是死的不成,知道娘子初來乍到還不提醒著,我瞧你們一個個兒的都沒個眼識。”

隨即她又對姝晚道:“娘子別見怪,都是這群刁奴,知道您剛來不懂規矩,也不知提點一番,依奴婢瞧各扣半月銀錢,長個記性。”

姝晚還未說什麽,這一連串兒的下來把姝晚繞暈了,她忙道:“這如何能怪他們,是我不知這裏的規矩…”她還未說完鄒媽媽便打斷了她:“娘子莫急,這奴婢這是幫著您立規矩,若是這規矩立得不得當,難免以後這些刁奴騎到主子頭上。”

外麵跪了一院子的丫鬟小廝,最後都被打發去負責了前院的灑掃,姝晚坐立不安了好些時候,盼著聞時硯來好給他們求求情,可等到了未時也見不著人影兒。

姝晚低落極了,桌子上的菜都放的涼了,芸姐兒吃完了東西已經去午睡,她也草草的吃了幾口,想著把菜都收起來,晚上吃。

春和攔了她,差人收了下去,待到傍晚時,聞時硯趕了過來,他到時姝晚正在納鞋底,聞言便小跑了出去。

燈火通明處,遠遠的瞧見聞時硯攜晚風而來,俊的不似凡間人,待走近瞧,他臉上的疲憊之色明顯,見著姝晚眉目間緊繃之色好了些。

姝晚上前關心:“累了吧?”

聞時硯搖搖頭:“還好,就是剛剛上任事情有些多。”這話不假,因著走馬上任的急,吏部又是六部間權利最大的部門,掌官員升遷,難免有些朝臣不服。

但姝晚不知這些,心裏想著相公在宮中討生活不容易,她自然是心疼的緊,“可用飯了?我還未吃飯,一同用些?”姝晚問道。

聞時硯累極,已經不想多說話,便點點頭,二人回到屋子裏,一旁的鄒媽媽留了心眼,灶上早就溫了菜,此時二人一落座便差人送了上來。

姝晚見狀卻是不解,桌上的菜並非中午她做的那些便問鄒媽媽:“中午收起來的那幾道菜呢?為何不擺出來?”

鄒媽媽處變不驚,聲音和藹:“回娘子,那已然是剩菜,府上有規矩,菜不可吃剩,故而響午收走了便倒掉了,這些都是廚子新做的。”

姝晚一聽頓時心疼了起來,她一人都沒吃多少,原想著叫春和與鄒媽媽一道坐下來吃,但他們一定要說尊卑有別,可惜了。

聞時硯聽著他們說話皺起了眉頭:“怎麽了?”

鄒媽媽點到為止:“二爺,娘子響午時候等您回來用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

聞時硯一邊淨手一邊隨口道:“那都是下人做的事兒,你往後不必做。”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姝晚一愣,她有些不大明白,怎的做一頓飯便成了下人做的事兒了,難不成外麵那些人家但凡是個下廚的就是下人了不成。

但她不好當著鄒媽媽和春和的麵兒駁聞時硯的麵子,便道:“我隻是想著你給寒哥兒辦了書院入學,想與你慶賀慶賀罷了。”

聞時硯眼睛未看著他,顧著吃飯:“小事一樁,不必在意。”隨即閉了嘴,一副不多言語的樣子,姝晚想說些什麽卻又顧及“食不言寢不語。”

自從來到了京城,相公好似變了個人一般,姝晚呆愣愣的瞧著眼前的米飯,鄒媽媽卻暗自歎了口氣,捂著嘴咳了兩聲意在提醒她。

可姝晚正茫然著,不大明白鄒媽媽的意思,鄒媽媽隻得上前附耳提醒:“娘子,您得伺候二爺用飯。”

姝晚回過神兒來,有些懊惱,隨即夾了兩箸熏肉到聞時硯碗裏,鄒媽媽皺了皺眉,姝晚隨即又想去夾那一盤羊肉卻被鄒媽媽攔住:“娘子,葷食不可連續過三,還有,您得用公箸。”

姝晚頗有些紅了臉手忙腳亂的換玉箸,卻因著太過著急,筷子被碰到了地上,她也是急昏了頭,竟要蹲下身子親自去撿。

鄒媽媽眼疾手快的攔住,隨即揚聲:“把備用的玉箸拿上來。”丫鬟麻利的把髒掉的玉箸收走,鄒媽媽退至一旁。

聞時硯看著未說什麽,她總得要習慣這些規矩,未來總歸是要入府。

姝晚一番折騰下來,已經沒了胃口,一雙紅霞般的臉龐瞧著潤澤清豔,任誰都能瞧明白那難堪的神色。

為了緩和氣氛,姝晚扯出嘴角笑了笑,問道:“相公公務可好?在宮中莫要累著了,來了京城我還不知相公做的何事?能否與姝晚說一說。”

娘子了解自家郎君的事務天經地義,聞時硯聽在耳朵裏卻沒來由的戳中了什麽心虛的點,原本冷淡的麵色緊繃了起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兒。”

姝晚一愣:“什麽?”她似是未想到聞時硯會這般說,聞時硯也知有些失言,連忙找補:“我的意思是,事務複雜,不是一句兩句說的明白的,你一婦人還是莫要操心這些外宅之事了。”

姝晚麵上的難堪色愈來愈重,而聞時硯許是心虛,並未看見。他算著時間匆匆的用完飯,扔下一句:“今夜我不回來,有公務要忙,你早些歇息。”隨即便披上衣服走向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