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那慕爾……”一道氣音咬牙切齒的從聞時硯嘴巴裏泄了出來, 他死死的攥緊了手,狼牙飾品尖端刺入了他的手心裏,滲出一絲絲的痛意。
高仕看明白了, 眼神一淩:“大吼道, 備馬,所有人把北狄驛館圍了,一隻蒼蠅都不準放了。”,雄渾的應聲激**在夜色裏, 叫已經失了魂的聞時硯驀然回神。
他當即轉身上馬,勁瘦的長腿踩在腳蹬上,氣勢悍然,高仕隨即也翻身上馬跟在了他身後,這廝瞧著就是不大理智,雖然但是,這些北狄人簡直猖狂, 在大齊的地盤上當街擄人, 到底還有沒有一點子國的意識, 想造反還差不多。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怕聞時硯一個控製不住銀刀揮到了北狄單於的脖子上。
幽暗的夜色裏,渲染著濃墨般的窒息低壓, 烏泱泱的士兵舉著火把圍住了驛站,聞時硯下馬闖了進去, 卻發現人去樓空了。
高仕暗罵一聲, “城門鎖上了,絕不可能出的去, 各處崗哨也安排著有人守著, 瞧著痕跡應當沒有走遠。”
姝晚迷迷糊糊間隻覺得周圍在晃**,耳邊傳來密密的聲音, 她的睜開眼睛意識到自己的嘴被貼著黑色的布,無法說話,四肢捆綁著動不了,周圍窄小,姝晚一瞬間便反應過來自己應當是被裝在了大箱子裏。
他們離開了京城?姝晚心下一涼,戰栗感從後背升起,爬上了頸部。
“該死,那個姓聞的竟然發現了。”烏波暗罵。
幸而派出去的探子及時的回來稟報,他們便趕緊帶人離開了,隻是眼下根本出不了城門,明日也不知道能不能了,烏波瞧著身後的拖油瓶:“單於,咱們把這個女人扔下罷,或者……”他抹了個自己脖子。
另一人道:“不能殺,至少留在手中是個把柄,若是想離開隻能把人放回去,我們好歹是北狄人,事關兩國和平,姓聞的不敢動我們,單於,把人送回去,離開才是重中之重。”
但那慕爾的占有欲偏執欲上來了,他認準了姝晚是他的人,就沒有放棄的道理,他陰著臉咬了咬牙:“不送回去我們也能離開。”
烏波欲言又止,姝晚則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她隻知道再不想辦法自己便要去北狄了,分明是明日才要離開,但他們卻今晚就急急忙忙的離開了驛館,很可能是官府發現了她的消失,查到了這兒。
她的眼睛一旁有個通著外麵的圓孔,應當是透氣的小孔,她死死掐著自己的指尖,痛意叫她眼前一黑,且原本身上便有些蒙汗藥殘留,一個簡單的掐指尖費了她很大的力氣。
不行,單單是指尖血太少了,隻是滲出來,姝晚心一橫,使勁兒劃開了手腕,頭發被汗意濡濕,疼得在打哆嗦。
神不知,鬼不覺的,箱子外麵滲出了血液,滴滴答答的落了下去,沒過多久箱子又開始晃動了,姝晚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體力和熱意迅速流失。
聞時硯的隊伍很快便追蹤到了這裏,北狄人方才待的地方便是姝晚的清帛坊,是了,那一夥兒始終未探查到的刺客便是北狄人,早有預謀。
醒目的血跡叫他眉眼格外凶悍和可怕,高仕牽來了獵狗,一時間街上傳來了悠長的犬吠。
“快,人追上來了,該死,他們怎麽這麽快。”烏波有些慌亂和絕望,這已經是一場必輸無疑的抗爭,那慕爾簡直是色字頭上一把刀。
“那慕爾聽我的,把人送回去,我們才能平安離開大齊。”烏波又繼續勸道。
那慕爾咬牙:“放人。”
烏波大喜,趕忙下車把箱子打開,裏麵的情景卻叫他一凝,“快快,人不行了,她可千萬不能死在這兒。”
那慕爾一聽,謔然起身去瞧,姝晚已經昏了過去,臉色煞白,淺色衣裙上浸染了血跡,整個人仿佛是一具毫無溫度的屍體般。
“快,金瘡藥。”他厲聲大吼,二話不說便開始給她包紮,這一會兒耽誤的時候,大齊的官兵已然把他們包圍了。
烏波迫不得已舉起了手。
聞時硯眼尖的看到了那慕爾懷中的那一抹身影,心髒瞬間窒息了一刻,他翻身下馬,風一般的疾步走了過去,當即一腳踹開了那慕爾,身軀如落線的風箏般,聞時硯伸手把人接了過來。
一摸,身上一片冰涼,手腕上的血乎刺啦,聞時硯耳邊聽不到了聲音,他把指節放在了姝晚脖頸處,摸索著跳動。
幸而還有微弱的跳動聲,聞時硯鬆了口氣,那慕爾被踹在了一旁已然有侍衛壓著他,雙手背在了身後。
高仕湊到他一旁:”太醫已經在一旁候著了,先去救人,這幾日我會壓在大理寺,然後連夜進宮稟告此事。”
聞時硯最後淡淡的瞧了那慕爾一眼,那慕爾惡劣的笑起來,舔了舔唇角,一副挑釁的樣子。
對上了他的視線,漆黑的不摻和一絲雜色,氣勢內斂,像是蘊含了無限的風暴,被生生壓了下來,那慕爾並不怵他,反倒是棋逢對手,血液裏的興奮卷了起來,好戰的因子活泛的緊。
聞時硯抱著人離開了,他賭不起,人留著可以慢慢收拾。
高仕轉過身來對上那慕爾的視線,隻覺愚蠢,北狄這些年氣數已盡,先單於好色昏庸,北狄已經虧空了,但眼前的這個王,倒是有幾分血氣,可惜如他的父親般,色令智昏,有幾分謀略,但也就幾分罷了。
“帶下去,看押在大理寺。”
侍衛們壓著這些北狄人,一個個的清點,搜索隨身東西。
驀地:“大人,你看這是……”
高仕湊過去,借著月色摩挲了幾下,喃喃:“這是……玉璽。”
詫然間,高仕抓住了那慕爾的領子:“你們竟敢欺君。”
那慕爾懶洋洋的那副樣子,好似是破罐子破摔了般,任高仕如何問他也一句話都不說,氣的高仕險些給他上私刑。
姝晚情況並不好,手腕的傷口雖然淺,但是也是實打實的流了許多血,且有被反複撕開的跡象,身子虛的很,風寒加失血過多,陳太醫給她上了金瘡藥包紮好手腕。
“姑娘命大,閻王爺那兒走了一遭,天爺保佑天爺保佑。”陳太醫念叨著。
聞時硯僵硬著的軀體好似一寸寸的鬆開了,他扯了扯嘴角:“回國公府。”
葛忠知曉了世子已經把人找到了,二話沒說便把尹書寒和芸姐兒打包帶上了馬車,往府上送去。
墨硯堂已然被提前吩咐著燒起了炭盆,姝晚失血過多,渾身哆嗦著,臉色慘白,這般天氣身上冷的似冰窖,太醫說:“得趕緊送到暖和的地方去。”
聞時硯剛抱著人邁入墨硯堂,便被撲麵而來的熱氣熏的出了一層汗,榻上已然準備了鬆軟厚實的被子,燃上了幽幽的安神香,窗沿上擺著蘭花,翠鬆盆景,姝晚陷在被子裏,緊皺的眉頭散開了幾分。
忍不住蹭了蹭暖意融融的被子。
一位女使端著熱水進屋來,熟悉的身影瞧見了姝晚,她眼眶一熱,哀聲戚戚:“娘子。”
赫然是三年前伺候姝晚的明荷,當年姝晚離開後,她便懵然了幾瞬,隨後竟有些替姝晚開心,走了好,走了就能過的好些,不必受國公府的磋磨,也不必低著頭瞧人家主母眼色過日子。
她會一直記著姝晚這位主子的,明荷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與姝晚相間了,便做好了被世子降罪的準備。
誰知世子爺非但沒有把她發賣出去,反到是把她安排在了墨硯堂做灑掃的活兒,隻是閑暇時會問一問她姝晚的事,比如她愛吃什麽,無聊了喜歡做什麽。
明荷實實在在的回答,但每次回答完世子爺都會沉默地坐上半天。
這麽三年來都是如此,明荷猜世子爺是後悔了罷,人離開了才覺出一些不甚明朗的事兒。
聞時硯淡淡道:“水放下,找一身兒衣裳來給她換上。”
明荷趕忙放下水去找衣裳了,以前娘子的衣裳都沒有扔,世子爺命人收拾起來了,她登時便翻著箱子尋了一身兒褻衣,叫著寒露一同進了屋子。
聞時硯退了出去。
“到底發生了何事,怎麽娘子會……”寒露捂著嘴,驚詫不已。
明荷擔憂:“總之不是什麽好事,也不知娘子這次回來還會不會走了。”
寒露:“自然是不會了,要不然世子爺也不能把人直接抱回墨硯堂了。”
二人麻利地給換好了衣裳,又塞到了被子裏。
聞時硯一身憔悴,寒露:“爺,去洗漱一番罷。”
聞時硯點了點頭:“藥熬上,多做些補血的。”他叮囑著,生怕遺漏了什麽般。
寒露:“都備上了,您放心。”
聞時硯點了點頭,便要回房換衣服,誰料剛起身便腳下一個踉蹌,眼前一黑,寒露明荷大驚,上去費力的扶著人。
一陣心悸襲來,聞時硯有些不舒服的撫了撫胸口,喘了一口氣:“無妨,有些累罷了。”
寒露:“您等著,奴婢給您熬一碗敗火安神的湯藥去,你好歹休息一會兒,萬一娘子醒了您卻撐不住了可如何是好。”說罷她進了小廚房。
聞時硯緩緩的回了臥房關上了門,倚著門框闔著眼,就這般靜靜的待了半響。
這般動靜自然瞞不住徐氏,聞時硯帶著一身浴汽出來時徐氏已經在偏房了,在院子裏指揮:“趕緊的,把府上的那株人參拿出來。”
任誰也想不到,當初姝晚進府時那般生氣的徐氏會變成如今這樣。
實則徐氏當初是以為姝晚存了攀附的心思,她心中對門第雖沒有那麽介意,但真的得知自己兒子養了個外室時還是覺得恨急了的,生怕與國公爺一番德行。
後來瞧著姝晚可憐,又生起了憐憫,時至今日她對二人已經不想再幹涉什麽了,隻要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便是最好的事兒了。
“母親。”聞時硯著一身鬆垮的玄色寢衣出來,眉眼間還帶著未散的水汽。
徐氏上前:“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也不與我說一聲。”
聞時硯無奈笑笑:“忙,怕您擔心。”
徐氏冷笑:“這些北狄蠻夷實在猖狂,真當我國公府是好欺負的,你外祖在邊疆時便把他們打的跪地求饒,看來果真是記吃不記打。”
聞時硯收斂了笑意:“狼子野心。”
徐氏眉眼又染上了些憐愛:“可憐見的,姝晚受了許多磋磨,人別走了,待在國公府,等人好了你們二人便直接完婚。”徐氏不容置疑道。
聞時硯一愣:“……可是。”
“沒有可是,這都賴你,磨磨蹭蹭的,若是早早把人接進來,還有這一茬子事兒嗎?”徐氏顯而易見的有些不悅,說完便不再看他進了屋。
為了姝晚的名聲著想,聞時硯瞞下了一部分,對徐氏說隻是被蠻夷人誤傷了,他們搶了姝晚的鋪子,當時寒哥兒是在場的,為了保護姝晚也受了傷。
對外,便隻說身子不好,發了病,接到了府上療養。
風吹起了他的寢衣,吹幹了水汽,墨發變得幹燥,外麵一陣嘈雜,寒哥兒與芸姐兒被接到了府上,聞時硯退回了臥房,關上了門,不點燈,置身於黑暗中。
那粘膩的充滿腥氣的**仿佛還在他的指間,擦也擦不掉,最後幹枯,結痂,變成觸目驚心的痕跡扒在他的手上,聞時硯的腦海中控製不住的回憶,呼吸驀然急促了起來,額間冷汗頻頻。
他靜靜享受這一刻的心悸和難受、不安,想永遠的把這個感覺刻在腦後裏,未來反反複複的拿出來。
外麵的聲音撞擊著耳膜,聞時硯不敢出去,也不敢踏入那一間屋子。
姝晚還在昏睡著,寒哥兒不便近身伺候,便是明荷與寒露喂她喝下了藥,她唇色實在難看,明荷徹夜守在她床前,芸姐兒乖巧的枕著姝晚床前的墊子,小手握著姝晚的手掌,給她捂熱。屋外,原本在屋內的人影守在窗下。
半夜時分,一陣嘈雜響起,原本安靜的墨硯堂亮起了燭火,姝晚迷迷糊糊的醒了,她想,她這是到了北狄了嗎?
耳邊卻傳來糯糯的喊叫:“阿姐。”
是芸姐兒的聲音,姝晚清明了一瞬,歪過頭去瞧,芸姐兒紅腫的眼睛在床邊,可憐兮兮的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