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本寂靜的宅子驀然間燈火通明,管家被匆匆地敲門聲驚得醒了過來,初來乍到的姝晚並不知可以衝著外麵叫喊侍婢,頭發還散亂著,光著腳便去喊了鄒媽媽。

待管家得了信兒扯上衣服來到院子裏時,依稀聽到了臥房裏傳出來的低泣,他匆匆進門:“出了何事?”

姝晚神色淒惶的蹲在床邊,一旁的鄒媽媽語速很快回道:“孩子起了紅疹、發了熱,已經去請大夫了。”管家心裏咯噔,探身過去瞧了一眼,半大的女娃躺在**,臉頰煨紅,胳膊腿上起了些紅疹。

姝晚惶然間扯著管家的下擺:“可否能替我知會相公一聲?”她說的小心翼翼,充斥著不安與怯懦。

在這偌大的宅子裏,她無所依靠,隻得寄希望於眼前的管家。

管家聞言犯了難,他自是知曉公子去了何處,國公府哪是他能隨便進出的,更何況就算他進得去他也不敢去知會,滿府都是國公夫人與公爺的眼睛,這不純純捅事兒嗎。

管家躬身道:“娘子莫急,大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隻是月黑風高的,宮門早已關閉,還是等天亮了再知會不遲。”他話說的隱晦,神情也鎮定些,但姝晚卻低下頭不說話。

這時春和匆匆地跑了進來:“來了,大夫來了。”眾人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一年老的大夫提著藥箱被請了進來,隨即蹲在芸姐兒麵前把脈。

大夫滿臉褶子,眼睛半闔,花白的胡子垂在胸前。

姝晚:“大夫,孩子可有事?”

大夫擰眉,嚇得管家和鄒媽媽提起了心,半響他道:“這女娃晚膳可食了牛乳?”

姝晚憂心:“未曾,牛乳怎麽了?”

大夫起身走至桌邊,不急不忙的從藥箱拿出筆墨,“觀這脈象與狀態,應是風疹,牛乳不可食,以後都不能碰。”說著又從藥箱裏拿出針袋,鋪在桌上,拿出一長針在一旁的蠟燭上來回烘烤。

隨即給芸姐兒施針。

管家與鄒媽媽對視一眼,管家思襯著開口:“娘子,今晚的饅頭裏廚房加了些牛乳,原想著牛乳好東西,給小孩子補補,未曾想出了這種事,還請娘子恕罪。”

管家誠懇的認錯,姝晚卻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她一向不擅長與人糾結對錯,“不是你的問題,就連我也不知芸兒有這毛病,她也是第一次食牛乳,以後多注意些便好。”

隨即她又倚在床邊,眉目間是化不開的愁緒,因起的急,身上隻著薄薄的褻衣,勾勒出纖細姣好的腰肢,此刻卻因倚靠領口扯的大了些,露出一片白膩的玉膚。

引得管家老臉一紅,給鄒媽媽使了個眼色,忒不體麵了。

鄒媽媽忙不迭的拿了一件披風,給姝晚裹住,女使丫鬟們也都是有眼色的,瞧著這尹娘子如此不端莊不免暗暗發笑。

俗話說的好,寧得大家婢,不娶小家女,這裏麵好些侍婢都是從國公府裏出來的,這處宅子也是國公夫人給世子爺的私產,丫鬟女使眼界心氣兒那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姝晚懵的緊,根本不知周圍婢子媽媽的幾百個心眼,隻是有些心疼的撫了撫芸姐兒的臉,一臉疲色的守在床邊,鄒媽媽勸她去歇息一會兒,姝晚搖了搖頭。

直至天色微亮,芸姐兒的燒才退了下去。

眾人鬆了口氣,鄒媽媽一使眼色,婢女們都垂著頭往外退,姝晚卻把鄒媽媽叫住。

一夜的操心使得她眼下有些青黑,卻仍舊不掩華色,“鄒媽媽,這會兒時辰差不多了,能否叫總管去宮門口通傳一聲相公,就說芸姐兒病了。”

此時的姝晚並不知京城裏的規矩叫人辦事,哪怕是下人也得有賞有罰,如若不然,刁奴欺主那也是常有的事兒。

鄒媽媽此時已經累了一夜,心下也有些不耐,她打心眼裏覺著這姑娘定是使了什麽法子攀上了世子爺,但瞧著世子爺對這娘子上心的很,也隻暗暗嘀咕,不過是一女娃子病了,又不是世子爺的骨肉,事兒恁多。

不過她敷衍賠笑:“娘子放心,奴婢這就差人去。”

姝晚感激的點點頭,鄒媽媽隨即便出了門,廊下站著的春和與另一婢女,二人竊竊私語,還時不時竊笑一聲。

“唉你瞧她,居然叫世子爺是相公,好大的譜兒。”春和學著姝晚的樣子,卻是一番矯揉做態。

鄒媽媽上前打了她後腦勺一下,低聲不輕不重的嗬斥:“你這小妮子,好大的膽子,敢背後嚼主子的舌根。”

春和麵上頗為不屑:“主子?哪門子主子,不過一外室罷了,連妾都算不上,與我們有何區別。”

鄒媽媽瞪了她一眼:“給我關住自己的嘴,如若不然,小心我把你打發到人牙子那兒發賣了去。”

春和與那侍婢悻悻垂頭,不敢吱聲。

“你們在外麵守著,若是娘子問起來了就說世子爺快了,管家已經去知會了。”鄒媽媽叮囑。

隨即便回了房,打算睡個回籠覺。

宅子恢複了寂靜,姝晚卻不大睡得著,她握著芸姐兒的手,擔憂的貼了貼,這才到京城的第一日便出了這等事,姝晚原本就對這繁華的上京含有怯懦,這下生出了一絲疲累之感。

她知道,今天的事兒怪不得別人,芸姐兒從小在靈水村連牛乳都沒碰過,誰又料到會起疹子。

許是昨兒一天的腦子裏的弦繃得太緊,又許是夜晚遍尋不見的相公,又或是她與這上上下下都格格不入,姝晚到底生了退怯之意。

但寒哥兒和相公的前途擺在這兒,她又兩頭發難,姝晚歎息,罷了,忍一忍又何妨。

管家到底還是去知會了聞時硯一聲,不過是等他下了朝後去戶部尋得他。

聞時硯聞言眉頭一皺,告了假便匆匆往甜水巷去,因走的急,官府還穿在身上,還是管家提醒了他一句才匆匆換下來。

他進了宅子一聲未吭便直奔小築,臥房內姝晚趴在床邊迷糊睡著,聞時硯進門後放輕了腳步,撩開紗幔往裏而去,一隻大掌輕輕扶在姝晚肩側。

沉睡著的姝晚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入目便是聞時硯深邃的眉目。

她睡意跑了三分,抓著聞時硯的手軟軟叫道:“相公。”

聞時硯皺眉:“上床歇息。”說完便轉身去往外間。

姝晚原本想說些什麽,見此還是咽了下去,她提起精神也隨他往外走,隨即上前抱住聞時硯遒勁的腰身,臉頰貼在他的後背上。

姝晚有些累,靠在他背上閉上了眼睛,聞時硯單手撫上她的手背,似是在安撫。

聞時硯並不怎麽習慣與人親密接觸,母親給他房裏放的丫鬟他也未去碰過,但身後這個女子於他而言,是不一樣的。

姝晚黏著他,說出了心中的想法:“相公,我們要個孩子吧。”要個孩子也能與芸姐兒做伴。

話音落,姝晚敏感的察覺到懷中的身軀一僵,她心裏一沉,霎時亂七八糟的思緒纏繞在腦海中。

聞時硯嗓音帶著一絲沙啞:“怎麽好好的想要孩子了,急什麽。”

姝晚垂頭:“我年歲也不小了,旁人在我這個年歲早就誕育了子嗣,我想為相公生個孩子。”

聞時硯撥開了她的手,轉過身,姝晚不明所以的抬頭看他,聞時硯思索了一會兒,“不急,待芸姐兒再大些。”

姝晚神情有些低落,但也沒辦法反駁相公,隻好低下了頭,卻忽略了聞時硯眼中的深思。

聞時硯隻在這裏待了半個時辰就走了,隻說晚上回來。

因他這一句話,姝晚雀躍了很久,原想親自下廚卻被鄒媽媽攔住,隻說不合適。

姝晚隻好作罷,待到晚上聞時硯回來時她已然快睡了過去,昏昏欲睡間一道帶著些許寒氣的身軀貼了上來,她腦袋來不及清明便被拽入無邊沉溺深海,呼吸不過來。

聞時硯原以為自己對女色毫無欲望,但在遇到姝晚後整個人似嚐到了葷腥般一發不可收拾,在欲.望到達**時他腦海中把人帶回國公府那方院子裏藏起來的心思達到了巔峰。

過後,他便又清醒了過來,暗自發笑自己簡直是色·欲熏心了,他轉過身把已經陷入昏睡的柔軟身體攬入懷中,輕輕的吻了吻她紅潤的唇角,睡了過去。

晨起,聞時硯走時姝晚還在昏睡,管家思索幾許附耳說了幾句話,聞時硯一愣,沉默不語。

隨即又轉身回了內屋坐在床邊,直愣愣的瞧著姝晚,發了好一會兒呆,直至外麵的侍從催他上朝,他才斂了神色出來,眉間重歸冷淡肅然。

他暗暗道,規矩便是規矩,破不得。

方管家還在一旁等著,聞時硯低聲道:“給藥吧。”

這一切沉睡著的姝晚絲毫不知,她醒時天色已然大亮,身旁的被褥早就變涼,她紅著臉掙紮起身,想去瞧芸姐兒,下床時卻腿腳一軟。

芸姐兒已經退了熱醒了過來,鄒媽媽抱著她與姝晚一同在桌上吃飯,飯間鄒媽媽招呼春和端了亮碗黑色的藥汁。

一碗放在芸姐兒身前,一碗給姝晚遞了過去,姝晚不解:“為何有兩碗藥?”

鄒媽媽笑笑:“這是爺找大夫給您燉的藥膳,補身體的。”

姝晚卻理解為相公把她昨日的話放在心上,便想讓她調理好身子,好誕育子嗣。

姝晚顯而易見的高興了起來,端起碗便小心翼翼的吹涼了喝藥,一旁的鄒媽媽神色憐憫,隨即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