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姝晚被他的話語說的臉色蒼白,似是擊中了要害般,紅唇微張幾許,卻最終說不出反駁的話。

聞時硯靠近幾許,低聲道:“晚晚,我知你心疼芸姐兒,但適者生存,莫要叫她未來怨你。”

“阿姐。”清脆天真的聲音把姝晚從低落的情緒裏拖拽了出來,她未言語,但聞時硯知道她定能聽得進去。

姝晚是個悶性子,她甚少發脾氣,也甚少不高興,就算是真的不高興,她也不會表現出來,隻是會寡言少語,麵上看不出情緒。

她的這般一直持續到了回程時,心不在焉的,聞時硯瞧出了她的心情,對著車夫吩咐:“去風菏街,璟莊。”

“璟莊新出的酸筍鴨湯開胃的很,帶芸姐兒去嚐嚐。”他眼睛目視前方,淡淡的、沉潤的嗓音環繞在車廂裏。

芸姐兒抬起頭睜著大眼睛糯糯的說:“還要粉蒸肉,阿姐喜歡吃。”

聞時硯垂下頭,默默頷首。

姝晚聽著旁邊的一大一小說好,未出聲搭腔,聞時硯隻當她還在糾結,便也未放在心上,有些話旁人勸了無用,還得自個兒想清楚了。

相較於福滿樓的繁華熱鬧,璟莊隱蔽性極好,且能進這裏用飯的非富即貴,東家嘴巴嚴的很,不會亂嚼什麽舌根。到了璟莊,三人未從前門進,聞時硯帶著二人從後門隱蔽的上了天字廂房。

姝晚做在桌前,摘了帷帽,芸姐兒用手掰著瓜子吃,隨即抬起頭對姝晚甜甜一笑。

三人用飯至途中,驀地門被敲響,聞時硯用帕子擦拭了嘴角:“進。”,隨即一位身穿黑衣短打的少年冷著臉進了屋附耳在聞時硯耳旁說了幾句。

聞時硯便眉頭微擰,修長的指節搭在卓沿,“我知道了,即刻便過去。”

他轉頭對姝晚道:“我宮中有事,要先走一步,稍後吃完飯叫葛忠把你們送回去。”言罷不等姝晚應答便匆匆離開。

姝晚手中的筷子夾著一塊粉蒸肉,頓在空中,她怔怔的瞧著聞時硯巋燃如鬆的背影,隻覺酸澀的緊。

胸腔裏呼之不去的鬱氣叫她堵塞的慌,一桌子佳肴沒了胃口,芸姐兒塞得嘴巴鼓鼓的,不解地瞧著她,姝晚對葛忠說:“這位大哥?”

葛忠一拱手:“娘子不敢當。”

姝晚:“你回去吧,稍後我們二人會自行回去,馬車就在後頭。”

葛忠一板一眼:“不可,二爺命令不可不從,還望娘子見諒。”

姝晚啞然,便隨了她去,自從來了京城,好似什麽事兒都由不得她做主,吃飯不可,穿衣不可,出行不可,連帶著所謂的下人也不聽她的。

現在就連芸姐兒的未來也被安排了,姝晚有種被關在籠子裏的束縛感,周遭都是鐵牢,而她是一隻雀兒,每日隻能等著喂食兒。

難道京城裏的女子婦人都是這般的嗎?若是如此,她更願過那鄉野間自由自在的生活。

待芸姐兒吃飽後姝晚便由葛忠送回了甜水巷,下樓時,旁邊的廂房走出來一道高大俊逸的身影,餘光瞥見姝晚他們,手中的扇子一頓,眼中劃過一抹深思。

葛忠?旁邊女子的窈窕身影也有些眼熟,顧瀾廷直白露骨的眼神掃視著姝晚的背影,隻覺血氣上湧,光瞧著背影便是個尤物。

顧瀾廷心癢難耐,他雖時時進出勾欄瓦舍,但對人挑剔的很,他從不往府上納妾,隻有一個通房,大多數都是宿在月上梢,瞧見可心的美人便春宵一度。

他想了想,好奇心上頭,便跟了上去,沒成想這一跟跟出了秘密。

馬車往甜水巷而去,停在一宅子麵前,姝晚提著衣裙踩著凳子下了馬車,微風吹過一角帷帽,白紗隨風飄起,露出一段精致的下頜,隻覺驚為天人。

顧瀾廷卻霎時恍如驚雷劈下,原是那日迷了路的小娘子,他的思緒轉轉繞繞,懷疑和驚訝的情緒萌芽而出。

用腳都想得到那八成就是聞時硯那廝的外室。

好啊,上京城風姿秀逸、克己守禮的侍郎大人竟然在外麵私養外室。

顧瀾廷深覺這個消息能把國公府攪得天翻地覆,他挑眉一笑,落在姝晚身上的目光卻愈發幽深起來。

姝晚進了宅子後,葛忠便回去複命了,鄒媽媽跟過來說:“娘子,柳姑娘今日有些腹痛,便請了大夫來給她瞧,大夫說許是柳姑娘有些驚著了,有滑胎之相。”

姝晚一愣,趕忙往芸晚小築而去,“那她現下如何?”

鄒媽媽一邊走一邊說:“您莫急,大夫給熏了些艾,開了安胎藥,暫時是沒事兒了。”

姝晚有些憂心:“柳娘子身子已然有五月,按理來說胎是坐穩了,應當不會那麽容易滑掉才是。”

鄒媽媽歎息:“誰說的準兒呢,柳姑娘那般驚嚇動了胎氣,昨日又始終惴惴不安的,這麽一鬆懈下來自然是勁兒反了上來。”

姝晚與鄒媽媽進門後,被一股衝鼻的艾草味熏的一嗆,房內柳月蓋著被子有些懨懨的半躺在**,旁邊有一侍女給她喂藥。

姝晚也有些驚訝,短短一晚怎的人一下子就仿佛被抽幹了精血般,床邊熏煙嫋嫋,如絲線般繚繞於空中,進門的響動驚到了柳月,她睜開眼睛,輕啟蒼白嘴唇:“尹娘子。”

姝晚走過去:“柳娘子。”

昨日她對鄒媽媽無意間嘴瓢了一句“柳妹妹”,便被鄒媽媽嚴厲的訓誡了一番,無論何時,不可與娼妓互稱姐妹,她便改了稱呼。

“如何了?可感覺好些了?”她關切的問道。

柳玉娘搖搖頭:“大夫說還是要觀望些日子,叫我最好不要下床。”

姝晚點點頭:“既如此,你就多住些時日,待穩胎後再走。”

柳玉娘感激的握著她的手:“多謝娘子。”

“你好生歇息,我先走了。”,姝晚同柳玉娘道了安後便離開了。

*

五日後,聞時硯好不容易處理完政務,踏著夜色回了國公府,他想起那日同姝晚的爭執,想了想,最終對葛忠道:“先去尋個識字的嬤嬤或者女使,專門去甜水巷負責芸姐兒的日常起居,閑暇時先教導她識字。”

葛忠一拱手:“是。”

聞時硯簡單用了些飯後便燃著油燈沉沉睡去了。

翌日,他還在吏部時,葛忠便過來稟報:“主子,嬤嬤找好了,已經帶去了巷子,國公夫人叫您午時早些回去,嘉善侯夫人與若涵姑娘一道來了府上做客。”

聞時硯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桌子上稽勳司呈上來的折子,隨口道:“曉得了。”

待他仔細看完做了批注後發覺時間已然不早了,想到葛忠提醒他的話,便略有些急切的往回走。

國公府

前堂上座坐著嘉善侯夫人蔣大娘子與國公夫人徐大娘子,二人搖著扇子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著。

“要說啊,我可真是羨慕徐娘子你,有硯哥兒這般出息的兒郎。”蔣大娘子笑著說。

徐氏聽了自然舒心的緊,但嘴上卻說:“悶葫蘆性子罷了,與他父親如出一轍,還是女兒貼心,趁著還未出嫁,好好陪陪母親。”她對旁邊的沈若涵說道。

蔣大娘子傾身:“大姑娘何時回來?”

說到這事,徐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自是回來的,這不硯兒上任吏部侍郎,想法子把他姐夫調了回來,阿彌陀佛,許久未見茵姐兒了,這番可真是太好了。”

蔣大娘子豔羨不已,她膝下隻有沈若涵這一個姑娘,嘉善侯倒也不是隻有這一個姑娘,她身子不好,難生養,府上好些妾室的子女,但小時候蔣氏便拒了把孩子收養在膝下,各自還給了自家母親,所以總歸不與她親厚。

她是實打實的羨慕徐氏,兒女雙全,馬上大姑娘也從清河那般回來了。

“我聽聞,郡主有心叫序哥兒尚公主?可真有這回事兒?”蔣氏斟酌著話語打聽道。

徐氏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應是有這回事兒,聽說尚的是容淑儀膝下的六公主。”

蔣氏聞言恍然大悟,六公主,便是不受寵的庶公主罷了,聽說是個軟柿子,想到郡主那張嘴皮子的厲害,蔣氏同情了六公主一瞬。

劉媽媽笑著走進來:“蔣大娘子、大娘子,硯哥兒回來了。”

一旁的沈若涵登時伸長了脖頸,雙頰若霞雲般欣喜不已。

蔣氏好笑著搖了搖頭:“瞧這丫頭沒規矩的樣子。”

徐氏吩咐劉媽媽:“去通知廚房擺菜吧。”

劉媽媽領命退下。

三人等了半響,便遠遠地瞧見一道紫色的長身玉立的身影,劍眉入鬢,郎若星河,聞時硯淡淡的神情迎上三人的目光,淡定行禮:“母親、嬸娘。”

蔣氏笑的快沒了眼睛,“好好,許久未見,硯哥兒又俊了不少。”

徐氏無奈的掩嘴笑了笑,她知道蔣氏滿意,多半也是因著自家兒子這張冠絕京城的臉,猶記初見時蔣氏便說:“硯哥兒這通身氣度,我都能想到我的小外孫和小外孫女多麽的玉雪可愛了。”

四人落座,滿滿的菜肴擺滿了桌子。

*

甜水巷。

翌日晨,寒哥兒好不容易回家,姝晚高興的前一日便置辦上了吃食。

尹書寒在書院待了快一月多,整個人通身都發生了變化,姝晚摸著他的胳膊,眼眶發熱:“清減了些。”寒哥兒安撫姝晚:“讀起書總歸是顧不得吃飯。”

隨即姝晚趕忙叫他坐下吃飯,寒哥兒把芸姐兒抱在懷中,三人其樂融融的吃飯。

吃飯間鄒媽媽跑來急匆匆的說:“不好了,柳姑娘見紅了。”

姝晚一愣,玉箸掉到了地上。