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事情解決了,聞時硯心間放下一件事,想必經此一事郡主會消停段時日,他放鬆地倚在椅背上,思及此事若不是姝晚誤打誤撞幫了他,還辦不成這事。

心間不由驀地一軟,想著今日該去甜水巷一趟,便叫葛忠往國公府遞了要住衙署的信兒,往日他不回府時便時時住在衙署,有時便借機去往甜水巷。

但很快便被眼前的公務忙的暫時把此事拋到了腦後,而甜水巷這邊因著未收到他的信兒,姝晚從昨日起便一直等他回來。

等至夜半三更,才將將吹滅了燈睡過去,次日又等了一日,她時時做事心不在焉,雖至聞時硯實在公務繁忙,但何事能忙至連往家中傳聲信兒的空子都沒有。

新鞋已經做好,姝晚的繡活兒自是沒話說,她摸著新鞋隻覺暖意融融,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叫他回來了。

聞時硯要下值時天已經黑了透徹,他疲憊抬眼,瞧著外邊的天色,驚覺自己的打算又被拋諸腦後,他斟酌幾番還是選擇去了甜水巷。

走在漆黑的夜色裏,他回過神來般反思自己的變化,若是放在先前,他從來沒有過像今日般糾結,聞時硯眉頭輕蹙的想。

隨即他又想著這般晚了宅子裏大約是已經歇息了,便輕手輕腳的往芸晚小築而去,行在鵝卵小道上,聽著聲聲蟬鳴,入目是隱隱綽綽的印在窗欞上的昏暗燭光。

他一愣,似是未想到這個時段姝晚還未睡下,他神色柔和的推開了門,卻見床邊的女子散著頭發,披著衣裳靠在床邊,困乏的一頓一頓地點頭。

連聞時硯進門都未發覺。

是在等他嗎?聞時硯想。

他慢慢地走上前,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掌,輕輕托住姝晚的頭,他一動姝晚便醒了,懵懂的抬起眼睛瞧著他,因著未睡醒,似是有些怨氣般嗔怪:“還知道回來?”

聞時硯有些詫異,隨即未與她計較,耐心的解釋:“是我忘了叫人遞信兒,錯了。”他嗓音低絮,磁性溫柔,是從未叫姝晚聽過的柔色。

姝晚一愣,受寵若驚一瞬便轉身掩飾般從一旁小幾上的繡花籃子裏拿出給聞時硯做的新鞋:“你……試一試,瞧瞧合腳不。”

前幾日的矛盾已然揭了過去,過日子,若總是計較,那不知道多出多少矛盾,人嘛,難免會有爭執,也難免會有脾氣,姝晚總是想多順著聞時硯。

聞時硯眉頭輕蹙的瞧著:“這鞋…”樣式怎的未見過。

姝晚靦腆笑笑:“這鞋很是耐穿,和你的腳大小一般大。”

聞時硯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以為是瞧著他的鞋舊了,便叫下人做了雙新鞋來,他瞧著有些樸素的鞋麵和厚實的鞋底,心中評價瞧著確實耐穿,有心了。

他便隨意說了句:“已經很晚了,明日再試。”言罷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姝晚要起身服侍他,聞時硯未拒絕,隨後他便喚人打了些熱水來草草的洗漱一番,因著今日公務有些多,頭疼的緊,便對姝晚說:“幫我揉揉額頭。”隨即便枕在了姝晚的腿上,闔上了眼睛。

姝晚輕聲回:“好。”十根手指便力道適中的揉捏起來,其實她未說,連著繡了幾日的鞋子,她的手亦酸痛的很。

揉捏著,聞時硯便陷入了沉睡,姝晚把他的頭挪到枕上,滅了燈給他掖了掖被角,彎起唇角依靠在他的肩窩處沉沉睡去。

翌日姝晚醒時聞時硯人又不見了,連帶著桌子上的鞋子一道帶走,姝晚一整日心情都帶著些雀躍。

衙署

幾乎是聞時硯前腳來了衙署,後叫葛忠便來稟報昨日的任務結果,聞時硯細細的聽著,待葛忠稟報完後他淡淡道:“辦的不錯,繼續盯著,有何風吹草動及時稟報。”

葛忠拱手:“是。”

隨即聞時硯一瞟眼,視線落在了他的腳麵上,鞋子已然陳舊不已,布滿泥漿塵土,他隨口道:“鞋子都舊成這樣了,記得換一雙,省得出門去外人道國公府苛待侍衛。”

葛忠有些局促的說:“是,外出奔走居多,屬下也是顧之不及。”

聞時硯驀然想起他來時帶著的那雙鞋,便起身翻找了一番,遞給了他:“這雙給你穿,我不常在外奔走還是你更適合些。”

葛忠訝然的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多謝世子爺。”

聞時硯頷首:“下去吧。”

葛忠走前提醒他:“爺,明日大姑娘便要回來了。”

聞時硯:“我自是知道,叫母親不必操心,明日是休沐,我定會陪著她等大姐姐回來。”

葛忠放心的走了。

姝晚則聽著鄒媽媽說柳月的情況,人還是有些懨懨,病氣十足,但比前幾日倒是好了些。

鄒媽媽瞧著姝晚手中的小小的肚兜與帕子,她早些便做了這些給柳月腹中的胎兒,算是小小的心意,眼下遭此事,肚兜是萬萬給不出去了。

姝晚便尋思著攢在手中也無用,不如賣出去換些銀錢,鄒媽媽哭笑不得:“哎喲我的娘子,這麽麻煩做甚,二爺還能缺了您銀子不成,這肚兜瞧著多好看,您往後留給小公子或是小姑娘也成啊。”

姝晚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這上頭的繡樣是孩兒的屬相,哪能隨意穿。”隨即便疊了疊打算明日去繡坊賣掉。

她有自己的打算,總不能時時用聞時硯的銀錢,若是寒哥兒缺錢了她怎好拿夫家的銀錢理直氣壯的補貼弟弟,是不大好的。

有些銀錢傍身百利而無一害。

這一夜聞時硯罕見的回了宅子,姝晚竟有些不大習慣。

“接下來幾日事務會有些多,所以今日處理了公務便緊趕慢趕的回來了。”聞時硯一邊淨手一邊說。

姝晚則打量著他的腳,發覺他換了一雙鞋,但卻不是她繡的那雙,登時便有些失落,她張了張嘴想問這事,便聞他說:“幫我拿那件靛藍衣袍來。”

姝晚:“不是昨日才換了衣裳?”

聞時硯轉過頭:“在外麵忙碌了一日,又髒又臭的。”

姝晚卻未聞到,隻聞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兒,好聞的緊,似是外麵的梧桐,披著一身清雅。

她依言把衣衫遞了過去,聞時硯當著她的麵兒換衣裳,薄衫下的皮膚磊落分明,白的晃眼,腰背挺括緊實,盡是蓬勃的力量,褻褲鬆鬆掛在腰間,使得他多了一絲大馬金刀之感,瞧著姝晚紅了臉。

似是感受到了背後灼熱的目光,聞時硯放下了手中的衣衫,轉過了身。

姝晚隻著薄薄一層衣裳,赤著腳站在地上。

夜色掩映如畫,窗欞上顯現出奇異的身影,一人站著,一人躺在桌上。

聞時硯頂著那張冷淡清雅的臉,做著有違他長相的事,姝晚羞恥不已,她一向循規蹈矩,此刻竟被迫做出這樣的形態。

白嫩如玉的腳趾蹬在空中,微微蜷縮。

後背泛著層層涼意。

翌日,姝晚醒的極晚,她醒時後背還泛著疼,腿上均是痕跡。

好在身上還好,她下床活動了幾下便漸漸淡去。

“今日日頭大好,下午我便去街上繡坊賣這繡品。”姝晚對著鄒媽媽說,鄒媽媽則叮囑明荷把人瞧緊了。

姝晚午時過後帶著帷帽出了門,按著鄒媽媽給她指的鋪子去,剛一入繡坊,一眉眼和藹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這位娘子,想瞧些什麽?”

姝晚局促的往前送了送籃子,“我想賣繡品。”

男子一聽了然:“讓我瞧瞧樣式。”

姝晚揭開蓋著的布,拿出了這些肚兜和帕子,老板一瞧哎喲了一聲:“您這繡樣雖與時興的樣式不大符合,但功底紮實,也是能滿足店內不隨大流的客人,成,我收了,給您三兩銀子。”

姝晚一聽,心中愕然,她是沒想到賣個繡品竟能賣三兩銀子,她有些結巴的說:“這是不是多了些?”

老板一聽樂了,上下掃視打量一番,這瞧著打扮也不似尋常百姓,怎的一開口這般沒見識,還有人嫌錢多的。

明荷及時出來道:“我家娘子的意思是還以為這繡品沒什麽喜歡,能賣這麽多著實未想到。”

老板揮揮手,一臉了然之色,姝晚麵色漲紅,她有些懊惱的垂下頭,她自知嘴笨,早知就不開口了。

明荷接下銀子便道了謝,老板卻道:“可留個姓兒?下回還有您都直接送來便成。”

姝晚聞言高興起來:“姓尹。”

隨即姝晚與明荷便出了門打算回宅子去,驀地街上的百姓突然擠在了街邊,一輛簡約卻不低調的馬車行在路上,身後還跟著好幾輛,引起了百姓的談論。

“國公府的大姑娘回來了,不容易啊。”

“是啊,隨姑爺一道兒去那窮鄉僻壤的,想必是受苦了。”

百姓議論紛紛,馬車內一婦人垂著頭撫著肚子,神情溫和安寧,一身木槿色綢緞褙裙,發髻溫婉,容色嫻雅,一旁的男子護著她的腰,周正俊逸的麵龐歎氣一聲:“錦茵,跟著我你受苦了。”

說話之人是聞錦茵與她的夫婿周雲朗,曾經的新科狀元。

聞錦茵笑了笑:“這算哪門子苦,我又沒少塊兒肉,好得很,你莫要說什麽喪氣話,是我心甘情願的。”

周雲朗附和:“是是,娘子說的對,這一路奔波,幸而孩子乖巧的很,沒有鬧你。”

聞錦茵感慨:“一走三年,不知母親父親和硯哥兒如何了,書信到底見不著真實樣。”

周雲朗額頭抵著她:“這幾日我便隨你住在府上,好好與母親說說體己話。”

聞錦茵感念他的理解,暗歎自己嫁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